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含糊地说,“境主长大了。”
美人一笑,“几千岁的老妖怪,你说我老了还行,长大了……”蓦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这副身子确实长大了。
两边扣子系好,刘叔将车钥匙递给她,她接过,往车边走时,交代一句,“晚上留我的饭,我不回学校了。”
“下午不是有课吗?”
“选修大课,就是放两节电影,又不点名,不用去。”
下午三点钟,通林区兴绍路小型商业街的停车区内,一辆黑色奥迪A4的驾驶位上,孟由君指尖敲击着方向盘,望向不远处的青园小区大门。
青园的安保措施采取的是人车分流制,大门正中立着一座保安亭,保安亭两旁是两根停车杆,供车辆出入,车行道旁边是行人通道,进出刷卡,访客入内时,须报出楼栋号单元号房号和业主姓名,如果对得上,还需在登记簿上登记访客姓名电话,方可安全进入。
孟由君想要进去勘查,必须报出户主名,但她又不知道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她只是来看一下男人梦中的场景是不是这个小区。
她注视着行人通道,眉尖一扬,门禁还算严格,但有一个漏洞。
来来往往的行人,前人刷卡,跟在后面的人懒得再刷一次,趁电子门尚未关闭时,一手拉住,小跑进去,再后面的人又拉住,出于好心,站在一旁把着门,等这波人都进去后,自己再进去,“啪”,电子门自动关闭。
对此,保安并未阻止。
孟由君拿过手机,打开车门下了车,一边看手机一边急匆匆朝行人通道走去。
右侧的通道旁,一位知性女士刷完门禁卡,门开了,手机响了,她走到一旁打电话,跟她在身后的孩子抱着门玩耍,嘴里催着,“妈妈,快点。”
趁这个时候,孟由君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保安看都没看一眼。
照此方法,孟由君顺利勘查了三个小区,都不是梦境中的发生地,由于八座小区位于不同的区,相距太远,等她想勘查第四个小区时,天色已尽黑。
九点一刻,回到蓝庭花园。
揉着僵硬的腰肢把车钥匙抛给候在一旁的司机,进了别墅楼,换上拖鞋,往柔软宽敞的沙发上一躺,“刘叔,饭做好了吗,饿死了。”
“我去看看。”刘叔进了餐厅,往半开放式的厨房瞄了眼,“王姐,怎么样了?”
“快好了。”忙碌的王姐抽空回了句。
孟由君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解开发辫和马甲的纽扣,望着天花板上的琉璃灯,莫名想起今天上午徐林林耍的小心机,何必呢,简简单单的不好吗,她在梦境见过太多荒诞离奇的故事,现实中她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学习、交友,纯粹些,不要让人伤脑筋。
“境主有心事?”不知何时,刘叔走了过来,站在沙发后,俯视着孟由君。
孟由君咧嘴一笑,“明天星期天,一早要去肯德基做兼职,我在想要不要请假。”
“其实境主大可不必如此辛劳,钱,几十代人积累下来的,供境主花个几世没问题。”
“照你这么说,徐丛青是一名优秀教师,我就不用上学了,直接拿着那张教师资格证去任教,反正我就是死去的徐丛青,我还是民国淑女林雅,林家后人混得风生水起,我直接登门告诉他们,我是你们祖宗,你看他们不骂我是神经病,”孟由君伸着懒腰,“既然作为人活着,就活得正常些,作为一名在校大学生,上课、兼职,该怎样就怎样。”
“境主通透。”
孟由君摆摆手,坐了起来,“王姐,饭好了吗?”
“好了好了。”说着,王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孟由君起身前往餐厅,在落座餐桌旁前,有一抹含蓄的笑自嘴角滑过,上课、兼职,还有恋爱。
或者说,暗恋。
她喜欢苏迁,不管是作为愚笨单纯的大二学生孟由君,还是作为梦境之主梦由君,但她从未想过和苏迁在一起,她很享受这种淡淡的暗恋一个人的微甜滋味,不浓烈,不炙热,细水长流。
孟由君从未替苏迁做过什么,她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买好早餐偷偷放进他的课桌里,没有在他打篮球时送上一瓶水,没有在他生日那天给他送过礼物甚至一句祝福,她从未靠近过他,意外相遇时,她还贼见了官似的转身就跑。
这样一个暗恋他的普普通通的女生,他怎么会喜欢。
“你明天别回来了,家里不方便。”
苏迁一手拿着书,一手举着手机,话筒里,父亲以通知的口吻说。
“哐!”,身后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苏迁回过头,图书馆的保安帽子夹在腋下,正在往图书馆大门的门把手上挂锁。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喷泉旁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这个周末别回家,不方便!”电话那头,父亲拔高了声调。
“我回自己的家还有不方便的时候?”喷泉的水雾洇到了衬衫上,凉得惊心,苏迁一动不动地望着昏暗中的出水口。
“别明知故问,明天是我跟你许阿姨的结婚纪念日,你回来,谁脸上都不好看。”说完,不容苏迁反驳,苏父挂断了电话。
苏迁放下手臂,脸色阴沉得可怕。
结婚纪念日——一个月前的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他孤身前往墓园拜祭,黑而沉的墓碑上落满了尘土,他在碑前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父亲过来探望母亲。
八年前,母亲去世,拿到派出所开具的死亡证明是在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月,那天傍晚,父亲回家时,眉眼带笑,左手捏着皱巴巴的死亡证明书,右手小心翼翼握着一本崭新的结婚证,许方慧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这就是小迁吧,长得真可爱。”,跟着,在她腰后的位置,又冒出一颗脑袋,打量着客厅,“妈,这儿以后就是咱的新家?”
上午送别亡妻,下午迎入新妇,还拖着一个私生子。
苏迁在喷泉旁的台阶上坐下来,上身埋进膝盖里,灯罩污浊的照灯发出昏黄的光,将夜色粉饰幽幽,保安甩着钥匙串哒哒走了,临走前看了眼苏迁单薄的脊背,学生们都回了宿舍,偶尔有一两名学生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绕过喷泉往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