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后,秦晋去了重庆出差,一呆就是十多天。那里有全国最大的一家火电设备企业,秦晋和他们合作多年,关系一直不错。这次的卡曼项目,他们作为联合体要深度参与其中。同时,沙迪也要带项目团队去重庆,秦晋和江浩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合作需要敲定的细节很多,会议紧锣密鼓开了七天,三方的团队都要累瘫了。好在一切进展得比较顺利,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秦晋和企业的代表也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会议,虽然项目很复杂,但是理清了思路以后就是执行面的问题,所以难度不大。这次和沙迪的团队是首次合作,尚在磨合期,项目团队也是见多识广,双方的沟通也还顺畅。
问题出在沙迪身上。
作为前三甲工程公司的未来掌门人,沙迪竟然毫无商务谈判经验。他坦言,他的兴趣和特长就是当工程师和现场经理,这是他答应他老爹出山以来亲自操刀的第一个项目。秦晋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新手”简直哭笑不得,以前听埃米尔说起他这个表弟就直摇头,从小就是个怪咖。沙迪的理科成绩极好,是妥妥的学霸型少爷,在麻省理工读了两个硕士,还想继续攻读博士,被霸道的老爹强行拉回国来继承家业。他拗不过老爹,一气之下就专心做了工程师,老爹心想至少让他在身边干着,谁知一做就是几十年。而且成绩斐然,据说他们集团有三分之一的专利都是挂沙迪的大名,实打实的第一作者。
沙迪虽然有过几任女朋友,但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他年过五十,从没有为生活琐事操心过,心态和容貌自然都很年轻,甚至有些不合世俗的幼稚。在会议期间,他谨慎得近乎紧张,过于抠字眼,缠绕细节,所以推进得十分缓慢。好在沙迪十分聪明,他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自己仿佛一个障碍物,在阻碍着合作的进程。于是他把谈判过程交给自己的团队去做,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他撤出会议桌以后,里面的人明显事半功倍。
“Jason,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的不懂行?常年和图纸,施工打交道,看到这几大本全英文的合同,脑袋就滋滋地疼。”沙迪和秦晋在露台抽烟,他笑着比划着。
“中国有句老话,叫一个萝卜一个坑。”秦晋吐出一口烟,笑道,“不知道我翻译出来准不准确。意思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他的位置,只有在那个位置他最自在,长得才最好。这个道理,你已经用几十年的努力工作证明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沙迪的大手拍拍秦晋的肩,“我就是那个萝卜,只是现在被我爸爸转移了坑,还不习惯。”
秦晋笑,沙迪看似天真,其实精明着呢。
“哎,谁让我这棵萝卜遇到我爸爸那个农夫。他以前年轻时霸道惯了,我就和他对着干,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已经八十岁了,和我斗不动了。他现在需要我。”沙迪说完,愣愣地看着滚滚奔腾的长江水,半晌不说话。
秦晋也拍拍沙迪,“你做得很好!沙迪,谢谢你说服董事长和我们合作,你知道这个项目对于我们,意义很重大。”
“对我也是一样的重大。”沙迪笑道,“我也很喜欢中国,这座城市很美。”
晚上吃饭时,江浩坐在秦晋身边,悄悄透露一个消息,“费晓宇这次在国内没有找到合作厂家,他现在圣彼得堡,有一家俄罗斯的公司和他一起做,也是组的联合体。”
“消息属实?”秦晋不动声色地问他。
“千真万确。火电设备的圈子小,是他们透露给我的。费晓宇在安可拉找的土建公司是欧德的关系户,排名比较靠后,所以他们的价格应该会控制得很低,我们报价要小心了。”
“会议结束后我们就开始做报价。”秦晋笑了一下,“给你三天假期,我们要去安可拉过年了。”
“苍天哪!”江浩欲哭无泪。要不是看在丰厚年终奖的份上,他真想一脚踹了这个工作狂老板。
秦晋从重庆回到上海后已经接近年关,刚好那几天崔瑜在集团内的几家工厂出差,他只能改变今年带她回家的计划,推迟一段时间。秦晋到杭州看望了母亲后,随后就登上了飞往安可拉的航班。一月底是中国人的农历新年,却是安可拉那边的新年新气象,时不我待,工作任务不等人。
这样的来去匆匆,秦晋已经习以为常,曾经连续有三个春节都是在国外度过的,今年不同的是,有了心里的牵挂。过分的是,江浩的女朋友和他难舍难分,于是一起远赴安可拉,两人一路上你侬我侬,看得秦晋极不自在。更可气的是,江浩好像以秀恩爱为己任,故意刺激他的老板。
他到了安可拉后和崔瑜视频通话,崔瑜见他一脸的郁闷,“坐飞机累了吗?”
“我还好,就是江浩那小子在旁边秀恩爱,鸡皮疙瘩落一地,真是受不了。”秦晋看着视频里的崔瑜,穿着粉红色的小睡衣,她已经放了年假,回到凡城的家中,正坐在暖暖的闺床上准备入睡。
“你本来就是占用他和家人的团圆时间,还不允许秀秀恩爱啊。”崔瑜笑道,转眼又想到秦晋在外形单影只的,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呵呵,千万别。你来了我就想天天霸占着你,到时怎么安心工作。”秦晋的心里一热,虽然他巴不得崔瑜坐火箭过来陪他,但是理智占了上风,她还是父母的宝贝女儿,崔家人的希望,和家人相处的时光也很珍贵。
“那个……”崔瑜犹豫不决,还是决定告诉秦晋,“我没有给家里人说你的存在,主要是于海……”
“我理解,不着急的。”秦晋好心情地宽慰她,笑道,“毕竟又帅又多金的姑爷是个重磅炸弹,他们要是组团召见我,我也抽不开身的。”
“呃……”崔瑜佩服秦晋的苦中作乐,她说出这几天的苦恼,“然后我二姑和三姑都给我介绍对象,连相亲的日子都要排号……”她实在找不出借口拒绝,而相亲就是到二姑和三姑家和男方一起吃顿晚饭,亲人们都住得近,抬脚几步路的事情。
秦晋面露难色,“那怎么办?你要是看上别人了我怎么办?”也难怪崔瑜这么抢手,论长相,气质和性格,她都是上上乘,如果不是被他秦晋“祸害”了,现在肯定是相亲市场上最紧俏的女孩子。
崔瑜的眼神黯淡下来,不知是对着视频另一边的秦晋,还是对着自己说,“我就怕,以后我再也看不上别人了。”
“崔瑜。”
“嗯?”崔瑜歪着头,把玩着手机上的吊坠。
“你知道吗,我心里的坑,只能种你这棵萝卜。”秦晋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被江浩传染了,什么样的土味情话都信手拈来。
崔瑜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屏幕,可怜巴巴地说道,“完了,坐飞机脑子被吹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