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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分离

上了技校的梅紫仍然会经常碰见阿才,这种有意或无意的偶遇,总是会时不时的发生着。只时梅紫比以前更忙了,因为经常要帮大姐姐看店铺,所以也就没什么时间相处了。好几次,阿才约梅紫去打乒乓球,梅紫都走不开。阿才就在梅紫看店铺的时候来找梅紫,两人聊一会天,每次见梅紫没空,阿才就会离开,从不打扰梅紫看店。阿才没上学了,但他也没去外地打工,梅紫问过他,他只是说了要照顾他的父亲,暂时没打算外出。梅紫知道阿才的父亲早些年出了工伤事故,截断了一条腿,生活不能自理,事事都要依赖别人的照顾。阿才的父亲之后一直在家休养,平时都是家里人轮流照顾。

关于阿才父亲的事,梅紫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它别的事,梅紫也不敢多问,怕阿才伤心。或许是因为他家出了如此变故,阿才小小年纪就老成持重,比同龄人更多一分成熟。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开始学着照顾他残疾的父亲,以弱小的肩膀扛起生活强加在身的艰辛。懂事的阿才,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或许跟他家里的情况有关。阿才甚少在梅紫面前提到家里的情况,他避而不谈,梅紫也决不触及敏感话题。对于他的父亲,梅紫觉得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看得开,他只是将他的脆弱隐藏在他看似坚强的外表下。阿才的家庭情况,都是梅紫从同学那里听到的,他同村的老乡时不时会告诉梅紫一些关于他家的事。

阿才的母亲,是个勤劳而坚强的女人。生了四个孩子,阿才排行第三,他除了大姐和二哥,阿才还有个妹妹。阿才父亲早些年在矿里工作,阿才的母亲照顾家庭和孩子。阿才的父亲出事后,家里的担子都压在他母亲身上了。既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又要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丈夫,还要承担起生活经济上繁重的压力。生活的不幸,没有把她击垮。她没有怨天尤人,想尽办法把四个孩子养育成人。

阿才家里的不幸,梅紫很感慨。人生就是那样,不知什么时候,不幸就会降临,痛苦和磨难也会找上门,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只能接受事实。要么坦然面对,鼓起勇气迎接挑战。要么逃避事实,自欺欺人。阿才是勇敢的,他承担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责任,梅紫很佩服他。

阿才忙他的事,梅紫忙自己的事,两人比以前见面少了。梅紫在技校里又多了很多新同学,梅紫更忙了,梅紫跟阿才见面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梅紫在阅览室看完书,正想回家。刚走出阅览室大门没多远,阿才出现了,拦住梅紫。阿才似乎有些话想要对梅紫说,但欲言又止。梅紫见了,问他:“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你就说吧!婆婆妈妈地不是你平日的作风,你找我干啥?”

阿才没回答,似乎有些犹豫。梅紫不耐烦了,催促他说:“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我还要赶着回家,迟了回去我爸会骂我的,我可不想捱骂。”

阿才似乎下了决心,定了定神,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去上海打工了,临走前,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梅紫听了,不解地说:“有什么话,在这里可以说啊!这大晚上的,去哪儿。说几句话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在这说不也一样吗?为什么要去其它地方说呢?我不想去什么地方。况且,我还要早点回家,我爸不准我那么晚回家的,迟了回去,他定会骂死我的。”梅紫犹豫着,并不想去。

阿才看见梅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再三请求说:“我明天就要走了,去上海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回来见你一面。你就陪我去吧,就一会儿,不用多长时间,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

听了阿才的再三请求,梅紫只好不情愿的答应了。阿才让梅紫跟着,往阅览室旁边的一座低矮的小山岗走去,虽然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儿,但仍然看不清路面上的小石仔,走着走着,梅紫踩到了小石子险些跌倒。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阿才顺势牵过梅紫的手往上走,梅紫甩了几下没甩开,阿才紧紧的握着就是不放手,梅紫也只好由着他牵着。两个人认识几年来的第一次牵手,就这样出现了。

上到岗顶,梅紫挣开了阿才的手,有点不高兴地说:“黑麻麻的连路也看不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走上来,还差点摔我一跤,你搞什么鬼,非要来这个莫明其妙的地方!早知道我就不听你的,早点回家好了。”

阿才不理会梅紫的埋怨,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夸张地说:“这里的空气多好!你看,人在高处,眼前的风景是不是很无敌呢?这么漂亮的夜景,只有上到高处,才能看见,花点力气走一走,何乐而不为呢?这里,是看夜景的最佳之所,视野开阔,无遮无挡,山下一览无余。你看那山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不像一条蜿延流淌的星河。那星河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是我明天起程后无法预知的未来。你还是停留在这里,而我,将走向那一片未知的黑暗。那里,只有我自己。”

南方的夏夜,野外蚊虫甚多,只要在草丛旁站上一分钟不到,立马就会被一群蚊子围住叮咬。上到岗顶的梅紫,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四周的环境,就发现这里蚊子超多,自己已经被蚊子围攻了。当晚,或许是即将离别的伤感,让一直都不善于言辞的阿才勇气倍增,阿才对着梅紫说了很多话,而梅紫并没有认真细听。阿才对着梅紫说话时,梅紫正低头忙着不停的拍打着蚊子。梅紫拍打蚊子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打断了阿才的话,但阿才并没有感到扫兴。而梅紫只觉得这山岗上到处都是蚊子,手手脚脚都被蚊子咬了,痒得不得了。梅紫除了不停拍打蚊子之外,就是不停挠痒痒,对阿才所说的话一点也没留意。才呆了几分钟的时间,梅紫的手上和脚上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泡,蚊子的不断滋扰,梅紫实在是受不了了。

梅紫打断了阿才的话,不耐烦地说:“你拉我上来这里,是要我喂蚊子吗?有你这么坑我的吗?什么漂亮的夜景,什么星河。你倒是有心情欣赏,我可没心情。我们还是不要呆在这里了,马上走吧,这里那么多蚊子,咬死我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我们可以边走边谈,用不着在这里喂蚊子。”

阿才看了一眼烦躁的梅紫,温柔的说:“你再等等,我们一会儿就回去。这么好的夜景,不看多可惜!上都上来了,你就陪我呆多一会。你从这里往下看,风景多好!一幢幢的高楼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那高楼中透出的灯光,在黯淡的夜空中微微发光。你再往天上看,那天上稀疏的星星和弯弯的月牙,把整个夜空映照的无比的空旷。今晚的夜色真美啊!你再往左边看看,那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的黑影,像不像我的手掌?那几座山峰,就像是手掌上的五个手指头。你看看,这几座山就是一个放大版的手掌,多像啊!”

阿才说完,把他的手掌在梅紫面前伸展开,晃了几晃,颇为得意地说:“我觉得就很像,这个比喻非常地贴切。”梅紫往远处的群山看了看,在朦胧的夜色中,果然如阿才所言,几座连在一起的山峰,真的很像一个巨大的手掌。

阿才突然很有感触地说:“临走前,我要把这美好的夜色记在心里,把你也一起记在心里。这是属于我和你的美好夜色。以后的日子,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梅紫正被蚊子咬得痒死了,听了没好气地回应说:“什么美好的夜色,到处都是蚊子,讨厌死了。我可没有什么心情看夜景,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你不走,我可自己走了。再不走,我可就成了蚊子今晚免费的大餐了。”

阿才听到梅紫口气中颇有不满,惋惜地说:“这么美好的夜色!放眼四周,此情此景,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不胜收。美景在前,美人相伴,此时此刻,夫复何求!可惜了,你却不能静静的欣赏,用心的感受,白白辜负了这美好的时刻。梅紫啊梅紫,你就不能在我离开之前,留给我一份毫无瑕疵的美好记忆,让我珍藏心底。唉,也不能全怪你,都怪这些讨厌的蚊子,破坏了这里的美好。”

梅紫环顾四周,眼前夜色真的挺美的。耳边却不停地听到‘嗡嗡’的蚊子的声音,梅紫不高兴地说:“景色是很美,我可没心思欣赏。再不走,我的血都会被蚊子吸干了。你的美好回忆,要我做蚊子的免费大餐成全你,我可不愿意。要不,我走,你留下喂蚊子,蚊子定会对你欢迎至极,招呼备至。”

阿才的离愁并未让梅紫产生什么共鸣,眼前美好的夜色,因为蚊子的叮咬,烦不胜烦的梅紫根本无心欣赏。在梅紫不耐烦的不停催促之下,两人很快结束了谈话,离开小山岗。阿才送梅紫回家,快走到梅紫家时,阿才说:“今晚还有我送你回去,以后没人送你回家,你自己小心一点。晚上去看书早点回家,最好找个同伴互相照应。我不在你身边,你凡事小心。”

“知道了,你就放心去打工好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你不用担心!你出门在外,背井离乡,不比在这里,凡事小心,切莫大意,自己保重!明天我没空送你了,提前跟你说声,一路顺风!我到家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坐长途车,早点回去休息吧!”梅紫跟阿才说完几句话,两人就此分别了。

临别前的那一晚,梅紫忘记了阿才告别时说过的很多话,只记得那天晚上黑漆漆的夜空中,挂着一弯小小的月牙儿,月色昏暗,夜景很美,还有就是蚊子超多。除了被蚊子咬了无数个包,梅紫还知道,阿才要去上海打工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至于他为何去上海,似乎是去投奔他在上海的亲戚。他去上海干什么工作,似乎他也没说,又或者他说了梅紫没注意听。还有,阿才他好像说什么要把梅紫记在心底。梅紫当时听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事后想想,难道他喜欢自己。梅紫不得而知,因为两人认识那么多年,阿才从来没有对梅紫说过喜欢她。

那一晚之后,阿才就从梅紫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段曾经陪伴多年,却终止于第一次牵手的感情,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来时悄然而至,去时黯然离开。如同一场狂风骤雨后,飘落满地的紫荆花瓣,曾经在枝头努力绽放,奈何却被无情的风吹雨打,坠落枝头,空余满地的落花,无人怜惜。年轻的梅紫,甚至不知道这种青梅竹马式的陪伴,也是一种被爱。默默地用心陪伴,从不说破,其实也算是一种真真切切的爱,由爱而生,既而相随相伴,不求结果。也只有真心实意的爱着,才会有那么多精心设计、恰到好处的碰巧和偶遇。甜言蜜语仅仅只是停留在嘴上的爱,虚无飘渺。而真真切切的陪伴,却是实实在在的付出。遗憾的是,一厢情愿的爱,从来就只有被人忽略无视的结局,无论怎样真心付出,却总是被辜负。在爱情中,一个人倾尽全力出演的独角戏,是成就不出完美的爱情故事的。

这段少年时的感情,梅紫不知道阿才对自己是不是爱。梅紫总觉得爱情是属于大人的,而阿才只是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般的好朋友。阿才像闺蜜一样陪伴了自己多年,护送过自己无数次上学、放学、回家。一直以来,阿才都像是一个虔诚的守护者,守护着他所珍惜的人。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跟梅紫说过,他喜欢梅紫,也从来没有向梅紫表白过。这点让梅紫一直都很疑惑,阿才不像是那种胆小怕事、做事畏畏缩缩的人,他有时甚至让梅紫觉得他有点胆大妄为。阿才曾经跟梅紫说过,如果被人欺负了就告诉他,他会找人帮梅紫出头的。为了梅紫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绝不推辞。他当时跟梅紫说这些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豪气冲天的江湖汉子。他一直没跟梅紫表白,梅紫猜想,或许是他知道表白的话一旦说出口,梅紫就不会再理他了,两人见面就会形同陌路。没有把握的感情,说了,分分钟会立马结束往来。不说,维持现状,保持适当的距离,以朋友之道相处,反而可以相处的更久远。这或许才是阿才不说的理由。

阿才曾经问过梅紫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心气高的梅紫是这样回答的:“我喜欢的男人,首先必需是一个有文学修养有素质的文化人。其次,要诚实善良,不能欺骗我。样子不用英俊,但要看得顺眼。年纪要比我大几年,年纪比我大,会照顾我,会处处让着我。还要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一定的经济能力。不需要很有钱,但起码可以让我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每天为柴米油盐费心。最重要的一点,他必需全心全意的爱我!”

阿才当时听了,默默地说了一句:“你要求挺高的,这样的男人可是男人中的‘大熊猫’啊!”阿才知道,他跟梅紫之间,隔着很远的无法跨越的距离。梅紫喜欢的男人,远远不是他努力就能达到的。聪明的阿才,把自己的感情隐藏了起来,默默地守护着梅紫。

直到有一天,阿才离开了。临别时,梅紫竟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可惜和不舍。梅紫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或许是为了事业,或许是为了前程、或许更确切的说,是为了爱情。每个人都渴望能拥有一个彼此爱慕的恋人,相守到老。而一厢情愿没有任何回报的付出,终究也不会长久。一个看不到未来的陪伴,再不舍也要转身离去。留下,只会将自己伤得遍体鳞伤。梅紫觉得,阿才的离开,是最自然不过的了。就像玉兰树上绽放的玉兰花,花开满枝头,终有一天也要离开枝头,一样的自然。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就算他真的很爱你,也不可能陪你到天荒地老。不管你愿不愿意,所有的陪伴总有一天终会分离。世上从来就没有地久天长的陪伴,分离只是为了成就更好的彼此。阿才的离开,梅紫期待,阿才能够破蚕重生,找到属于自己的美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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