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白天上城，严重耽搁了莲沁的采购计划。直到又一个周六，灵瑶和依魅舞再度失踪时，她才得以拖家带口前往白天的尼布楚交易场。
“黑市似乎是有意把稀有的商品留到晚上，好方便上演杀人越货一类的戏码。”下了传送阵，莲沁双手叉腰，斗志昂扬道：“害得我直到今天才能来，这回一定要买个痛快！”
旁边的修篁似乎深有体会，默默打了个哆嗦。
另三人走在后面，寒烨哼着小曲儿，有意与两个女生拉开一定距离。
玄月用手肘一个劲儿地推搡雪幽，甩了无数次催促的眼神。
终于，雪幽承受不住压力，蹭到了寒烨身边。在他的歪头注视下，雪幽说道：“我......我昨晚看了你去年唱歌的视频。”
这糟糕的开场白，令玄月绝望抱头。
“你好厉害，唱得真的太好听了。我、我天生五音不全，从小就打心底里佩服唱歌有调的人。”雪幽特真挚地说道。
“啊，”突然提到这个，寒烨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不过是气流的艺术，作为风系我其实是作弊了。”
“呜哇，你是说你唱歌的时候，还可以有意控制气流的流动？！”怪不得昨晚上，他的嗓音竟直酥到了雪幽和玄月的心坎里。
寒烨仍摸着鼻子，嘴角却悄悄地上扬。
那吹笛子也是同理了。对于自己属性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控制力，令雪幽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这么强，今年跨年晚会肯定请你了吧，”雪幽顿时好奇心大起：“你打算唱什么歌啊？”
寒烨得意地挥挥手，示意雪幽凑到他嘴边。
一腔期待下，耳边吹来令人发痒的热气：“秘、密。”
被耍了，雪幽气得脸发黑。耳畔传来难以自抑的笑声。
“今天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算我输！”她气愤地跑走，绕到玄月另一侧。
“你怎么这就回来了？大有希望啊，再加把劲就松口啦！”玄月气急败坏，暗自扯着雪幽袖子。
可任由玄月怎么怂恿，雪幽都红着脸嘟着嘴死活不肯再过去：“要问你去。”
玄月唯有愤愤地跺脚。这么个朽木难雕的室友，可把她愁的够呛。
终于，一行人站在了红砖平房前。雪幽瞬间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跟着大家一同走了进去。
未曾改变的电梯与楼梯，都令那夜的一切历历在目。电梯门开，同样的沙发，美丽优雅的接待员仍在微笑弯腰。
雪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正巧寒烨扭头看她，皱了皱眉。
“请问，这二位贵宾是第一次光临尼布楚交易场吗？”进入电梯后，莲沁几人都披上了特制的黑袍，戴上了花纹各异的面具，雪幽和玄月便略显尴尬。
莲沁点了点头，小姐便从储物器里取出了两套黑袍和面具，引导二人进行源力登记后，二人也掩藏了自己的身份和境界。
源力如同指纹，在每个人身上都是独一无二的。连电梯里的接引小姐都是看不透境界的异能者，这黑市当真深不可测。
几人这次要去的公共交易大厅在地下一层，很快便到了。电梯门开，喧杂的人声瞬间冲得雪幽头昏脑涨。在这煌煌如昼的地下，一排又一排的摊位铺展开来，几乎可以说是无边无际。之前还担心实力微末会被注意，眼前来来往往的黑袍人密如蚂蚁，雪幽几人瞬间便埋没在人海里，还得靠手拉着手才不会被冲散，谁会关注到她呢。
莲沁艰难地抬头辨认天棚上的摊位编号，领着众人向大厅深处挤去。
异能者衣锦还乡，有两样东西是必需的。一是大把的钞票。在学院的交易中心，低阶魔核与九州币的汇率达到了惊人的1:100。在异能者看来，本身维持修炼资源的开销就已不易，待到给家人寄钱的光荣时刻，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杀掉50只妖魔，还常常比不上城里人安安全全工作一个月，难以接受。
哦，若是对地灵境武者来说，那是500只。
如果到黑市，汇率将变为1:200。仍是嫌少，但也聊胜于无。
第二样东西，便是能延长普通人十至二十年寿命的养颐丹。自古以来，人们对延年益寿的追求从未消退，为免造成社会混乱，养颐丹实行全线限购，每位异能者每半年只允许购买一颗。无碍，来日方长。
“什么？养颐丹要1000低魔，你怎不去抢啊？”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到了掏钱的时候玄月仍是不能接受，面具下的眼睛瞪得老大。
“客官，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丹药。您上别的摊问问，要有比这便宜的，我跟您姓！”摊主拍着胸脯。
“行啦行啦，”莲沁打断他：“养颐丹的市价我们还没数吗。五个人，来五个。”
雪幽浑身上下的肉都在痛，再加上刚才换了十万九州币，上周末的所谓巨款，瞬间少了一半......
“来来来，发养颐丹了。”莲沁捧着一摞精致的小盒子，回头一数，疑惑道：“昂？修篁跑哪里去了？”
“来瞧一瞧看一看啦，奇珍异宝大荟萃啦！支持魔核、支持以物换物！用九州币埋了我也可以考虑啦！”叫卖声不绝于耳，修篁不知为何不太高兴，沉闷地走在最后。
回家？修为无寸进，哪有脸回家去。
即使家里人根本不在乎武者还有强弱之分，即使全村的小孩仍会叫嚷着围观他家的院子，修篁仍感到面上无光。
唉。
这公共交易大厅向来最是热闹，商品种类无所不包，摊位流动性大，好坏参差鱼龙混杂，是许多自诩眼光非凡者的淘宝之地。修篁游离的目光从琳琅满目的商品上飘过，不知不觉离大部队很远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上新天玄丹啊！还在为天玄境的屏障苦苦烦恼吗，一颗天玄丹助你突破，包吃包破啊！”忽然听到这一声叫卖，修篁脑中嗡的一声，霎那间别的声音都消失了。
见有顾客目光停留，那商家赶紧使出浑身解数：“客官，来一颗吧！”他殷勤打开玉盒，圆滚滚的丹药如玉温润，兀自散发着独特丹香：“您一看就是明白人，绝对上品真货对吧！地灵境巅峰都不用，哪怕只有高阶，我都包你成功！”
“你说成功便能成功？”面具冰冷，声线似乎也听不出情感的波动。
“哎呦客官，这天玄丹鼎鼎大名您又不是没听过，多少人用这个破的天玄境啊。”商家见他有意，循循善诱：“大好光阴，哪能白白浪费在一个小小的天玄境上？那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等觉醒了属性，搞一个绝世功法练练，什么天资绝艳都是放屁！何必在这个关口跟自己过不去？”
“来一颗吧，给你便宜价，两万，不，一万五低魔就拿走！”
周遭的嘈杂似乎都离他而去。只有自己的寂静之中，修篁想冷静地剖析利弊，加快的心跳却酝酿着一场势不可挡的冲动。
“一张洞凝低级护身符，”他看向商人欣喜若狂的眼睛：“换不换。”
......................................................................................................
边城新落了一层薄雪，拂去了喧闹的人声。街上寥寥行人，一道黑影鬼魅般闪过。
远离了市中心，街区布局越发令人迷路，所有建筑均是二至三层的破败砖楼，墙皮半掉不掉。巷子越发狭窄，一股腐臭味隐隐约约弥漫开来。
这里是全城治安最差的地区，通常过了十天半个月，有些腐烂的尸体才会被昭咫司默默地处理掉。
警觉地四处张望，确定没人，黑影几番跳跃，隐入了其中一栋建筑的阴影里。
这周围的建筑更加相似了，真难为她没有找错门。
黑影摸索一番，从黑袍中取出一张符纸，又疑神疑鬼探查一番，才小心翼翼将符纸贴在门上。
一声极微弱的“嗡”的响声。门上亮起一闪而过的法阵纹路，符纸上墨笔勾勒的纹路渐渐爬过血红。待血红爬遍，符纸伴随一声轻颤掉了下来。
黑影轻轻松了口气，刚欲离开，却听到“咔”一声，不由懊恼地闭了闭眼。
一不小心沾了自己的源力，门锁开了？
“灵瑶，我出去了，你小心点。”门已推开，竟是屋内的依魅舞恰巧在此时开了门禁。
“放心吧！”没有理会灵瑶的答复，依魅舞勾起嘴角，饶有兴趣的问道：“呦，这不是若璃妹妹吗？”下一句话却是冷若冰霜：“我可不记得，命令你今天来这里。”
若璃不急不缓地扶了扶黑袍的帽檐：“若璃无能，前几日队长吩咐的妖魔尸块，今天才收集好。”
“太慢了！”里面的灵瑶还在喊：“快滚进来，老娘都等了好几天了！”
依魅舞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打量若璃一眼，离开了。
若璃就势进去。通风法阵呜呜运行着，却仍改变不了里面令人作呕的气味。两层小楼同样被合并为一层，大部分空间用作了库房，东西摞得很高，都用加了法阵的篷布盖着。角落里用玻璃墙隔离出一间实验室，里面摆了好几台实验桌，灵瑶正带着口罩不知在忙活什么。
若璃便开门闪进了实验室，打开乾坤袋将一堆难以言状的肉块类物体倒在了实验台上。
“既然是你找的，里面有什么东西你最清楚，提出来得了。”灵瑶正站在一个金属衣柜前面，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是。”黑袍掩盖了表情，若璃熟练地操起一把解剖刀，将妖魔的尸块层层剖开。
——这是制蛊毒的第一步。
北方蛊毒，起源于妖魔体内的寄生虫。它们对于妖魔而言并不致命，有些甚至可以互利共生，但对于人类乃至所有本土生物，都是噩梦的降临。
以这些寄生虫为亲本，辅以其他毒物培养，再与不同种类的蛊虫杂交繁衍，便可轻易制出新种蛊毒。
至于具体效力？
灵瑶挥手拉开衣柜的柜门，伴随哗啦一声，露出一排赤条条的人体，铁钩穿过琵琶骨，看起来就像市场上用钩子挂起的猪。
她随意扯了一具下来，鲜血横飞，伤口处九命猫攀附而上。
被粗暴扔到试验台上的人动了，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吼。
这些挂在衣柜里的人，竟都是活的！
拿起手边的小盒子，灵瑶几步走到那人旁边，面无表情地，一手掰住他的嘴便灌了下去。
房间里响起几声微弱的挣扎。
纵使这般场景已是家常便饭，背对着他们的若璃还是不忍地闭了闭眼。
如此频繁的试药，看来，她们真的在研制一种新型蛊毒。
一种混合培养了无数代、不知兼具多少种蛊毒毒性的，至阴至毒之物。
若璃是人，她心里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但她执刀的手仍十分平稳，将那些小虫子挑进培养皿里。
哼，若是人人都像莲沁那般天真。
世间可真要无公道可言了。
从这栋楼出发，走出很远很远，仍是不见尽头的幽暗小巷。忽然，叫骂声和拳打脚踢声打破了寂静。
“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没有了......”
“你放屁！”声音还奶声奶气，倒把这里大人说话的语气学了个彻底：“你昨天还讨到了东西，怎么可能今天就没有了！”
“就是！再不交出来，今天就打死你！”
“呜呜......”
“呦，小小年纪就喊打喊杀，这可不好哦。”娇滴滴的声音突兀响起，孩子们只感觉眼前一暗，纷纷回过头。
孩子的直觉当真准确。依魅舞笑中百媚生，这些衣衫褴褛的乞儿却像见了鬼，撒丫子就跑。
趴在地上的小家伙瑟瑟发抖，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弱弱地喊：“姐姐......”
“你怎能让他们欺负了去？”依魅舞蹲下身，拍打他身上的尘土：“说了多少回，再有人抢你的东西，就往他们的草席子里扔小虫子。”
那孩子瘦骨嶙峋，全身脏兮兮的，脸不知多久没洗过，黑得只能看清两只大眼睛：“可是，那样的话他们会死的......”
手上的动作一顿，依魅舞抬头直视孩子的眼睛：“人欺负人是会上瘾的。唯有让他们彻底消失，你才能安全。”
“不仅是这些流浪儿，面对组织里你的同龄对手更是这样。姐姐告诉过你，你们之中，只有一半人能活到成年。”
“别犯傻，一时心软，就把命白白送给别人。”她轻轻晃了晃孩子的肩膀：“小猴子，你记住了吗？”
那孩子这副模样，倒还真像只小猴子。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姐姐，你对我真好。”
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依魅舞一时竟笑得不能自已：“好？我？”
她已出落得风华绝代，却愈笑愈讥讽。
又给了小猴子一些吃食，依魅舞隐藏身形离开了这片街区，向主街走去。光天化日之下，竟连活人都见不到几个，四周静得可怕。
这种暴风雨前的寂静，依魅舞何其敏锐，挥手间法杖已握在手中。
一缕强大而熟悉的念力波动转瞬即逝。
脚下步伐不急不缓，法杖转过的弧度美丽而危险。
“呦，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然有人......”她轻启朱唇：“跟踪我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