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烟柳巷。
虽然老李头说刘安仁这半月都流连于青楼，但是，顾怀远却觉得这其中真假，还是有待确认的。
于是乎，她做男子打扮，亲自到烟柳巷来确认一番。
刚进巷子，胭脂香粉味和着了？男女的嬉笑声便扑面而来。
只见窄巷两旁灯火通明，花枝招展的青楼姑娘们红袖起落，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姑娘们娇嗔的呼唤，拂上脸颊的薄纱，搂着姑娘一脸痴相的男人，入耳的污秽不堪的言语……
这烟柳巷的种种，皆是顾怀远从未接触过的，十五六岁的她只觉得面红耳赤，低下头来，匆匆往前赶路，一路就这样出了巷子。
出了巷子后，顾怀远摸了摸自己略微发烫的脸颊，长舒了一口气。
可马上便又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顾怀远啊顾怀远，你是有正事要做的啊，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呢？”
怀远往回看了看那灯火通明人声喧沸处，深呼了口气，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次，她倒不同刚才那般羞臊了，竟是轻摇折扇，闲庭信步地浏览着两旁美色。
看着姑娘们穿着薄纱，玲珑身姿若隐若现，顾怀远虽然心里觉得膈应，但脸上却是报以轻笑。
见到如此俊俏的一个少年公子冲自己笑，巷道两旁的姑娘呼唤得更加卖力了。
这场景，倒是让怀远想起了刘府那小丫头，自己当初敢调戏那丫头，如今在这些热情奔放的女子面前，倒是放不开手脚，不敢做登徒子了。
自己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顾怀远如是想。
正走神之际，顾怀远突然觉得撞到了些什么东西，抬头一看，竟是撞到了一个妇人身上。
那妇人年纪估摸三四十岁左右，身着一袭红艳长裙，岁月虽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也不掩她的明艳。
“姑娘，你可是要找什么人?”妇人眉眼间带着笑意。
“啊，夫人怕是看走眼了，我可是男儿身啊。”顾怀远没想到眼前人一眼看穿了她的身份。
那妇人听闻后，却是笑而不语。
顾怀远从未和青楼女子打过交道，一直以为她们皆是举止轻佻之人，如今见得这妇人如此温淑，也有点拿捏不准分寸。
“夫人，晚辈有一事相问，不知夫人可知，朝中大人们喜欢在哪处饮酒交心?”顾怀远仔细斟酌着词汇。
“饮酒交心?你这姑娘倒是有趣。”这妇人咯咯笑了一声，“你也不必拘谨，来了这烟柳巷子，说是饮酒交心，不都是些皮肉买卖么？”
顾怀远听闻后脸微红，耳根渐渐发烫。
“按理说，我们做这门生意的，接了客，就该替客人守着秘密，更何况还是那些招惹不起的达官显贵。不过，”妇人看了顾怀远又是莞尔一笑，“我看姑娘你，倒是顺眼，便也向你透露一二。”
妇人转身往后一指身后阁楼招牌，“朝中大人，经常来我们这家，为欢阁。”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顾怀远没想到这间青楼名字竟是取自李太白诗句。
“姑娘果真不是俗人。”从这妇人背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怀远寻声看去，见着一个妇人挪步下楼，那妇人眉眼与先前这妇人有几分相似，但比先前这妇人更显得几分柔和。一袭素白裙裳更衬得她越发素丽，若说前者是花中牡丹，那这后者就是清水芙蓉。
“芸妹妹，你下楼了。这姑娘可有趣了，竟然也知道你这取名的出处。”妇人看见那被称作芸妹妹的妇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姑娘，你方才不是说朝中大官最喜欢在哪处吗？我告诉你，我这芸妹妹可是个香馍馍，那靖边兵副统领刘安仁，便也是拜倒在了这芸妹妹的石榴裙下，这十几天也天天来找她。”红衣妇人提高了音量。
白衣女子微微皱了皱眉，轻推了红衣妇人一把：“月娘姐姐，你可莫要胡说，我同刘大人，只是故人久别重逢，叙叙旧罢了。”
听到这话，顾怀远心中咯噔一下，情感复杂。
刘安仁没了嫌疑，果真是像老李头说的那般。
但她心中，又涌上了一丝悲凉，这种情感比悲伤来得还更要深一些。
她为她死去的阿妈不值，深情都付与了如此薄情人。
得了答案，顾怀远也没有什么好继续说下去得了，冲那两个妇人微微行了个礼，正要道别。
那白衣妇人却说：“姑娘，我虽不只你具体要问些什么，但也大概知道一二。
我虽是风尘女子，但平日里偶尔也听闻些客人口中所说的朝中大事，这其中勾心斗角，鱼龙混杂，人心难辨，你个小姑娘，还是别过问这么多的好。”
听到这番话，顾怀远心下感叹，想不到这芸娘见识也不浅。
可是，虽然旁人都劝她远离，可顾怀远却知，若不涉险，若不去搅入这朝堂的一摊浑水，谁来管这昭国，谁来为这昭国子民。
顾怀远不知道她这一腔热血与孤勇是从何而来，或许是追随那正在战场上厮杀的那人，或许是生下来就有的，或许是老先生课堂上教的仁义礼信是真的入了心。
“谢姐姐提醒。”顾怀远道过谢，正要转身离去。
月娘又是咯咯一笑：“别称我们做姐姐了，我们可是大概同你娘亲一般年纪呢。”
“姑娘，你娘亲可是姓顾?”芸娘出声。
顾怀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芸娘。
灯光映在顾怀远脸上，这张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孔愈发勾起了芸娘对往事的回忆。
“夫人认识我阿娘?”
“年少时，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芸娘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她的话语就如同她的思绪般漂浮在空中，飞向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又是故人相逢啊，别站在此处了，快进屋说吧。”月娘将两人引入了内室，关上房门时，她似乎还看了周边一眼，像是提防着什么人似的。
确认无人注意后，月娘轻轻舒了口气，合上门后又是一脸明艳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