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北鸿意的第一次远行，雪幽承担起了保管基本物资的任务。打点行囊竟也不是个简单的活计，雪幽整理得一个头六个大。
一早晨起，玄月就带着股怒气，一套铠甲穿得噼里咣啷，连照镜子瞅自己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谁惹你了？”雪幽不禁问。
“今天，我就要让那讨厌鬼知道，谁才是北鸿意的累赘！”
“呃，莫凌？”
“叫你瞧不起人，”一提这名字更是点了火线，玄月声音一下抬了八度：“臭泥鳅！”
一脸黑人问号，雪幽打开屋门，正好看见莫凌倚在楼梯扶手上，抱着胸抖着腿，姿势是大写的嚣张：“我可等着看你出洋相，小王八。”
这还没出宿舍楼，一山就容不下二虎了。雪幽无奈叹气，问向同样一脸无语的杜云：“落神原到底在哪里啊？”
“它没有固定的坐标，是一块游荡的破碎空间，进去全凭运气。我也只统计出一片触发概率最大的区域，不算太深入但挺偏僻，距离最近的关外城也有八九百里。”
“这么偏？那我们岂不是要露宿野外？”玄月问。
“有阵法，问题不大。”
“呦，刚才还气势汹汹呢，这就怂了？”莫凌在背后吹起凉风。
“什么啊，谁害怕了？！”玄月一惊，立马切换表情。
关城仍飘扬着旧日尘土。雪幽仰头看了看天空，呼出的气也融入看不见的焦灼里。
这次是寒烨做了前锋，但她握刀的手心还是沾满了汗水，湿热感浇进心里。
按照先前的布置，雪幽和庭耀一左一右拱卫两翼，玄月莫凌在后。春风至此折返，征人戎旅方兴。
渺小的身影站在荒原之上，妖魔的咆哮从头顶砸下，向上只能看到淌着涎水的血口獠牙，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
杜云的阵法亮过一瞬，莫凌的盾也加在了所有人身上。瞥了玄月一眼，莫凌又抬手招出绛蓝色的盾牌，水流缠绕，盾牌化形成薄如蝉翼的铠甲，轻柔附在了玄月身上。
感觉轻若无物，却又莫名的有安全感。
“这是我的血炼神兵，绛临。”莫凌语气不耐：“全队最可靠的防御可都加你身上了，拿出点水平来啊。”
玄月看都不看他一眼，深呼吸，目光专注凝视前方。
“可以了吗。”寒烨表情平静甚至冷漠，听从肌肉的记忆祭出长枪，然后重新迎向这片战场，他的归宿。
“全体，三，二——”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源力暴起的流光里。
雪幽的世界瞬间模糊，只剩下手中一柄镰刀。
她真的很紧张，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顾疯了一样地劈砍。
“雪幽看路！”庭耀在侧面大喊，同时光剑掩护：“看准了再打，别浪费力气！”
“你别害怕！”
怎能不怕，因为悬殊的身高差距，人不得不一直跃在半空，可半空中无处使力，一不小心便会失重坠落，然后掉进嗷嗷怪叫的妖魔嘴里，或直接被撕成碎片。
幸亏有庭耀的掩护及时到来，被耀眼的光华包围着，雪幽稍稍冷静了一点。接着她又发觉几道涓细的水流旋绕上自己身周，莫凌的支援也到了。
打要害，割后颈取核......雪幽默念着提醒自己，光羽已将周围的妖魔击杀，她使尽全力一刀砍向正对自己的那头。
镰刀月牙形的外刃轻易划破妖魔的后颈，一丝血没沾，只在鳞片间留下一道细不可查的白痕。几秒过后，血喷如注。
冷静下来后，雪幽发现妖魔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迟钝好多，难道是自己太没自信了？
当然不是，这要归功于玄月对空间的修改。这是空间系技术含量最低的一招，名叫重力墟，可以施加于特定个体，叫他感觉空气都在跟他作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眼下这些本就是低等妖魔，又被削弱得几乎动弹不得，其实雪幽是完全可以从容应付的。
于是，北鸿意的五角星成为一台疯狂的绞肉机，像只贪婪的八爪鱼扎进妖魔的海洋里，魔核哗啦啦地流进乾坤袋。
状态渐佳，雪幽刷地腾跃而起，半空中耳边掠过劲风，手起刀落金石声惊起发丝。
好像确实比缩在机甲里更加酣畅淋漓。
远处青色风卷，前锋正踏过还未来得及倒下的尸体前进。杜云御阵扫清路障，顺便捡漏，庭耀的攻击范围更广，他这侧的战线明显要比雪幽长上一些。
而辅助这面也增强了许多，作为全队防御，莫凌明显感受到前方的压力在减轻，这也相当于减少了他的负担。
但是，轻松的感觉越明显，他心里却越不爽。非常不爽。
一路上，杜云都通过传讯符指示着方向，尽量不走冤枉路。有时候来不及说话，他就直接上手拦一下。一开始雪幽会被突然出现的念力晃得猝不及防，但她努力地调整自己，追随队友的节奏，默契似乎在无声间生长。
考虑到两个新晋天玄境脚力有限，一行人速度没有太快，到达齐洱城时已是午后。
急着赶路就没进城，直接在缓冲区休息。
离了机甲，战斗的概念截然不同。人类的身体在妖魔面前太过渺小脆弱，不经意间的擦碰就可能造成重伤。
然而飞沙走石间，人的感官都因过度刺激而麻痹，对伤痛的感觉也迟钝许多。往往杀出一片重围，才发现自己也已伤痕累累。
雪幽隐约觉得自己被妖魔撞了好几下，但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到现在才想起来惊慌，好像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赶紧仔细查看。
那可是妖魔啊，轻轻一撞就是车祸现场，分分钟内脏移位的。
身周的水流正缓缓消散，铠甲上多了好些白痕。
咦，好像没事儿。雪幽又惊又喜，这多亏有莫凌的防御吧，不然现在的自己肯定不止腰酸背痛这么简单。
“就这儿吧。”选定休整位置，杜云一抬手，庞大阵图半空成形，圈出一片宽敞空地。
“哇！”玄月闪着星星眼看了一圈：“我还以为是我没看清呢，你真的没用符纸呀！”
虚空成阵？雪幽这才注意到，惊叹了一下。
不过想想也是，他连阵图都不想要，摆脱符纸就更是必须的了。正腹诽着，庭耀突然从身后走来：“怎么样，还适应吗？”
“没事没事，”雪幽答得有点仓促：“这不是人人都要过的坎嘛，过去就完了！”
“对，”他听得一笑：“现在就可以恭喜你们成为实打实的自己人了。”
“啧，这有什么可恭喜的？”莫凌刚坐下，闻言吐槽了一句。
雪幽摆摆手：“不重要不重要，我现在只感觉要累散架了。”
“对啊！”玄月早就坐到地上，立马附和：“我的腿好酸啊，抬都要抬不起来了。”
“切，你才走了几步路啊，事儿真多。”莫凌撇嘴。
玄月怒视他。
庭耀赶紧调停：“来莫凌，快露一手！”
“哦对！”莫凌眼睛一亮，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
“什么？”
......
“啊~~”雪幽坐在地上，尽情摇摆，爽到欲罢不能。
“怎么样，舒服吧？”莫凌跪在旁边，对着她的小腿是又捶又按，得到许可后又加了加手上的力道。
雪幽整个人舒服成了一颗荡漾的海草。
天啊，这叹为观止的按摩技术！精准地按中每一个爽点，这谁受得住啊......
有那么一秒，雪幽感觉自己不是在荒芜的关外，而是轻飘飘的，就要飞进汤池仙宫里去了。
又一个折服于莫凌牌按摩的，杜云的叹气中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而莫凌的沾沾自喜已经写到了脸上：“哈哈，什么才叫最优秀的防御系，见识到了吧？售后服务必须的。”
雪幽一个劲儿给他竖大拇指。
“哎，给我也按按呗......”看到雪幽那舒服样，玄月也心痒起来。
“你就消停点吧，”莫凌背对着她，头都没回一下：“明明是我一路拖你过来的，哪累着你了。”
连续暴击，玄月气到失语。
“你们要来吗？”按完，莫凌又问了问。可其余人早就适应了这般跋涉，到这里不过才热个身，能有什么感觉。庭耀劝他早点休息，而寒烨早就自顾自修炼了。
养精蓄锐，继续跑路。白昼越发长了，一下午的战斗对于雪幽和玄月来说十分漫长。玄月在后方被保护着还好，雪幽这面就惨了。
她不敢落地，一直提着一口气勉力支撑，可终于是撑不住了，眼前一花，脚下一空，再回神已经落到了地上。
妖魔一脚一尾便能碎掉她的骨头，天空被聚拢而来的妖魔填满，黑压压一片。亏得雪幽反应快，一咬牙从旁边的缝隙翻了出去，才没有被围堵截杀。
原来地面上翻飞的尘土这么呛人。周围全是妖魔震耳欲聋的吼声，雪幽一手撑地想爬起来，全身却疲惫得使不上力气，心底想要就此瘫倒的叫嚣越来越强烈。
可是不行啊，这儿还是战场......雪幽的理智声嘶力竭地吼着，想把自己拖起来。杜云在焦灼地喊她，询问她还能不能撑住，可是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能有别的答案。
她必须撑下去，不然呢？
四肢从没有力量中榨出力量，她抓起镰刀，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冲进咆哮的妖魔群里，扎入庭耀猛地加大的火力范围。
光与声在脑子里搅成浆糊，前路茫茫，雪幽挥霍着最后的气力，心头渐渐泛起无力甚至绝望。
天玄境的回复速度快了许多，雪幽边打边默默计算着，几乎是乞求着想要得到回复大于消耗的结果。
可心里越是慌张，越是算不明白，于是更加慌张，消耗还白白增加了。到最后，雪幽实在乱成一团，心头就突然钻上了一股狠劲，他妈的，干脆豁出去了，看谁能弄死谁吧！
暴起，刀光密密麻麻交织成网，在杀戮的瞬间闪过银色弧光。
最后一段路，雪幽便像一头失控的猛兽，发疯般一路掀了过去。可能有所感同，后面的玄月也豁了命地配合她，雪幽简直是所向披靡，一度让前面的妖魔也心生退意。
发疯般的打法很吓人，哪儿还有半点女孩子形象。可若不是发了疯，她也不可能撑得下来。
终于，青武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眼前了。
已是强弩之末，她们强撑着走过最后一段路。大家很有默契地慢了下来。
北鸿意到底还是富有一些，这回分到的驻地是栋房子了。
雪幽与杜云的除尘诀一起倒在了土炕上，玄月也累到连牢骚都没力气发一句。
大家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寒烨说了声“我去守夜”便走了出去，也没人顾得上回应。
庭耀忙活半天，终于给炕头生上火，油灯点上光。触到一丝温暖，雪幽猛地想起自己也有职责在身，赶紧挣扎着爬起，分发物资。
“要用被子吗？”
“我我我。”莫凌举手，铺好了就躺：“累死了，朋友们我先睡为敬。”
“啊，你不修炼吗？”玄月惊奇。
“边睡边修呗，菜鸡。”
“真的能行吗？”雪幽不是没听说过，但一直怀疑这样的效果。
“可以的，你试试看。效率会比打坐低些，但毕竟睡觉太舒服了。”杜云说道。
如今雪幽和玄月累到散架，巴不得痛快睡上一觉，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忙把所有被褥都拿出来，庭耀接过帮忙全都铺好，小桌子正好当作男女分界线。
盖好被子，雪幽好像合眼就能睡去，可心脏还在砰砰跳个不停，源力枯竭肌肉酸痛，乱成一团。
外面好安静啊，北风停了。
混沌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幽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来，一偏头正对上黑暗中一双金眸：“雪幽，明天你可以前锋吗？”
“啊？”她啊了两遍，第一个是迷茫，第二个是质疑。
“我想练下配合，现在这个站位不太顺手。”
已经习惯了寒烨站在前面，雪幽下意识地抗拒：“你，你可以先和寒烨练呀......”
“雪幽，”他探过桌子的界限，认真的神情让雪幽清醒了几分：“你是净种黑暗系，我是纯种光明系，主系副种都完美对称，同时我们都修炼大千诀，功法同源，青冥鸢和跃金鵟又是两种颇有渊源的猛禽，所以明白了么？”
“你是我等了很久的搭档，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很久。
雪幽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仔细过一遍，竟然真的一个字都不差！
于是，雪幽突然有点好奇。这么天造地设的条件，那到底能配合到什么程度呢？
“好，”她干脆答应下来：“那就甭拖了，明天就试。”
“嗯，多谢，晚安。”
“晚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