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心地在树林中行走,一路上倒颇顺利,已经接近了终点。何明确实很强,几次想袭击的种子都被他击退,这样下去,肯定是第一批到达的。
突然发现一只老虎慵懒地在树林间打盹,远远瞥见,馨兰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可那老虎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转过头去。
果然是吃饱了。
馨兰兀自不寒而栗,突然看见前方树上有个身影摇摇欲坠——正是田田!
她猛地回头,看见何明正冷笑着盯着她,仿佛在说,时机已到,还不快去?
馨兰踌躇一下,果真走上前,惊喜喊道:“田田你还活着!”
树上身影闻声一震,立刻顺着树干滑到地上,满身狼狈掩不住眸中深深的喜悦:“馨兰?你没事吧?”说着就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与她紧紧相拥。
馨兰身体僵住,悄悄握着簪子的手抚慰地拍着田田的后背,咬了咬牙,突然用力将簪子深深刺入田田后心。
田田感到剧痛,一脸茫然地抬头望着馨兰,似乎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馨兰别过脸去不看她的眼神,声音冰冷:“对不起,但是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而且,你知道,我们不应该有感情。”她紧抿着嘴,这些话语不像是在向田田解释,而像是在说服自己。显然这说服很成功,那样的心安理得。
田田吐出一口血沫,抚着胸口,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
何明从枝叶掩映的阴影中走出来,笑容有几分癫狂:“受到背叛的感觉怎么样?这就是你害死小雪的下场!”
馨兰见何明走出来,悄悄挪到他身后。田田认出何明来,就算此时再茫然,也看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合作。
从前馨兰曾经神情话语犹在耳畔回响:“田田,我们是生死之交呢。”
生死之交呢。
呵,你瞧,这就是所谓朋友,这就是所谓生死之交。
何明的拳脚疯狂落下,田田狠狠咬住嘴唇,手紧紧攥拳。嘴唇和手心早已血肉模糊,身上痛像烈火在轰轰烈烈地燃烧,但这怎抵得上心原万里荒芜?
她微扬着头,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可是为什么嘴中觉咸涩呢?为什么心中觉得如一箭穿心般痛呢?
是了,这就是被至亲信任背叛的感觉。
不应该有感情?那自己主动换过来她的组号,这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渐渐地,田田回想起和馨兰相处的一幕幕。在明明没有发生抢夺时,把食物分给“被抢走食物”的馨兰一半;在自己精疲力尽饥肠辘辘时,挑出自己碗里的肉给馨兰;在馨兰被人欺负时,愤愤不平地去打架落得满身伤痕;在馨兰遇到危险时,泥菩萨过河的自己奋不顾身的扑去抢救……而馨兰所做的,似乎只有几句温言温语不痛不痒的安慰陪伴。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背叛。
原来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是我太天真,太傻。甚至觉得只要她安好,就是牺牲也值得。
哪里有什么信任,人们不过是一头头披着朋友外衣的野兽,漂亮的表皮下,是生生不息的欲望与丑恶。
眼前渐渐模糊,意识渐渐昏沉,眼前何明的狰狞和馨兰的冷漠似乎在逐渐远去,只有那诛心之痛依然明晰。
若无能活下来,从今以后,再无那个单纯又愚蠢的女孩。
杀手莫得动情,我亦不会再有情。孤独前行又何妨?满地血腥又何妨?总好过满心奉献换来的只是虚无。
田田觉得心愈发沉,愈发凉。在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剧痛之火中,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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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游荡,不知道从何处来向何处去,不知道生而为人还是孤魂野鬼,只是隐约觉得被一抹悲伤的情绪笼罩。
迷茫地转了许久,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快醒醒,你不能就这样死去!”
什么醒醒?什么死去?她木然停留在原地,似乎想起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呢……等她仔细回想的时候,忽然觉得头痛欲裂,捂住头吐出一口鲜血,黑暗渐渐褪去,眼前出现了模糊的树林。
胸口痛的窒息,总是喘不过气来。一旦醒来,所有痛苦又全都找到她,缠着她,生生不息,不得解脱。
她伸出手,开始一寸一寸地向前爬去……
次日,田田在第一抹晨光的熹微中悠悠转醒,全身剧痛,不得动弹。
她艰难地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小屋子,此时她正躺在一堆稻草上,环境还算干净。屋子的另一侧还躺着一个男孩,他面色惨白,衣襟染血,显然也是受伤极重。
扶着额头,才想起昨日自己爬出树林,死里逃生的恰好是出口的最后几个名额。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一个汉子端着两盆水走了进来。他先走到男孩面前,把水直接向伤处浇下。男孩被痛醒,剧烈挣扎,田田猜测那估计不是普通水,大概有刺激性。汉子粗暴地按住他,把染有凝固血迹的衣服撕了下来,把另一套衣服塞进男孩怀里,嘴里嘟囔着:“你们两个伤成这样还能死里逃生,也就是老虎都吃饱了,快知足吧,衣服自己穿上。”
接着,那汉子走向田田。田田平静说道:“我自己来吧。”汉子一愣,田田已撑起身子接过盆,动作利落地向着腰背部一倾而尽。灼烧的感觉再次袭来,田田只是皱紧了眉想着,果然是盐水。
随后田田再次伸出手,用力撕下粘住的衣服,下手之狠仿佛那是仇人的身体。汉子惊得啧啧称奇,接过盆放下衣服,出门很远田田还能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此时外面已经响起喧哗声,应该是种子们起来了。
换上新的衣服后,田田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很多。她加大活动筋骨动作幅度,然后竟扶着墙站了起来,在旁边男孩看怪物般的目光中艰难地一步步挪了出去。
那男孩心里震惊,他可是昨天亲眼看见她人事不省地被抬进来,简直是个血人,尤其是肺部的伤,差一点伤到心脏就没命了。现在她应该呼吸都困难,怎么还能出去?
外面种子们围坐在地上,正在吃饭。田田随即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看去,看到了何明充满仇恨的怒容,和阿兰惊惧中带着谄媚的表情。田田平静地迎视,脸上无悲无喜,可何明阿兰两人不知为何却心底上升一股寒意。
饭后,种子们如往常般聚集起来,等待教谕发令。教谕看到田田竟然也在,微讶后赞许地点点头。他轻咳一声,开始说道:
“一年的基础训练结束,接下来进行内力修炼。”
“现在你们盘腿打坐——”
田田闻言嘴角抽动,盘腿打坐!她可怎么办?她看见周围人已坐下,无可奈何地缓缓弯腰,身体刚接触地面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深呼吸,然后用腹部呼吸。气沉丹田,感觉到一股热流。”
此时,田田内心有些错愕,这岂止是一股热流,现在她丹田处胀胀的,仿佛有一大团热气在翻滚。
“静下心感受,疏导热流在体内游走,运行一个周天。”
田田心念一动,那一大团热流立刻欢快地向前跑去。她感觉全身经脉都被冲刷得热而痛,勉强忍痛维持热流运行。回到丹田时,突然浑身一震,觉得身上轻松许多,精神舒爽,连腰背的痛感也不那么强烈了。她闭眼继续调息。
教谕沉默等待了一柱香功夫,然后说:“现在,完成了我所说的内容的人站在左侧,未完成的站在右侧。”
“你们不必惊慌,也不必欺瞒。一者是培养杀手,一者是准备做后勤和情报人员。隐瞒真实情况者,发现后杀无赦。”
种子们闻言,自动分成两队。田田站在左侧,何明、阿兰也都向左侧靠拢。站定后,左侧只剩下不到一半,只有四百余人。
教谕挥挥手让下人把右侧队伍带走,继续讲解:
“你们具备了内力修炼的资格。每天打坐让内力在体中游走几周天,内力就会逐渐变强,但是切记不可反向游走,不可操之过急。等你们内力足够强时,我会教授你们战斗中使用内力的方法和轻功。”
留下的人复又盘腿坐下,继续让内力在经脉中流转。田田闭紧眼睛,感受着那团热流愈加磅礴。全身再次剧痛,田田平静下来,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破而后立吧?与剧痛相抵抗的过程,也让自己变得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