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情感冲击下,似乎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也在渐渐模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又拖着萧洋向前爬去……
一寸……
两寸……
指甲缝中沾满了血和泥,一如那年受到背叛的她在虎啸声中苦苦挣扎,纵然支撑她的信念似乎发生了变化。
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能到达哪里,只是机械地用尽全身力量。当眼前出现一个破旧腐朽、似乎随时会倒坍的小木屋,在她眼中却美好得像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她来不及思考在这荒郊野岭又是两族边界有人烟的诡异之处,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便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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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笑容兴奋,却比天真孩童多了几分狰狞:“看你今天往哪里跑?不做缩头乌龟啦?”
周围几个男孩一起放生大笑,他们都出身名门,才过来做皇家伴读。平日里明争暗斗,只有在一种时候格外团结:殴打欺辱他的时候。
大哥带头将一块尖锐的石块向他掷来,有一股怒火烧的他喉咙干燥疼痛。可是他依旧只是低头沉默,闪身避开,只是却更加激起他们的兴致。
石块如雨般砸来。
他微微皱眉,为什么他们力道不大,今天却感到全身剧痛?
还没想出原因,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呼唤声音,很飘渺,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还带着些许焦急:“醒一醒,醒一醒……”
这是在叫他吗?
眼前的景物颜色渐渐变淡,一双眼睛渐渐浮现。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微微肿着,显得很憔悴,一点都不好看。
而现在,那双眼睛却突然瞪大:“你醒了?”
萧洋有些恍惚,想要起身,却因为突然的动作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猫五扶住他,动作轻柔地让他躺回去:“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浑身是伤,别动,当心血痂裂开。”
这么久?思绪缓慢回归,他终于想起之前的经过,下意识问道:“这是哪里?”
这样看似简单的问题,猫五却愣了一下,压低声音回答:“我也不太清楚,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家。”
劫后余生,再看到猫五好端端站在这里,莫名感慨万千。他的手轻轻拂过猫五脸庞,这次猫五没有再躲开。
指尖停留在她眼睛上方:“为什么这样憔悴?”
猫五躲闪着他的目光,似乎有点尴尬:“睡不好。”一直守着你,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萧洋却面色一凝,他竟然忘了,她现在还没有解毒吧?上次给她熬药后无碍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殇断肠还是定期发作的。
他再次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
这时,一个妇人推门进来:“后生,伤还没好,你怎能这么急?年轻人真是不懂事。”说着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放在桌上。
“快喝了吧,今天最后一碗,正好把余毒清了。你娘子也等了两天了,不急这一时。”
萧洋关注点却十分奇怪,不是惊异于这妇人会配解嗜血齿蛉毒的药,而是抓住了她的称呼。
娘子?
萧洋似笑非笑地瞥向猫五,斜翘的丹凤眼中盛满调侃。猫五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却并不气恼,还有几分不可察觉的欢喜:他承认自己的身份,没有出口纠正!要知道,娘子应该是称呼正妻啊!
接过药碗,猫五对妇人笑笑:“麻烦大娘了,大娘还是快去忙吧。”这户人家不像是农家人,而更像隐士,在药理上经验丰富。当大娘一眼看穿,给猫五熬了镇痛的药时,猫五几乎无法控制惊讶的表情。可是为什么要来这里隐居呢?
不管他们夫妇二人如何神秘,至少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也不吝啬于帮助。
妇人早已看出猫五和萧洋眉来眼去传递的信息,一脸了然的微笑:“知道他刚刚醒过来,你们小两口有的是话说,大娘就不碍事了。”说着向猫五眨眨眼就真的端着空药碗出去了。
猫五:“……”
萧洋:“……”
之前他沉睡时心里万语千言,现在他真的醒过来,共处一室相顾无言反而有几分尴尬。
猫五将目光从大娘掩上的门缓缓移回,看见萧洋粗麻布衣遮不住的成片血痂,又是心中一痛。
手绢轻柔地擦拭去他嘴角的药痕,猫五叹息:“何必这般救护于我呢?你完全可以丢下我。”
萧洋原本温和下来的眉眼,在听到这句话后多出些恼然:“像上次一样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真的遇到危险就会拿你当挡箭牌?”
猫五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睫,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萧洋突然有一瞬的无力,仿佛当初看到猫五被群蛇围攻时那满不在乎的表情,那了然中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神——
那嘲讽深深刺痛了他。
萧洋忽然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猛地坐直,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地,他抓住猫五的手,直直地望进她眼中:“苏田田,你听好了,从此以后,萧洋对苏田田再不抛弃,生死相护。难道这次你还不明白吗?还要怀疑到何时?”
他看见清澈眼瞳中自己的倒影,缓缓浮上一丝雾气,变得模糊起来。
萧洋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她这是要哭了吗?
她却浅浅笑开:“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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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一字,或许需要几十年也不得半丝温暖,或许只需一个刹那便在漫天烟花中从云端坠落。
只是不知,多年以后,是否会为那一瞬的万丈深渊而后悔?
萧洋不知,猫五亦不知。
他们的相遇,注定如彼岸路上的曼珠沙华,鲜红艳烈,似火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