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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户人家

“胡闹,通通都在胡闹!”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

燕家容不得这么多绯闻,这绯闻要搁三年前,江北和五孙女好上了,老太太乐见其成。可五孙女这才刚和俞景离婚呢,没几天怎么就和江北这么好上了?这可不就坐实了“婚内出轨”的谣言?

压!必须趁着事情没闹大压下来,老太太气得浑身都在哆嗦。可是,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燕家刚刚有了行动的苗头,那边报刊杂志倒了血霉地大换血。问了一圈,根本不是燕家的人动的手。再问到陈家那边,出来的是个秀秀气气的小姑娘陈糖糖,也说不知道。

谁这么心心念念盯着燕家啊?燕老太太急出了一身冷汗,这糟心的自从燕老爷子过去了以后,老宅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必须要查清楚了,卧榻之侧,有人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搁谁都没办法闭上眼睛安心睡着啊!结果翻啊翻,愣是查不出蛛丝马迹。

有一阵子,燕老太太跟着那些线索,看谁都觉着可疑:这事像是马家做的,又有点像是文家做的,不不不,看上去还有陆家的影子。疑神疑鬼猜了那么久,可就是查不出是谁动的手脚,直到姜薄东出现在燕陈那边。燕老太太在知道那长腿俊秀的青年姓姜以后,心里扑通一下,狠狠跳了跳。燕老太太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年轻时也是名媛,有阅历,有人生,有思想,有风度……她自诩不会因为一个姓氏就昏了头,反复推敲挖掘以后,却还是昏头了!

老人家惊恐又欣喜地发现,这个姓姜的年轻人居然真的和那家似乎有些关系,这时候,燕老太太的心就不只是狠狠跳那么一下了整颗心都差点儿跳出心口了。再然后,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菊花。燕老太太很明白那家人办事的手段,那家行事十分低调,从来不显山露水。她不敢把掐灭燕陈绯闻的这件事跟那家扯上关系,可看着自家孙女竟然真的和那家的人扯了点儿关系……燕老太太激动得简直要喊“阿弥陀佛”!

她没查出姜薄东到底是不是那家的直系子孙。不过……就算只沾了那家的一点边,燕家都算抱上了粗大腿。这时候,谁还管自家的燕五姑娘跟那个姓姜的青年会不会闹出点绯闻。

闹出来了最好,刚好嫁过去。一家子人都热情洋溢地盯着看燕陈谈恋爱,可丫头啊!你总对姜先生冷冷淡淡的,这样子是正确的恋爱方式吗?燕老太太看得血压直往上飙,十万火急地把人往老宅里召!可真把人召回来了,老太太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敲打孙女。

燕陈来的时候,看见奶奶的屋子里有人。一大一小像是母子,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和奶奶在说什么。

燕陈不爱记脸。一段时间不见以后,看谁都觉着有些面生。大的那个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很白,穿着紫红色的羊毛衫;旁边坐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

“姑奶奶,真的没办法了吗?”

燕陈听见男孩沙哑的嗓音在喊人,声音沉沉的,低低的,像是哭音。后面的话音压得很轻,没听清,旁边的中年女人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奶奶冷着脸,冲着两人没好气:“我早说的什么,你们自己不听,遇事了就知道往我这边急我。我一大把年岁了,管不了你们。建华那个臭脾气,今天连累这个,明天连累那个……早点进去了也好,多省心!”

“那好歹也是你的侄女婿……”手帕捂着脸,女人欲言又止,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奶奶手掌拍得桌子啪啪的响,怒气冲冲。

“就是因为他是我侄女婿!我才见不得他出来。他这个性儿不适合当官。莫家那个老狐狸拿着你们当枪使呢。也就沈建华那个蠢货,傻乎乎地守着这点道义,道义能当饭吃?道义能养活老婆孩子?有些人能动,有些人惹不得……我和你说过没有?你听过我几句?”

“建华有自己的想法原则……”

女人满脸犹豫彷徨,委屈地哽咽。

“原则?”一声冷笑,“他年纪也不小了。人家说年轻人冲动,看这世道非黑即白,沈建华快五十岁的人了,行为处事却还这么毛毛躁躁,蹲着吧,清醒清醒也好!”

“姑姑……”中年女人绝望至极,紧紧地握住了男孩的胳膊,惊吓到整个人都快晕厥了。

燕陈在门外听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了。这人是表姑钱心钰,旁边小的是表弟沈昊。

钱心钰是奶奶的亲哥哥的女儿,奶奶家的人跟燕家一直没什么往来,所以燕陈不是很熟,逢年过节的时候,那边会打个电话送个礼什么的。从小,燕家老少就不待见奶奶家的亲戚,觉得那是乡下人,浑身都冒着土气,这种穷亲戚的存在,简直就是给燕家丢脸。那边也很识相,就算奶奶再三找舅爷爷他们来叙旧,钱家的人也不喜欢来走动,一来二去,两家越走越远。

奶奶不耐烦地摆手:“阿钰啊,你要来我这儿吃个饭,叙叙旧,我欢迎极了,我们姑侄俩也很久没聚过了。你小时候,我最疼的就是你了……可你要是为了建华的事还磨叽着,也别叫我姑姑。”

“我……”钱心钰绝望极了。

撇着茶叶沫子,一脸精明的老太太藏住眼底的算计,又补了一句:“你们这么喜欢跟姓莫的混在一起,去找莫大千帮忙啊。”

“不,阿昊,我该怎么办?”山穷水尽,钱心钰见怎么也说不动姑姑,看着儿子,无助得泪如雨下。

沈昊明显是个有主意的男孩,对方虽然是姑奶奶,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落井下石,不知怎的就挖心挖肺地刺疼了男孩的自尊心。

沈昊起身,低着头,自嘲笑道:“姑奶奶不愿意帮忙也就罢了,何苦这样刺我妈。这事和莫爷爷没什么关系,是我错了。不该对姑奶奶抱一丝希望,求妈妈来自讨苦吃,这世上原本就没白吃的午餐。姑奶奶教过我,我竟然忘了……”

“啪!”

重重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奶奶的眼皮子抽啊抽,气得脸上的肉都抖动起来了:“你……你……”

眼见奶奶手中捏着个瓷杯子,抬起来就想往男孩的头上砸过去,钱心钰惊吓到魂飞魄散。女人红着眼眶抱住了男孩,慌忙尖叫:“姑姑,您别生气。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奶奶的性子暴,生起气来,真的能把瓷杯子往人脑壳上砸。眼见着再看下去就要发生“血案”了,燕陈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冲着里面,清淡平静地喊了一声:“奶奶。”

一句话,不徐不缓,却像是一块石子儿投入湖中。

沈昊这男孩子自尊心很强,被长辈闹着喊打喊杀,脸色不由得有些灰败,沉默地低下了头,难堪极了。钱心钰也惊讶极了,这是……燕陈吧?小姑娘居然敢和姑姑叫板?

就连燕老太太也被这敲门声弄得有点缓不过神。谁!有没眼力见?没看见她在发火吗?燕老太太脾气冲,发火的时候谁拦都不管用,连当年老爷子没走的时候,都得避让三分颜色。谁敢拦啊!这个时候你喊声“奶奶”,让她有气撒不出来,这不是堵心嘛!

“别喊我奶奶!”脸上的肉抖了几下,老太太冷笑一声,愤怒地扫视过来。

茶杯子正要往那边丢过来,冷不丁看见她五孙女站门口,黑漆漆的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

“姑姑,我……我先走了。”钱心钰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勉强冲燕陈笑笑,扯着儿子慌忙往外走。

燕陈让开个身子,待姑姑和表弟走了以后,才轻轻问道:“我惹奶奶生气了吗?”

又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老太太脸色涨得通红,高举起险要甩出去的茶杯子。

“狼奶奶”扯出个和善无比的笑,亲切说道:“哪能,看见我们家五姑娘,奶奶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个有思想、有格局的大女子。从钱心钰的事情上,她嗅到了危险的因子。在姜薄东这件事上,她敏锐地判断出如果燕家要发展,要站稳脚跟,必须得拉上姜薄东这条线。她火烧火燎地把燕陈喊回老宅,就怕孙女把姓姜那小伙子给得罪了。

燕陈回来了,没得罪人。老太太欢喜极了,喜极而泣。她准备从“孙女离婚了”这事谈,扯开话题,催个婚,做一做老红娘。腹稿打了几轮,一想到燕家抱上这根粗大腿以后的情形,老太太笑得牙齿都要漏风。

未来一片美好啊!不错,很不错。可就在老家伙咧着嘴,笑呵呵地规划出美妙蓝图的时候,侄女来了!眯着个眼睛,眼皮子抖着,老太太多精明!

咂摸着“来者不善”,正沉下心准备听听侄女怎么说的时候,侄孙子一开口就求她“捞人”。打从侄女嫁给那块嚼不动的硬骨头沈建华,燕老太太气得十几年都懒得和娘家人啰唆。

要不是自家的人,老太太看见沈建华这样的人,还要夸几句沈家的儿子养得正气,是个好孩子。偏偏这是她侄女婿。谁说过“你有个女儿教坏她,嫁出去,祸害人一家”这句话反过来照样行得通!

沈建华要是投个好胎,姓个姜,那往后必有大出息大作为。可无门无路的,生在普通人家,依着这脾气往下走,必然会走得崎岖坎坷。一个不留神,甚至会殃及妻儿,老太太直接避着钱家了。这些年,她避得不错,果然一步步和娘家拉开了距离,可那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你说说,她好不容易要和孙女谈谈心,你沈建华出个屁的事!你沈建华出了事,你老婆孩子都来求情。在这样一个时候,她刚发过火,又差点儿误伤到孙女,就算铜墙铁壁的脸皮,也不好意思欢喜地劝孙女二婚了。

燕陈疑惑地过来,坐这儿听奶奶唠了许久嗑,到走时,还一脑门子的雾水,完全不明白奶奶喊自己来干什么。

此时阎晓灵看燕陈到老太太屋子一待那么久,也在皱眉嘀咕。

“和平,你说你奶奶喊你堂姐回来是什么事?”

“不知道。”

“你小婶婶马上就过生日了,你说这老太太不会还想着怎么撺掇你堂姐参加聚会吧?”

“可能吧。”

“我就看不惯陈宁那做派,会读书,有文化有什么了不起!眼睛都长到脑门顶上了,活该她女儿和她离心!”

“唉。真是气死我了,你说这老太太好玩儿不,自家孙子不照顾,总盯着个不言不语的哑孙女干什么。原来她就宠小儿子。老人家都宠幺子,这也就罢了。可孙子辈里,你才是她小孙子,她没事总盯着个不上不下的孙女干吗……”

“姑姑、表哥。”

就在阎晓灵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忽然从厚厚的德文原版书籍中抬出头,安静地喊了一声。阎晓灵说得正起劲,冷不丁被这么一打岔,一扭头,就看见钱心钰母子出来了。扯了扯旗袍外面的坎肩,阎晓灵别了一眼,指桑骂槐,没好气道:“你读书读傻了吧,那两个,理他们干什么?”

亲姑嫂之间都有跨不过的坎儿,何况她们只是表姑嫂。钱心钰眼眶红红的,心里搁着事,看了阎晓灵一眼,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沈昊虽然聪明,却到底年纪小,心性不稳,面上明显带出几分激愤。

他家里遭逢巨变,父亲锒铛入狱,一时遇难人人踩。这些天,他跟着母亲出来奔走,见了许多人,也遇见过许多人在困境面前的缩退、避让、刁难。连亲戚都是这副嘴脸,何况是其他人。沈昊心中大悲难抑,总觉得有什么狠狠堵在胸口,一直坚持的“正义”,不由得有些震撼起来。

难道为富必然不仁?难道这上位者必须无情无义?难道这世间连个公道都没有?许多的问题狠狠地压在了少年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姑奶奶说,父亲这是上了莫大千的贼船,才会被连累下狱。可沈昊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父亲这次惹上的却是极其棘手的大人物……和莫爷爷没点关系,说连累,却只有父亲连累了莫爷爷的份。

沈昊小时候,在莫爷爷和父亲的影响下,学的是正大光明的君子之道。莫爷爷刚正不阿,品性如一,虽然生活清苦,却满腹才华,是他和父亲最敬佩的老人家。父亲是莫爷爷的学生,为人处世言谈中,继承了老人家的风骨。一直以来,沈昊以父亲为荣。可这些天,父亲入狱,莫爷爷焦急重病……

曾得父亲恩惠的人,此时却没一个人伸出援手,这让沈昊胸中翻涌着说不出的痛苦这让这孩子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愤怒到极致,是不是就不气了?愤怒到极致,是不是就可以更改信仰了?苦笑一声,他木木地跟着母亲往外走,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掴了一巴掌似的,难堪又绝望。

这边,阎晓灵才不关心“闲杂人等”呢!她一门心思在燕陈身上。哎哟!陈宁万一和女儿和好了,在家里肯定要趾高气扬陈宁他们夫妻本来就是知识分子,读书人骨子里都傲。平时,阎晓灵就觉着这对夫妻不拿正眼看自己,那么狂还不是有个女儿被自己带沟里,和他们离心了。

“和平啊,你说老太太没那么多事吧。”一想着老太太劝燕陈好好和陈宁相处,陈宁她们母女和睦相处,阎晓灵就觉得浑身哆嗦。来回踱着步子,阎晓灵抚着额头,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刚才她还蛮开心燕陈去惹老太太烦,现在却觉得燕陈最好别回来,别在老太太面前蹦跶。趁着母亲在这儿狂躁不已的时候,燕和平早拿着一套英文原版的书,划拉着小短腿跑去找表哥沈昊了。

“昊昊哥哥。”

沈昊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回头,就看见十一二岁的男孩借着送书的名号跑了过来。燕和平是个沉默善良的孩子,整个燕家,若要有愿意理他们母子的,燕和平算是其中一个。

沈昊很想朝表弟扯出一个笑,却发现脸色硬邦邦的,他难受到嘴角连一点弧度都扯不出来,只想哭。

“和平。”

“昊昊哥哥,这是你上次说了要看的《哈利·波特全集》。”

《哈利·波特全集》这种消遣逗趣的书,沈昊很少看,他心中不好受,怔怔地看着和平递到自己手里的原版书,沙哑着嗓音,勉强说道:“谢谢你,和平,我……”

正要拒绝,却见燕和平手中一边递去原版书,侧过身子,避过安婶窥探的目光,一边大声笑道:“自家弟兄,哥哥要看书,我还能不帮忙?你可别和我客气……”

小表弟一连两次打断沈昊说话。沈昊忽然察觉出表弟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正想着,接着就听见燕和平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压低声告诫道:“哥,姑父的事情我大致知道了,我蛮同情姑父的,却没什么能帮上忙的,据我所知,你们家那片被人盯着了,不安全,你和姑姑最近避避。”

很多熟悉燕陈的人,都说她没心没肺,从来不会有情绪波动。

一直以来,燕陈也觉着自己不是正常人。没什么正常人,会明明知道奶奶说得不对,也懒得指出。没什么正常人,会对自家亲戚的喜怒哀乐,也无动于衷。

直到听奶奶说起姑姑来这里的原因,燕陈忽然想起姑姑眼眶红通通,一遍遍哀求奶奶帮忙的时候,小女孩发现心口有一处狠狠地缩了缩,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

伯伯、叔叔们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赌钱,就算哭得眼泪鼻涕哗啦啦地跪求奶奶帮忙渡过难关她不关心。伯妈、婶婶们看中了贵重的钻石首饰,手头紧时,跑到奶奶面前哭穷她不关心。爸爸为哥哥交了几个女朋友愤怒,妈妈为田瑾的功课退后几名焦急她也不关心。在她看来,这些事无关紧要,都是因自己的错,又或是自己目光短浅、虚荣无聊惹出来的麻烦。可姑姑家,却是事关生死人祸,无妄之灾。

在此之前,燕陈知道贾家发生了件大事,祸害了许多人,却没想到被祸害的人里面,居然有一个是自己姑父。贾家的是桃色绯闻,姑父却是个板正无趣的人。你让燕陈怎么能猜中?说起贾家惹上的桃色绯闻,其实就是小男生追女友。不过,男孩追女孩追得独出心裁,路人皆知,也满不容易的。燕陈当时才回国,听见了挺羡慕的,还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激情。这一多听,就把故事来龙去脉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贾家的小孙子看上的是一个在读的女学生。男孩痴情,为妹子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天天跑学校里去等那妹子上下课,送花送吃的,追得可勤了。男孩不丑,人也挺聪明的,有钱有貌,很快就把妹子追到手了。

追到手以后,男孩也很专一,诚心诚意地对妹子,宠女朋友宠到天上去了。妹子说要吃小笼包,绝对不给你买烧卖。妹子说要逛花鸟市场,绝对不带你去动物园。妹子要干吗,有条件要办到,没条件碾平了拦路虎也要办到,二十四孝男友那真是,更难得的,家里还不阻挠这段恋情,任其自由发展,连婚房都给买好了,就等着妹子一毕业就嫁过来……

一直到这儿,画风都是清新唯美的校园偶像剧。可是,真要这么顺利,那贾家就烧高香了。真要这么简单,哪里会有后来的祸事啊!很快的,妹子的闺密就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说男孩“醋劲太大”,是不是“不正常”。你说男女朋友之间谈恋爱,吃醋很正常,是不是?你说中国式好“闺密”,那就是搁在身边的不定时炸弹,抢男友抢老公抢工作的,是不是?你说这“闺密”肯定是觉得好友要嫁入豪门,故意挑拨离间,是不是?

别说你们了,就连妹子也这么想,不高兴啊!你要那么喜欢一个男孩子,你妈来劝,你也不定听,何况只是闺密。妹子心想:好啊,我们从高中到大学,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这么有缘关系这么好,你居然对我男朋友有想法,太恶心了!

“友尽”“债见”,妹子是这么想的,就是没说……你说我男朋友不好,我就偏偏要证明给你看。于是,她秀恩爱秀得更高调了,跟男友出去吃甜品,带回来一袋子的冰激凌;别人手里送到的是和路雪这种品牌,搁闺密这里就丢个冰砖;跟男友出去买衣服,回来每个人送名牌衣裳,同宿舍的其他两人送的都香奈儿,送闺密的就一破手包。

妹子的闺密心也大,压根儿没发现品牌差距,还乐呵呵地觉得两人友谊天长地久。妹子心里咆哮了,这么没眼力见啊你!我这是在差别待遇啊!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装纯啊是不是?玩心计啊是不是?真讨厌啊有没有?

妹子心情不好,脸色就差。二十四孝男孩一看急了、火了、不高兴了。于是倒霉闺密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撞车,抢救了五小时,从急救室推出来以后,成植物人了。

早就说过闺密虽然是个二缺,观察力却极其敏锐,如果只是一点点的醋,又或者在可调理范围内的吃醋,闺密会这么正儿八经地和妹子说吗?潘多拉的盒子一开,二十四孝男友的缺点被放大无数倍。

男友为你打架,特甜蜜,有没有?男友在乎你,总比他随便玩玩儿要好,是不是?可甜蜜到捅刀子一连捅了几个人,都是重伤……这个时候就不是甜蜜而是惊恐了!男友疯狂到连你亲哥哥的醋都吃,把你亲哥哥弄瞎了眼睛,这时候你再说他神经正常,谁相信?

贾家是准备了婚房,等着妹子嫁过去,可摆在妹子面前的却是无底惊惧黑暗的深渊。贾家有钱,大把大把的钞票把这件事压下去,用钱开路,本来事情都平息了。可受害人家属也有几根嚼不烂的硬骨头,不要这臭钱,只要一个公道。

贾家有背景,没人敢碰,谁沾上了谁招祸,可这世上就那么些宁折不弯的骨头!“有人”把这事爆了出来,“有人”害得贾家的孙子判了刑,“有人”挖出了许多黑内幕,事情越闹越大……

儿子犯事坑老子,贾爸被牵连得生意受了影响,连带整个贾家都被上面盯着了。燕陈一直以为,这个“有人”,指的就是上面的人,可圈里沸沸扬扬,又是另外一种说法说:“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惹上了贾家,要倒血霉了!”

燕陈端一杯拿铁咖啡,一边喝,一边还在想:敢拔老虎牙的,肯定是有底气的,怎么可能倒血霉。直到她此时站在老宅常青藤下的门口,奶奶拉着她一路走,一路抱怨。前因后果这么一说,燕陈眼皮狠狠颤了下,脸色立刻黑了。

这人是表姑父,居然是表姑父!怎么可能是表姑父?前几天有人花五百万雇凶买两条命时间这么一对,线索这么一抓,小姑娘忽然想到表姑父虽然入狱了,可外面还有姑姑和表弟……刚好就是两条命。

最近圈里闹大的,也只有贾家这么一件事。五百万这种不顾一切的大手笔,的确是财大气粗的贾家会干的事,小姑娘的心脏狠狠漏跳半拍。

“奶奶,姑姑家是住在南山那边对不对?”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胳膊,燕陈心里一急,脸色也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焦色。

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奶奶,我有些事,办完了再回来看您。”

来不及解释,燕陈连忙往外追着表姑他们过去了。倘若她猜得不错,危险已找到表姑和表弟了!燕陈一直以为自己是没心没肺的人,直到今天,她知道自己不是!她也会为家人的生死人祸而担心,而焦虑!

“啊!”

傍晚,高亢惊恐的尖叫,赫然间刺破了黑暗巷子口上方的天空:“昊昊……昊昊你怎么样……”

一把接住了身子软软往下滑的男孩,菜篮子里的蔬果撒落一地,中年女子惊慌地跪倒在地上,伸手去查男孩伤口。手指颤巍巍地才摸上去,一手黏腻。空气中散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铁锈腥味儿,手指哆嗦着,女人的心里忽然蔓上了说不出的悲恸和惊恐。

“血……昊昊……你不要吓唬妈妈……昊昊……”

失声惊叫钱心钰浑身惊恐地打着战栗,像是被人丢尽了冰窟窿。扑天匝地的水意疯狂地涌来,漫过口鼻。想要说话,却发现呛入口鼻的,是铁锈味儿的血腥气。钱心钰想要尖叫,可口中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大水像是从四面八方蜂拥扑来,挤压着五脏六腑,拼命争夺着空气,冲入了头颅泡涨了脑子。

从心底深处迸射出的痛苦,让这个早就不再年轻的女人几乎哭死在当场。一夕之间,她几乎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可她还有儿子。儿子却为了护着她,被人用尖锐的刀子刺入了小腹,不就是写了一份文件,不就是把那文件拿给了上面的领导过目,不就是得罪了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天都要塌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钱心钰心中千疮百孔,说不出的痛楚。

不……她要保护儿子,她不能失去儿子!仓皇地捡起了丢一边的菜篮子,女人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篮子抗拒着那些黑衣男人的靠近,她厉声尖叫:“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灰蒙蒙的天色渐黑,风吹在脸上宛如刀割。

“什么人?呵呵,兄弟们告诉她,我们是什么人。”

狭窄逼仄的胡同口,戴着金项链的黑衣高壮男人拎着跟手臂粗的棍子,一脚踩灭丢到地上的烟头,流里流气地狞笑。

“大婶,别怪弟兄们狠。问问沈建华,你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流氓们哄然大笑。霎时,不怀好意的煞气迎面扑来。

“建华……”

再次听见丈夫的名字,这么冷的天,钱心钰后心却泛出了一身热烘烘的冷汗。手指抖啊抖,她几乎拿不稳手中防身的菜篮子。他们果然是贾家派来灭口的……这个念头才冲上来,巨大的惊恐压下,钱心钰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妈……我拖住他们,你快走!”

强忍着小腹撕裂似的剧痛,沈昊的眼睛都红了,拼命地朝精神崩溃了的母亲推了一把。

“走?哈哈,小哥是不知道弟兄们是什么人吧。被弟兄们逮着了,今儿个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大手一挥,高壮的黑衣胖子眼神一厉。跟在后面的流氓们抓着电击棍,纷纷狞笑地冲了过来。呼呼的风声挟裹着血腥味儿,零星的沙砾砸在了脸上。钱心钰捂着脸,悲恸地大哭,“建华……建华啊……”在她失声痛哭的声音中,黑漆漆的电棍蒙头砸来。

“不!”男孩惊恐地尖叫,成了破落巷子口最后一声虎啸似的绝望震怒。

黑色的呢绒卫衣熨帖无比,半透明的橡胶带子一圈圈地裹着细弱的手臂,在黑漆漆的巷子里,那细细的胳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往前一挡。

“砰!”

有什么在空气中迸射出刺眼的电火星子,电击棒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没人想到这个时候混乱黑暗的巷子里会有人过来,更没人想到那人会硬生生地扛下电棍这么一砸……这是人类的胳膊吗?黑衣流氓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通通都吓傻了。

另外一边,钱心钰模糊地听见儿子嘶哑的吼声,从指缝里看见了迎头而下的棍子,等了许久,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也被吓傻了。女人的指缝中湿漉漉的冰凉一片,恍惚里,她好像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那背影,一身的黑,单薄可怜;那背影,一脚踹去,狠狠的一个手刀劈在了黑衣流氓的颈后,夺过电击棒;那背影,猛地回头,把电棍用力地塞在她手里。那人说:“对不起姑姑,我来晚了,你护着表弟,也保护好自己……”

看清楚来人,钱心钰的眼泪疯狂地流了下来:“燕陈……”

是燕陈,可不就是侄女燕陈。

手指颤巍巍地捏着电棍,钱心钰心口滚烫的,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填满了。呜呜……她捂着嘴,绷紧错乱的神经一下子找到了精神支柱!来了,有人来了,有人来救他们母子了。这个念头闪电般蹿入脑海。她哆哆嗦嗦,脑子本来都糊涂了,却被燕陈的忽然出现,拔出了一份理智。

“昊昊,我们有救了……”女人又哭又笑,捂着儿子汩汩流血的伤口,一边帮儿子包扎,一边哭笑着。

不同于钱心钰的欣喜若狂,沈昊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妈……别忙着高兴……表姐……表姐一个女孩子……根本打不过那么多人……你……你快跑……”

虚弱地提醒着,沈昊说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只觉得浑身又疼,又冷。眼前总有一阵阵的白光,一阵阵地扩开,又粉碎成扑天匝地的黑。腹部被刀子捅到的地方好疼,好疼……身上提不起一丝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连神志都在渐渐模糊起来。

轰隆!像是被什么狠狠劈到了后脑勺上,钱心钰猛然反应过来。对面是七八个手拿凶器的大老爷们儿……就算是沈建华这样正值壮年的大男人过来,都凶多吉少,何况是个单薄瘦弱的女孩。

侄女能做什么?侄女打不过这么多壮汉的,连姑姑都不敢救济她们母子,侄女为什么要来?如果说自己和儿子是在劫难逃,可侄女不是啊!原本被打击击溃到精神不正常的钱心钰,精神一点点地集中起来,牙齿狠狠咬破了舌尖,女人红着眼睛,脑子里的一根神经终于崩溃了。

“老娘和你们拼了!”尖叫着,一想到老公入狱,儿子生死不知,连侄女为了救自己,恐怕都活不了了,钱心钰彻底地疯了。

“啊!啊!”疯狂地尖叫着,钱心钰疯了!

一棍子砸下这世道为何要黑白颠倒是非不公?一棍子砸下他们沈家说应该说的话,做应该做的事,为何要被人斩草除根?

手中的电击棒无章法地胡乱挥舞着。任谁都想不到一个原本温柔似水,连说话都不肯大声的淑女,竟然会披头散发,满脸血迹地拎着电击棒,疯狂地攻击起挨近她的所有人。

棍子一下下砸,砸,砸……火花在黑漆漆的电棒中流窜。砰!砰!每砸一下,都能听见一声声惨叫,闻到些许的焦煳味道。而无论是谁打过来,哪怕刀子扎在她的胳膊上,戳在她的腿上,她却像不知疼痛似的,只知道打,打,打……

“妈……妈妈……”

沈昊看见好几个恶棍的刀子戳伤了母亲。男孩哭着,想要跑过去为妈妈挡刀子,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一大一小两个并不强壮的女人,在黑漆漆的小巷子里,竟和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混战不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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