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恩仇,它又未曾为祸,何必断它生路?”
“已是鬼身,却游荡人间,就是有图谋,与其等别人日后遭害,不如我就此了结了它。”
那人手起刀落却听“叮――”一声响,刀身偏移在地板上砍出一道口子。那人身形一晃,脚下收力,黑影趁势一动,钻入黑压压的枫林中不见了踪影。
“你――”眼中都是怒气,弯刀指向听叶道“你可知它逃入山林,便再难寻!”
听叶方才着急,摸了盆景上的青石子打偏了她的刀。没想到那只贪生怕死的鬼跑得这样快,自觉有些理亏。便道“它既不伤人,让它走就是”
“哼,今日不伤,不代表日后不伤,留着就是祸患”
“素闻烟成安家家风严谨,家主及其夫人都是侠肝义胆,乐善好施之人,如何会有你这样的子弟?”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堕了安家风骨?”那人满是怒气立即抽了腰间的另一把弯刀,眼泛寒光,持双刀袭来。
听叶后退闪躲,青袖中突然冒出一根绿油油的竹管,划着穗子抵御刀锋。
长廊上一退一进,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青影金光融成一团,惊得女孩子们都往两边跑最后挤在一起。
温小酒也愣了,抱着枕头惊掉了下巴,实在没明白是怎么打起来的,是什么时候打起来的呢?又看着听叶手中的长笛着急“脑子咕噜冒泡了?一根破竹子,它再绿它也还是根竹子呀!怎么可能抵得过刀刃呢?”
温小酒把怀里的枕头一抛高喊道“看!暗器!”
那人侧身,枕头立即被闪电式劈成两半,棉絮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霎那间,落针可闻,众人都盯着她们仨。
静默无声,温小酒“哼”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弱弱地道“有话好好说”,说出这话来,温小酒就更心虚了,她温小酒向来都不是有话好好说的人。
那人扫了一眼温小酒,收了双刀挺直腰身,将衣角一挥,不耐烦地拂去上面棉絮。
听叶又见着她衣角上金丝绣制的金边万寿菊在漆黑夜里金光闪闪,暗道“鲁莽了”。
“听叶”听叶淡淡道一句。
“安琦”那人冷冷报出名字。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
温小酒见着这两人,一个冷,一个淡,合起来就是十万八千里的冷淡,黑夜里空气就像是结了冰,冻的人呼吸不过来。
实在受不了了温小酒大喊“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鬼怪也跑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都散了,散了”
众人意识到气氛紧张,得温小酒的令一哄而散,纷纷逃入房中。
眼见她们俩站着,温小酒歪着头道“不睡觉吗?”
却见那个带刀子的高束发尾一甩,跳上廊沿,又入树干,奔出书院之外,衣角上的金光便再也看不到了。
又见后面那个拿竹子的默然不语,跳上廊沿,又入树干,奔出书院,一样的动作,青影消逝。
温小酒一脸茫然,忽然惊醒“她们俩不会约架去了吧!”便又十分不愿地重复一样的动作,跳上廊沿,又入树干,奔出书院,脸上却是喜惊难辨……
这边,拿竹子的跟在带刀子的后面,两人皆静默不语,踩过杂枝走在阴黑山林间,时时冒出几声夜鸟的“咕咕”惊叫声。
“你那块青纹碎玉哪来的?”
“我外祖父给的”
带刀子的深吸了一口气,她当然认得,她叔伯身上就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还成日挂在身上,她父亲以前也有一块。
这块碎玉本就是安家的东西,当年安家家主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叔伯。后家主逝世,传下两块碎玉,她曾听父亲说过,一日重伤濒死,得一农人所救,浑身上下空无一物,唯祖父所传碎玉,虽是亲父所传,但救命之恩不得不报,遂留下碎玉后匆匆离去。
那时她眼中全然是震惊和不理解,以父亲这样的功底,名声,威望,竟也会濒死,竟落魄到要农人搭救?在她眼中,父亲永远威名远扬的大师安折音,是勇猛果敢的将门先锋,是心怀天下的侠义之士。
可父亲只是摸摸她的头说“玉儿你还小,不知这世间高手无数,名声威望不过浮云,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爹爹不是万能的”
“可是阿爹你是大师,是大侠呀,他们都这么说的,他们都知道你厉害的”
“玉儿,或许在一些人的眼中我是大侠,但我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大侠,你以后会明白的”
“爹爹!”
“玉儿,爹爹不希望你同这世间的大多数女儿一样,爹爹希望你能做自己的大侠,有些时候,是非黑白很难说个清楚,独木难支,过刚易折,爹爹既盼着你从心却又不愿你历诸般苦楚,你太要强,爹爹想要你知道,这世间并非黑白分明”
“这世间并非黑白分明”安琦念出了声,仰头看见黯淡无光的夜幕“这世界并非黑白分明吗”
“什么?”
“没什么”
听叶见她忆起往事,便也想起这碎玉的由来。外公很多年前救过一个人,其实是救过很多人,只有一人他最为印象深刻,因为他的刀和那块碎玉,那人被救后非要致谢,怕外公不收,便扔下一块价值不菲的碎玉就跑了。
那时候外公穷困潦倒,说农人算是客气了,说是乞丐都不为过。
后来太姥爷给了她这把竹管,外婆嫌光秃秃一根太单调,便把外公柜中的那块青纹碎玉给她系上了。
两人皆不语,但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各怀心事,回忆涌现,黑夜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生出丝丝浸人的寒意来。
“啊啊啊啊――撒手――撒手阿――啊啊啊啊”
尖叫声突然响起,两人皆是眉眼一抬,聚精会神辨析声音来源。
“这边!”听叶自小习赶尸之术,夜间听觉感官格外灵敏,招呼安琦往山下奔去。
“啊啊――啊啊啊啊――”
黑阴阴,凉嘶嘶,风吹林动,温小酒熊抱着大树,底下一个黑漆漆的爪子抓着她的衣角,温小酒匆忙伸腿去蹬那只爪子,眼下又惊又喜又冷又怕,眼泪与鼻涕齐飞,表情难看难辨难以言说,忍无可忍!
“啊――救命啊――爪子咬人啦!”
听叶甩出一道符,生出一道火焰,烫得那爪子立即缩回。可火光一显,照出黑暗里的一张狰狞吓人的脸,那是一张极黑的脸,与黑夜融为一体,只看见微亮的眼睛。
温小酒瞧见大叫,安琦立即冲上前去手起刀落,那只爪子落在地上。那张狰狞的黑脸盯着自己落地的爪子在黑夜里尖叫起来,甩着自己没有爪子的手腕满地乱跑,狂呼乱喊。忽像想起什么,带着怨恨恶毒的目光挥着手腕向安琦冲去。
“就说这些东西没一个好东西,还敢来!我卸了你!”
“住手!安琦!它是想给温小酒带路,没有恶意!”听叶大喊,
安琦已经动起手来,那黑脸见势头不对打不过,便扬着腕子狂呼乱喊疯癫一般往山上跑去。
安琦提刀就要撵。
听叶拉住她道“不用追了”
“你追不上的,那是山怪,专隐在夜色中,你瞧不见。况且此山绝不止一只山怪。”
“你怎知道?”
“我自知道”听叶双眸微亮,肯定地道
温小酒从树上下来,衣纱裂成数道,散成一朵花。
惊魂未定,尚不以为然,转着圈圈一脸欣喜道“想不到这树杈子划的裙子还挺好看,我决定了,明天还穿着这个!”
安琦瞧着,只觉惨不忍睹!眼巴巴看着她摆弄下摆上的狗啃式碎布条。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圈……
方才温小酒出来才发觉,轻功根本赶不上她俩,一路连跑带飞,衣服划的破破烂烂,愣是没见着个影子,却踩上一只什么东西,那东西疯狂大叫!温小酒惊跳到一边,魂飞天外,立即往下一看,却见一张痛苦尖叫的黑脸,一双微微透亮的古怪大眼睛。
温小酒当场去世……
“你们瞧瞧,好看吗?”温小酒提着裙子扭过头来看她们,满脸期待。
“还……行”听叶答道
“难看”安琦说出此句,立即转过头去,保护眼睛。
温小酒一努嘴恨铁不成钢“会不会说话,不知道我在求表扬嘛?”
安琦没理她,却见周围林动影动,簌簌声响。即刻把刀横在身前提醒道“小心”
听叶淡淡地道“它们回来了”
温小酒:“他们?”
听叶:“嗯,它们”
温小酒望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啊,只是好像起风了”
“不是风”听叶和安琦齐声道。
“哇呜!!!”前面林子一动,窜出一只黑影直向安琦扑去。
安琦反手一刀将它劈开,滚向两边。
温小酒这才发觉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眼睛,且越来越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琦紧握弯刀,蓄势待发。听叶手持竹笛,暗中蓄力,淡漠盯着前方。
“啊――”温小酒一声尖叫,几十只黑影一齐猛弹出来,凶狠无比。
安琦使双刀一弯刀一个,听叶耍笛子,一青竹棍一个。唯温小酒在中间茫然无措,回过神来,乱脚踹开抓着她脚踝的黑爪子,抄起一根树枝加入战斗。
乱斗中,圈距缩小,三人被山怪死死围住。安琦奋力一刀劈出一道口子,听叶正要掏符,却见温小酒狗啃式花破袖一挥,成片晶莹蓝光泛起,凛凛挥翅,晃了听叶的眼睛,心也漏了一拍,安琦诧异微惊之际。温小酒二话不说直接抓住她们俩跑路了……
――――――
“方才那是?蝴蝶?”安琦疑惑
“正是”想起那翩飞的蓝萤,听叶觉得甚是绚丽,令人感动。
温小酒却是嘿嘿一笑道“小女子不才,也是有些本领的,怎么样?那些小家伙好看吧!”
安琦心里暗道“哪是有些本领,那分明是是异能之术,这世间异能人能有几个。要么隐居世外,游走江湖,要么归属各大世家,这丫头莫非有什么来头?”
听叶只觉色彩新奇,倒是个古灵精怪的奇趣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