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巍巍，夏日炎炎。我就这样与阿成并肩站在城头，静静地看着前方连绵的山峦。我满怀心事，不再与阿成说话，阿成见我没了兴致，也就不再讲述。
“阿蒙哥哥！”阿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我一转身便看见了提着个篮子的阿离，她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
我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拿出里面的粥和饭团，边吃边说：“阿妈吃过了吗？”
阿离蹲在我面前，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我，说：“阿妈吃过了，她让我问你在这里习惯不。她说，是她让你选择守城的，如果你不习惯，她就去跟乌大人说。”
我想起昨天夜里的情景，忽然有点不自在，不由自主躲开阿离的眼睛，说：“没事，挺习惯的，也没什么事做。”
阿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从来没有问过阿妈的名字。”
我尴尬地说：“呃，我不敢问。”
阿离边收拾我早上换下来的衣服边说：“阿妈心里很难受，可是她不说。阿妈的名字叫阿琪，你以后能叫她的名字吗？这样她会觉得你像阿爹一样。”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阿离回去的时候，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我的姑娘，我想要寻找的人，此时在我心里的影子竟然越来越虚幻起来。
下午，同样的单调，偶尔跟阿成聊聊天。约摸四五点钟的时候，阿离急匆匆地跑上城墙来，远远地就开始呼喊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好像刚哭过。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迎了上去。阿离眼睛里还挂着泪珠，声音颤抖着说：“阿爹他……阿爹他……”话没说完，就已泣不成声。
我知道事情严重，也不再多问，说了句“先回去再说”，便拉着她往回走去。
走到城下的时候，我给马大人打了个招呼，他看了一眼阿离，很爽快地就同意了，但我却在他眼中发现一丝狡黠。
阿离在路上渐渐止住了哭泣，默不作声地跟着我。
石屋前，阿离的母亲阿琪痴痴地坐在地上，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她面前。还没到跟前，我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地上躺着的是阿离的阿爹，只是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
阿离哽咽着说：“他们说阿爹是逃跑的时候自己从墙头摔下去的，我不信。”
我的心一下子像沉入了万丈深渊，想起我说过的话，我的承诺，我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我多想的时候，面前两个女人还需要我来安慰和保护。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轻轻拍了拍阿琪的肩，说：“阿琪，别难过了，有我在呢。”
阿琪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我，略带哽咽地说：“你叫我什么？”
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我的心忽然一痛。对于这个柔弱的女人来说，男人就是天，现在天蹋了。
我又说了一遍：“阿琪，有我在。”此刻我心里已经没有了爱与恨，只有两个字“责任”，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本来非亲非故的两个人为何激起了我这么大的责任感。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你降临何处，何处便有你的责任。
阿琪和阿离渐渐平复了情绪。
后来，师大人来了，乌大人也来了。师大人带来几个男人，将阿离的阿爹抬走了，仿佛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阿琪和阿离只能就那样看着。
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们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谁都不说话。我傻傻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她们。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阿琪从隔壁小屋出来，走在正收拾晾晒着的野果的阿离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然后看了我一眼，便又回小屋去了。
阿离也朝我看了一眼，见我也正在看她，就迅速低下头去继续摆弄野果。
我实在搞不懂她们这是什么情况，只好继续实行我的装睡计划，跟阿离说了一声，便回屋躺下了。
这次我是真的睡不着了。现在阿离的阿爹死了，阿琪说过，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我带走阿离。是不是如果我不带走阿离，她就会被送给西王母，或者被杀死埋在城门下？如果我要带走她，那阿琪怎么办？要一起带走吗？就算要带走，青鸟会出现吗？她带我到这里来，一定不是就这么简单，我还没见到要见的人。那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青鸟还想让我经历什么？
一连串问题缠绕着我，让我没有一点睡意。
开门声突然响起，是阿离的脚步声，我赶紧加重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
阿离轻轻走到炕头，在我身边坐下，一动不动坐了一会儿，突然窸窸窣窣地开始脱衣服，然后我就感觉一个光溜溜的身体钻到了我怀里。
我一动也不敢动。
阿离的脸埋得深深的，低声说：“阿蒙哥哥，我知道你没睡着，阿妈说，你一定是不喜欢她，让我来跟你睡，哥哥也不喜欢阿离吗？”
我的心在滴血。
阿离又往我身上凑了凑，说：“没有人碰过阿离，哥哥不要嫌弃阿离好吗？”
我的眼框有些湿润，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好继续装睡。
阿离沉默了很久，突然转过身去，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心里暗暗说：“好妹妹，哥哥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一夜心事缠绕，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
睡梦中好像突然感觉到什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而后是开门声——是阿离悄悄出去了。
我忙起身跟了出去，天色已蒙蒙亮，阿离出门后向山上走去。
我一路跟着她到了乌大人家，她敲了敲门，在门前等了几分钟，门开了，她走了进去。
我在心底喊了几声青鸟，她依旧不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正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的时候，门开了，阿离走出来后又回身向门内鞠了一躬。
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便趁她转身的时候向山下跑去。
阿离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炕上。我心里琢磨，她大概是偷偷跑去跟乌大人商量让我去做玉的吧。
阿离悄悄躺回了炕上。
我知道她也再没睡着。我们俩就这样装睡着，直到门外有了声响，是阿琪起来了。她昨夜是在隔壁小石屋睡的。
我轻手轻脚地起来拉开了门，便看到阿琪正侧身站在门口，刚才一定是在偷听。我忽然意识到，昨晚她一定也偷听过。
阿琪看到我后，表情有些黯淡。
我拉着她向山坡下走了一会儿，确定阿离听不到我们说话才停下。
她看着我说：“你不要我，也不要阿离，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看着她有些倔强的脸，说：“阿琪，给我一些时间适应好吗？不管怎么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阿琪盯着我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回去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到石屋的时候，阿琪已经出门去了。阿离笑着从石屋出来，好像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拉着我的手说：“阿蒙哥哥，我陪你去城门吧。”
她看似无事的笑容却让我的心更痛。
走到城门的时候，阿离忽然认真地看着我说：“阿蒙哥哥，你不会离开阿琪的，对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傻妹妹，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阿离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此时的我，还没发觉，阿离问的是我不会离开“阿琪”而不是“我们”！
如果我发觉了，或许后面的事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