“见过瑜王殿下!”一身穿蝶戏百花裙的女子踏入了子棋居院中,一上来便福了身,看见了一旁的聂子画,喊了句,四妹妹,便不作声。
聂子画与瑜王将目光移到此人身上,只见她一温和面庞,眉中带笑,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镶在眉下,嘴角中还带了一抹笑容,让人联想起了春天初升的旭日。
“三姐姐。”聂子画更是不能失了礼仪,喊了聂子书一声。
聂子书点了头,表示应了,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放眼望向亭子那边,露出了一副羡慕的样子。
“刚才闲着逛园子,瞧见了二姐姐院中有声乐传来,便想来听听,顺便瞧一瞧这满院的菊花。”后又说道“就不知道这琴声是思弦作的,看着这满院的菊花也应了这一对佳人的景。”
她满面的笑颜,一双纯真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天真无瑕,单纯可爱。
聂子画看着她那副样子,也跟着陪笑着,心中自是知道聂子书真正来子棋居的用意,她方才带着瑜王逛园子,倒是是见到几个干活儿的丫头婆子,却未见聂子书半分影子。
这园子也不大,若在园中闲逛,也能见人。
见聂子画一呆一愣的,聂子书倒也不恼,反倒是露出了一副柔和的面容:“看着这两人,郎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的一对佳人。”
她笑着观察聂子画的反应,“我看不久府中便有喜事了。”
聂子画动了容,皱了眉,眉心露出了一丝疑问,问道:“有何喜事?”
“四妹妹可是忘了家规不成?”聂子书语气带了一丝惊讶。
家规这两字落入聂子画的耳中,起初她还有些疑惑,后来理了理聂子书的话,才想起聂府家规上的一条。
凡已及笄的闺中女子,不论嫡庶,须到十七方可出阁,不可越于此岁。
聂子琴便是己丑年出阁,那年正好十七,而聂子棋是于乙亥年出生,现今是辛印年,便也是十七了。
聂府的家规总是奇奇怪怪的,别的不说,起初聂子画瞧着这些家规时,就属这条她最不能理解。
高雅清菊散出淡淡的清香,黄色的花瓣饱满地摆在花蕊上,淡花色的菊丛中,站着一竹青衣男子,男子脸上有疤痕,但不影响他俊美的容颜。
一曲《平沙落雁》入耳,旋律回荡在上空,伴着秋风。
谢羽站在不远处,能瞧见子棋居凉亭中的场景,是一白衣少年,与一黄衣少女相淡抚琴,在旁人看来,可真真是一对碧玉佳人。
可终归是与不是,只有他们二人心中最清楚。
谢羽被千佶的《平沙落雁》吸引,便神乎地来到了子棋居,也便看到了菊花亭中的这一幕场景。
更是瞧见了子棋居院外的三人,没上前去打招呼,在一旁看着这一出戏,好看的容颜浮上了笑容,薄唇喃喃道:“正所谓门当户对,终究是抵不过这个理,这一出戏,不知是何时落幕。”
他虽如此说着,眸中紧紧锁住聂子棋的容颜,不禁温柔了几分,又有些无奈。
他似是最清楚这一台戏的,但也在戏台上唱。
聂永唯躲在子棋居的书房中,他是一早过来温书的,当时聂子棋不在,但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还带了一男子回院中。
那人他认识的,是他大哥与画姐姐的好友,他只知晓千佶与聂子画特别要好。却不明白千佶是何时与聂子棋如此要好,千佶在聂子画心中的份量他是懂的。
看着亭中两人有说有笑,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但他看千佶的目光有些不善,没有因千结高超的琴艺而露出孩童般仰望的目光。
致了他也觉得无趣,正想刚坐下温书,便瞧见了窗外的三人,露出了孩童般喜悦的目光,一笑,喃喃道:“画姐姐!”
然而他又瞧见了在聂子画一旁的瑜王,又露出了刚才对千佶那般的目光,他顿时再无心温书。又顺着他们三人看去,也瞧见了远处的谢羽,方才微微有些怒色的脸,变得平淡了起来,似在思索什么,瞧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天光云影,云卷云舒,枝叶荣枯,繁华街巷中挂满了彩灯,许是中秋刚过,人们还未想把灯摘下来。
一楼阁中坐满了人,整齐有序,每一桌上都摆上了些许酒和点心,台上有一白须老者,正在那说书与人听,他那丰富的表情,那讲得个淋漓尽致,而台下听书的众人是听得个津津有味。
聂子画坐于楼阁的一间厢房,厢房中点上了檀香,闻得她有些昏昏欲睡,她头望着楼下,看着那说书人的表演,虽对于楼下的人来说很是精彩,但对于她来说却有些枯燥乏味。
她本不愿来这地方消遣时光,奈何瑜王以她“欺君之罪”为由,拉她到这听书,好作为“陪罪”。
而瑜王坐于她的对面,心思完全不在那说书人身上,而是全在了聂子画身上。
他歪坐着身子,一手扶额,一手把玩桌上的茶杯,眸中的深情源源不断地投在聂子画身上。
聂子画似是听得有些无趣,微微打了一个盹,转了头,看到了瑜王那双深情的眸子。
被他那么盯着看,聂子画似有些恼了:“你看我作甚?”
她可没那么闲,将时间都浪费在这楼阁中,若不是他非拉她出来“赔罪”,她今日大概也不会踏足这里,本以为他是个喜听书的,却不料是拉她来消遣时光的。
“你好看。”他不温不火吐出了心中所想,他的语气夹带了一丝余情。
聂子画翻了个白眼,不想与他再说过多的话,正想移开眼,却看到了他歪着的身子中,腰间露出了一块玉佩,此玉白璧无瑕,表面光滑,刻画精细,下方想了一条赤红月牙络子。
她本觉得没什么新奇,却真真切切看到那块玉上刻了一行小金字:
窈窕一色,蹉跎一生,彷徨一世。
聂子画盯着那块玉出了神。
上面的刻字,让聂子画不禁有些眼熟,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眼熟法,异常觉得奇怪。
她还未想出来,瑜王便冒来一句:“本宫是不是特好看?”
他有味地打量着聂子画,被一个女孩子盯着,他倒是一点都不燥,反而觉得心情有些愉悦。
聂子画听他这一句话,沉下了脸色,望向窗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句:“不是!”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繁华的街道上,商贩特别多,叫卖声也大,再夹杂着别的声音,繁闹不已。聂子画耳中又荡漾着说书人的声音,顿时觉得有些烦闷,皱着眉盯着外边好久,久久不能散开。
突然一袭白衣落入了她的眼帘,此人白衣墨发,一抹额束于额前,背负一琴,潇洒走过繁闹的街道。
聂子画自知是谁,为了看得个真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刚才紧皱的眉头忽地松开来,面露一丝喜色。
瑜王看着她奇怪地盯着窗外,脸色突然变好,有些好奇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眼球,便站了起来,看向窗外,什么也没看到。
那一白衣人早在一瞬间消失于人海中,聂子画虽有些失落,但还是有些小愉悦。
“你看什么?”瑜王有些不明,到底是什么能引得聂子画心情变好,毕竟今日她一直闷闷不乐,除开了今早逛园子时她心情有了些好转,可到了子棋居后,与聂子书说了几句话便变得更加的忧愁。
“没什么。”
落暮之至,聂府中人流缓至,用过饭后,聂川便回书房中处理公事。正一愁莫展地按着头皮,看着内容凌乱的文书,越看越愁。
聂子棋端着茶水,走进了书房中,未发一言。
聂川以为是聂苏氏,并未抬起头来,还在看着文书,但只见来人将茶水放下后便站在一旁,并未离去。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聂子棋,而不是聂苏氏,露出了不悦的神情,说道:“进来为何不敲门?教你的规矩学哪去了?这成何体统。”
聂子棋嘴角一扬,傲慢地坐在了聂川的对面,拿起了墨条,研起墨来,悠闲地说道:“父亲也别气,这规矩我在心里都记着呢。”
她的语气仿若在嘲讽。
一听她这话,聂川火气便上来,怒气冲冲,说道:“知道你还……”
“父亲!”聂子棋打断了他的话,手中的墨条也被她折断,溅出了些许墨水,溅在一旁的纸张上。
她露出了狼般的双眸,直直地盯着聂川,嘴角噙着一抹阴森的笑容,朱唇轻启说道:“家规我清楚,您更加清楚,女子十七出嫁是吧?”她眉头一挑,又说道:“我现在已找到良人,那便是千佶,不过还须一段时间,我不急着嫁。”
聂川被她气到极至,拍案而起,怒道:“混账东西!聂家教的规矩学哪去了!竟敢如此与为父说话,还如此不矜持!”
聂子棋仰视着聂川,浑身散发出了阴冷的气息,即使是仰视着,也不输一分气场,她用轻缓的语气说道:“父亲这话说的,似乎父亲有学聂家家规一般。”
“逆子!你没资格批判为父,这事更没得商量!”
聂子棋一笑,“我不是来跟父亲商量的,我是来通知父亲的。”
“混账!”
聂川一气,挥手把桌上的物什甩掉,砸了一地,砚中的墨水溅了聂子棋一身,但她并未气恼,而是悠闲地站了起来,说道:“当年大夫人处事可真是利落,瞒住了天下人,父亲您心中也清楚她的为人,或说这事她也将您瞒住了,您自以为自己没有污点,可事实可真如此?”
她没有等码,今晚来到这,也不会如此傲慢无礼,如此张狂。
聂川是个聪明人,聂子棋今晚的反常,以及她话中有话,便收了些怒气,说道:“你是何意思?”
乙亥年,盛世年少之时,正值春暖花开节气,昨日气候还是有些暖和,今日便下起了小雨,毛毛雨丝细如针,这雨虽不大,但气候还是冷了。
皇宫中红墙金瓦,凤栖宫中的梨树冒起了小枝,石砧上因小雨有些滑脚。
已是落暮之时,这小雨下了一整天还未停歇,小雨下有几把油纸伞撑着,伞下有位容貌娇美的孕妇,怀有的身孕应有八九月。但身子并未因怀孕而显得雍肿,反而更有些饱满,雍容是绝世容颜。
真是,眼波一动叫人猜,一颦一笑似印在看间。
肤白貌美,粉面香腮,美若芙蕖,笑面如桃花般娇美灿烂。
美人一笑桃花颜,眼波一动惹人怜,人与桃花隔不远,畅笑桃花窥美人。
而另一把伞下又站有另一妇人,妇人绾起了秀发,没戴过多珠宝,只戴一只以琴身为簪子的银簪,身着一袭宝蓝色的衣裙,简单而朴素,反而衬得她清纯而高贵,并未有看出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活看像是化了个妇人妆的少女。
所谓,妇人妆似少女面,骗得春风不敢渡。
这沥沥小雨也未能阻挡这姐妹二人叙旧聊家常,只是叙了一天,也到了分别之时。
段梦依旧有些不舍,身在这深宫中,处处是勾心斗角,没个知心人,这会楚辞得了闲进宫来陪她,解闷,要分别之时她倒有些不舍。
“你日日都忙事,都不知再进宫是何年何月的事。”段梦说道。
楚辞一笑,搭着她的手,一道:“我这两个小的不是个省事的,府中又有一堆锁事,这进宫来虽说是容易,但也不得闲,等你这肚中的孩儿一出生,你准跟我一般,没得闲。”
站在一旁的两个孩童呆呆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一女一男。女孩儿些须是三岁,容貌跟随母亲,清雅端庄,站姿是一表仪态,没有东张西望,一副大家闺秀。而男孩儿岩貌似跟随父亲,幼时的容貌便十分可人,看起来较为活跃,有些皮,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母亲看,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这对姐妹在临别时还继续闲聊,段梦转头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对着楚辞说道:“这永钰怪皮的,但这子琴如此拘礼,这可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辞唤了聂子琴到一旁来,牵着她的小手,用另一只手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对着段梦说道:“聂家家规古怪,我也无他法,这孩子硬跟她说私下不必如此,她也不听,守着那规矩。”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舍这么小教她这些?这条家规你得疲去,规矩是死的,人是话的,再不成我下一道懿旨,给你废去。”
楚辞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规是祖上流传下来谨醒后人的,岂能说废便废?”
段梦听这话便想到了往事,有些感怀,脸上浮现了一抹落寞,叹了一口气,说道:“若当初你嫁与广津候便不是如此了。”
楚辞并没有悔意,一笑,道:“父母之命,媒为之言,我们又有何法子?我们现在将日子过好了,能有何难过的。”
“你可真看得开。”
“你不也是,但处于这深宫大院中,就有些难过了。”
段梦没有再言语,楚辞又感叹道:“你我终将都负了人,能有何资本难过,想想啊,还是素琴活得最潇洒,你我终是嫁作人妇,被一些锁事绊着,她就在吟月庵中快活。”
两人没聊多久便散了,楚辞带着两个孩子回聂府,段梦目送他们母子三人远去,久久未回屋中,正想回屋,德贵公公便带着几名侍女送了些补品来。
段梦看着他们一一行礼后便说道:“官家又派你送了何物给本宫?”
德贵公公很年轻,是自小跟从靖丧帝即宁演长大,从伴读书童,到贴身侍从,对宁演是忠心耿耿。段梦一直以来就对他刮目相看,为人处事利落,聪明伶俐,是宁演的左膀右臂,只是他未有求取功名之心,若不然他也是王公大臣中的一名人才。
德贵一张笑脸,说道:“这是广津候从江南带来给娘娘您补身子的。”而后他又挑起眉,毫不忌讳地对着段梦说言道:“娘娘这是一天没见着官家,见着奴家了张口闭口都是官家,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段梦一笑,道:“哟!你这浑球一天没见,嘴巴还是一样招人嫌,赶明儿把你赶出宫去,叫你取妻生子,看你怎么说本宫。”
“得得得!还是娘娘您厉害,德贵这不是看官家与娘娘如此恩爱,秀得奴家一脸,奴家酸了不得说两句。”
“酸了你便找个姑娘回来,让本宫酸啊。”
这两人一见面便掐起来,这雨下的虽有些冷,但这氛围却活跃了起来。
德贵叫了人将补品每进屋中去放后,也劝段梦回屋中,“这雨虽小,娘娘您可不能在外边待,染了风寒,伤了您自个的身子,也伤了龙种,还是进屋去暖和些。”
段梦听着有理,便抬脚回屋中,德贵在一旁擦扶着她走进屋中。
段梦忽而想到方才德贵说广津候从江南给她带补品的事,这广津候进宫岂不是会与楚辞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