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游儿看着凌霄，眼中有温柔与期待，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羞涩。他向来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但这些或许都是因为心里空空如也，对人生没有期待，便放任了自己。
而今天，他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凌霄面前。这是他少有的认真。
至少，凌霄相信这一刻，张游儿的感情是真实的。
不久前凌霄还在向往有张游儿这样一个哥哥，下一刻便成真了。若说凌霄经历的许多磨难都是命运对她的惩罚，那么或许这就是对她小小的奖励。短短几天却经历了生死，即使张游儿不说，凌霄心里早就是把张游儿当成哥哥来看待了。
于是她也笑了，眼睛里亮起了星星，对张游儿说：“大哥。”
张游儿高兴地应了，叫了凌霄一声妹妹。接着却手足无措起来，这番场景引得凌霄忍不住笑了起来。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张游儿喃喃道：“我有妹妹了，我以后再也不是独自一人了。”他转向瀑布，水声浩浩荡荡，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豪气来。他举起三指对月发誓，高声道：“山河日月为证，今日我与凌霄结为异性兄妹，从此以后死生相托，患难相扶。黄天厚土，以鉴此心！”
凌霄正色，敛了笑意。她认真听张游儿说了誓词，也学着说了一遍。
张游儿道：“妹妹，哥哥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如有违背，就叫我不得好死。”
凌霄点点头，正要说话，张游儿却阻了她的话头，道：“我们快回去吧。”
两人回到了凌州府，此时已经是半夜，还没到安王府就已经被几个侍卫拦下。果然安王派人出来找凌霄了，张游儿告诉凌霄他会通知府衙，叫她好好休息之后，便将凌霄交给了安王府的侍卫。
府衙得到张游儿的线报，连夜派人去流沙洞将男人救了出来带回大牢听候发落。
凌霄的右脚虽然伤及筋骨，但到底是王府请来的大夫，医术精良，用的药也都是上等货，自然也好得快。大夫为凌霄仔细敷了消肿止疼的药，定点来推拿正骨，故此凌霄养了几天便没什么大碍了。
只不过，路是可以走，但时间和路程都不宜过多，最好还是静养。
在这静养的几日里，安王与安王妃来看了她一次，永宁郡主倒是没事便来她这处找她，一起说说话，解解闷。
凌霄与她说了这几日的遭遇，听到惊险的时候，永宁郡主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膛，用一块藕粉帕子捂住嘴，惊愕也从眼睛里跑出来，掩也掩盖不住。但是凌霄略过了张游儿的过去，也没有提结拜的事。
原因无他，只是怕永宁郡主听了会感伤。
她两个兄弟都早夭，她的身份地位与身体状况又注定无法与普通平民一般游历四方，或是结交朋友。身边同龄的，除了服侍她的侍女，与偶尔来府里送公文的顾捕快，就没有别人了。尽管她对侍女也好，对顾长安也好，从没把他们当下人看，但他们与她还是有距离感在，从不敢逾越了。
所以凌霄对她来说才更难得，一个对身份等级没有概念的，一个平等的朋友。
也因此，凌霄更不能伤害她。经历尚可当故事来听，可感情上的事，对于永宁郡主这样细腻的女子来说，太容易造成伤痛了。
明知得不到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在这王府里，王妃派了两个侍女来伺候凌霄，凌霄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因着行动不便，连饭菜都是送进房里来吃的。这样足不出户的日子，不过才短短几天，凌霄便觉得索然无趣，好在还有永宁郡主。
所以每当她面对永宁郡主时，都会隐隐生出些惋惜。正是大好年华，却因一身病痛而有诸多限制。
想到这，凌霄提议道：“郡主想不想出去走走？不如等我腿脚方便些，与你一同逛逛这凌州府？也不走得太远，累了便回来。”
永宁郡主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爹和娘也没有不让我出门，只是得带着大夫和侍女。因为我这病说不好什么时候便发作了。”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慢慢踱到门口。
房门大敞着，永宁郡主看着院里的绿树与娇花，回忆道：“几年前，我也曾忍不住出去玩过，带着侍女与大夫，好大一拨人。”
手中的帕子划过一个弧度，仿佛眼前的树木就是那一堆人，她就是其中那株花骨朵，被大树遮了阳光，被绿叶吸了养分，被乱七八糟地围在当中。
她看着那株花骨朵出神，道:“他们都怕极了，怕我有什么闪失，父亲会怪罪他们。不能去集市，因着人多杂乱。要碰什么，要吃什么，都得先由侍女检查了，大夫验过了才行。”
她的声音总是透着一种遥远的感觉，干净清澈，像飘在云间。不疾不徐，是一种舒缓的节奏。
“街上的人虽不明说，但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不管我经过哪，那里便安静下来，他们都弯低了身子，低下头来，不敢看我。这出门可比在待家里还难受。”说到这，永宁郡主似乎又释怀了，回到凌霄身边坐下，道：“在家里，我可以随意走动，可以看书，书里什么都有，父亲也常常会讲给我听外面的事，他还经常陪我下棋。我觉得也很好。”
她轻笑一声，问凌霄：“我是不是听起来很矛盾？”
凌霄心疼地握住了永宁郡主的手，道：“不是的。你只是太善良了。”
不是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怕令父母担心，怕令下人惶恐，怕令百姓受扰。
所以委屈了自己。
凌霄不禁想到安王，一个终日混迹于市的王爷。他会不会也是因为希望能多给女儿讲些外面的事，才会这样呢。
永宁郡主望着凌霄覆在帕上的手怔怔，半晌笑道：“不说这些事儿了。”她站起来思忖一下，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帮你留意你说的那位小兄弟，但自从他带着衙门的人去把洞里那人救出来，凌州府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永宁郡主告诉她的。洞底那个男人捡回一条命后问什么答什么，把所有的事都招了。谢无梦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凌州府的官差将奶娘从陇西县接了过来，将男人蒙了面让她指认。果然身形一致。
陇西一案终于真相大白。
凌霄高兴之余又暗自皱了眉头，谢无梦的清白是还了，可张游儿会去哪了呢？凌霄刚能下地就在王府附近转悠了一圈，只是她等了一个下午都没有瞧见张游儿的踪影，她不知道怎么找张游儿，便托了永宁郡主。这事虽然是永宁郡主私下帮她打探的，没有惊动王爷，但毕竟是王府派出去的人，她大哥难道真的本事这么大，能在王府眼皮子底下消声灭迹？
还是说，他离开凌州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