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玄月睡得很好。怀抱渐渐温暖，枕着超级舒服，一觉大天亮。
“咳，嗯......”长睫毛颤了颤，莫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阳光透过窗牖，正暖洋洋洒在身上。
唉，这一觉睡得可真......嗯？不可描述的触感将他带回了真实的世界。
缠绵的气息在床榻间弥漫，晨光也为玄月的侧脸蒙上一层动人的金纱。而她此时此刻，正依偎在自己紧抱的、没衣服的怀里——没错，这锅真的甩都甩不出去。
我靠！昨晚发生了什么？！
等等，我有昨晚吗？！
“哎呦——”还以为是躺在故乡温暖的小床上，玄月享受地伸了个大懒腰，然后才发觉床垫的感觉不太对。
“嗯？”她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出来，就看见莫凌终于穿上了衣服，正盘腿背对她坐着，作严肃思考状。
“你没事啦？”她问了一句，还带着睡意。然后也挪到炕边，用惯用的嫌弃语气说道：“起开。”
他没动，低声问了一句：“我昨晚......没说什么吧。”
玄月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撇嘴说道：“冻傻了吧你，都晕了还能说话？麻溜起开。”
莫凌垂眸，也不知信了没有。
玄月穿上鞋，跺了跺脚准备出门，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稍纵即逝的“谢谢”。
“我去，你刚刚说什么？”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轻，满是不敢置信。又过了好几秒，她才轻笑一声，去了隔壁房间。
雪幽他们早就收拾妥当了，但没敢贸然打扰，只是静静等待。于是就有了玄月推门而入，指着太阳的夸张表演：“哈哈哈哈哈！朋友们，这还是东吗！”
张狂的笑声轻易传到了刚才的房间，莫凌回头看了看残留的火石符纸，突然扯起嘴角，“嗤”了一声。
得了吧，你没把我怎么样就谢天谢地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下楼吃饭，正遇上杜云从大门口进来，刚去青武城的据点还完机甲。“唉，有点亏了。当初不该租那么久。”他还有点后悔。
“别想啦，”庭耀安慰，“鬼脸草还不够补偿的？”
待众人都围桌坐好，莫凌才慢吞吞地下来。待他坐下了，大家才动筷。
“哎呦，我还有这待遇呢？”夹个包子，他又回到了平常吊儿郎当的状态。
“这是看在你昨天立下奇功的份儿上，以后就没有了。”杜云说。
“啧，那我得抓紧消受。”他赶紧又拿了好几个包子。
“唉莫凌，昨天那水下到底有什么蹊跷啊？”雪幽忍不住问出大家心声。
杜云筷子都放下了，所有人看向他。
“害，”只有他面不改色嘴不停：“就是很冷，特别特别冷。冻得像针扎，又像很多小虫子在啃你的肉。幸亏我游得快吧。”
这话题不适合拿到饭桌上，但在场众人都见过点场面，无所谓了：“那你在水底下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东西？”莫凌露出恶心的表情：“拜托，老子都冻成那狗样了，哪还有精力看什么东西。就黑不拉几一片。”
“哦对，”说到这他才反应过来：“这么一说倒真有反常的地方，那下面特别暗，外面看还很蓝呢，进去后就像个黑黢黢的臭水沟。”
“邪门的很。”下完结论，他又埋头喝粥去了。
雪幽几人面面相觑。
“狗子，昨晚曦媚来抢救过你。”杜云开口：“她说你中的尸毒。”
“哦。”没想到莫凌毫不在意：“然后我就被治好了呗。”
“行吃你的吧。”杜云感到无法沟通，庭耀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也不会再去了，别想了。”
“对啊，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了。”雪幽的筷子徒劳地戳了两下盘子：“老杜，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都来青武了，正好去长风山脉碰碰运气。”
“长风？”玄月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咱们就不能去个开发程度高一点的地方吗？”
杜云伸筷子指了指她的碗：“快吃，吃完出发了。”
走出客栈后，雪幽特意落在后面，拽过玄月，笑得特别灿烂。
“你犯啥病？”玄月惊恐地看着她。
“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雪幽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寒烨没变。”
“嗯？”玄月不明所以。
“昨晚我跳下城墙的时候，那么危险，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下去。我突然就明白了，他还是那个寒烨，只是变得别扭了些，仍想保护身边的人，却又要躲得远远的。”
“那他是还有负罪感？还在跟自己过不去？”
“那就交给时间去解决吧，只要他还是他就好。”雪幽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而且我也变强了，以后我要自己保护自己，再保护他。”
......................................................................................................
向着从未涉足的方向走了不远，就见一条大江浩浩汤汤。这便是炎江，与炎海不相通却用着同一个名字，也不知是否有过什么渊源。杜云让雪幽向着江边靠拢，雪幽发觉当他们靠近江水时，妖魔似乎忌惮着不敢太靠近了。
“妖魔原来真的这么怕水？”她感到不可思议。
“准确说不是怕水，是怕江河湖海。”莫凌说。
“有什么区别？”
“浅一点小一点的河沟水塘妖魔根本不放在眼里，就是这种大江大海它们不敢深入。”庭耀接过话茬：“要不然，尼布楚的千里关墙全是白玩，妖魔走水路就能让九州沦陷。”
莫凌语气阴森森：“想想炎海，何止妖魔，我也很害怕。”
“所以我们离江水近点，就能多休息会儿啦。”玄月发现了重点。
确实可以，时近中午，这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妖魔了。
脚边江水哗哗，莫凌看了看水里：“饿了，咱抓两条鱼吃吧。”
寒烨：“我同意。”
玄月一惊：“这江里还有鱼？！”
“当然了，没受到妖魔的干扰，哪条江里不会有鱼呢？”庭耀说着，雪幽蹚进水里一看，岸芷汀兰，锦鳞游......全是锦鳞！
“我的天这也太多了吧！”玄月也震惊了，密密麻麻的鱼都看不清水了，两手一扑就捞了满手鱼，可惜反应太慢全让它们滑走了。
“来吧。”庭耀就地取材，折了根比较硬的小树枝，弯下腰一插一个准。
这个好像蛮有挑战的，雪幽收起镔墨镰，搓手手表示也想尝试，庭耀一笑把树枝给了她，自己又去旁边找新的。
还真没看起来那么简单，以异能者的力气圆头的树枝也能轻易穿透鱼鳞，不过这些鱼滑的很，树枝总是从中间小小的缝隙漏过去。但雪幽玩得不亦乐乎，好半天抓上来六七条，想想也够大家开开荤了。不想回头一看，庭耀已经在岸上堆出一座小鱼山。
“我去这也太多了吧！过度捕捞呀......”
“莫凌能吃，”庭耀一句话解决了雪幽的担心：“再说了，”他脱了铠甲，卷起裤脚：“这鱼真的太多了，肯定会被淘汰掉一大半的，咱就帮老天爷一把。”
看他这样子，正要大展身手。可雪幽实在觉得对鱼太残忍了，就回了岸上。临时营地早就扎好，水就是最好的保护，在座的男性都放心地脱了铠甲，在正午烈日下光着膀子。
玄月下意识地捂住鼻子，躲到雪幽身后，好在并没有流出血来。
有了上次军营的体验，雪幽感觉自己的定力好多了。确实是寒烨的最好看，她甚至还这样想了一下。
结果不出雪幽所料，真是够贪婪的，六个人抓了快一百条。杜云指着莫凌的脑袋：“谁吃谁做。”
“切，爷还不稀罕你动手呢。”莫凌照旧不屑，手上倒麻利的很。
玄月阴阳怪调了：“哦？我怀疑你其实啥都会啊，就是懒不干活？”
莫凌一抬眼：“我觉得你是真不会。”
完了，真让他说中了。不仅玄月，雪幽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鱼刺都没自己挑过几次。
但没关系，她愿意学啊：“我也想帮忙，谁教教我啊。”
“喏，”庭耀直接扔给她一条：“先把鱼鳞刮了。”
雪幽照着他的样子，顺手就拔了九冥出来。
“暴......”庭耀瞪眼，随即叹气：“算了，你高兴就行。”
刮鳞剁鳍还好，清理内脏就需要些技术了。雪幽皱着眉观摩了好几条也没敢下手。难是一方面，确实好血腥啊。
“来。”庭耀凑过来，手覆在她的手上，手把手将内脏清了出来。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将少女柔软的手包裹在温暖中，不经意间两人手上的老茧还会相碰，他的更粗糙些。
不过掏内脏的过程太血腥，雪幽很快就顾不上难为情了。
原来吃条鱼这么不容易，雪幽心里感叹，边清理边念念有词：“对不起，你安息吧，哎呦我的妈！”黏糊糊的沾了满手......
庭耀默默听着，不知不觉微笑。
处理完毕，烤鱼的任务就由庭耀全权代理。雪幽心累叹口气，站起身往回走，远远便看见杜云正对着自己的后背，上面夸张的肌肉线条之间，腾飞着一条暗褐色的巨龙。
“哇塞老杜，你这纹身帅气啊！太有社会大哥的感觉了。”她夸赞道，杜云却疑惑地回头：“什么纹身？”
“就是你后背这个.......哦哦对不起。”走近后雪幽才发现她看错了，原来又是道疤啊。
“我的天，”她蹲到他身后仔细查看，越看越是胆战心惊：“你这个也太吓人了，当时不得把你整个后背的肉都......”
不仅这一处，杜云整个后背都伤痕累累，深浅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不过与那条“巨龙”一比都算不得什么了。
“没事，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留个纪念而已。”杜云回手拉她上来：“快吃鱼，放久了不好吃了。”
江鱼刺可真多，不过雪幽还是吃得不亦乐乎。鱼香沿江飘荡，玄月吃得满嘴流油，评价道：“要是有海鱼那种鲜味就更好了。”
雪幽心下一酸，怎么吃出点想家的感觉来了。不过说真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边吃边闲聊，玄月转身看着江水里仍无穷无尽的鱼群：“这些鱼为啥都一股脑朝着上游游啊？现在还好，再往前就要费劲了。”
“产卵期，它们是在洄游。”没想到杜云的知识面这么广：“要从下游宽阔的水域一路逆流而上几千里，到当年它们孵出来的地方产卵。”
“挑战还在后头呢，可惜我们是朝下游走，不顺路。”莫凌狼吞虎咽间插了一嘴。
“倒也没，前面有片滩地是水鸟集中捕猎的地方，我们等会儿能经过。”杜云说。
“哇，那不就是直播版动物世界！”玄月又激动了，拽拽雪幽的衣服：“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
“想看。”雪幽诚恳地回应。
“行，”杜云无所谓：“等进山就没这悠闲了，玩玩也行。”
这顿烤鱼他们吃了很久很久，主要是因为莫凌一直没吃完。饭后休息也花了很久很久，几个男生甚至试图寻找信号打盘游戏。雪幽和玄月坐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看玄月的表情就知道，刚收获一波宝贵素材，她要开始给队友的身材排序了。
“唉，”雪幽无奈看着她打鸡血的样子：“相信我，看多了就麻木了。”
“莫凌太瘦了，肯定最后一名。”玄月真的在认真打分：“雪幽，你觉得云哥和庭耀谁排在前面啊？”
“那肯定老杜啊，”雪幽想都不想：“庭耀能有啥呀，腹肌都看不清。”
啪。背后传来用力的踩土声，玄月缩起脖子捂住嘴。
雪幽一回头，当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送水。”庭耀这种好脾气，面无表情了就等于脸色很臭，水往地上一放扭头就走。
雪幽当时羞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完了完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雪幽用尽浑身解数，各种试图逗他说话，可全都热脸贴了冷屁股。
到最后她真的肠子都悔青了：“我错了你理我一下呗......庭耀哥哥~你身材最好了......”
莫凌一路上都在用特别奇怪的眼神围观，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下去了：“兄弟你就从了吧，你看把人家逼的，都睁眼说瞎话了。”
到了杜云所说的滩涂，惊起的羽翼扑飞晃花了雪幽的眼。此处河床有一处台阶状的落差，河水流下时速度陡然加快，十分湍急。江鱼密密麻麻聚集于此，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跃上这道比它们鱼身还高的台阶。这当然不是易事，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尝试，就被等待已久的水鸟收为囊中餐。
雪幽便看到数不清的鱼在这个关口失去了生命，或者被一口吃掉，或者筋疲力尽也跃不过这道“龙门”，最后一头撞在卵石上活活累死。
即便是这样，雪幽方才在上游看到的劫后余生者还是无穷无尽。不知在溯游而上的前路，还有多少劫难在等待着它们。
这是游鱼的命劫，亦是水鸟的狂欢。上下欢鸣，这些水鸟的体型比关内的大了几乎一倍，似乎正是从远方长风山脉飞来享受这道盛宴的。体型越大的鸟口味也越刁，只挑最大的鱼吃，当它们擒鱼入喙仰头吞咽时，兽瞳里似乎有了几分神威，睥睨着偶然造访的客人。
“不要再向前了，”庭耀拦了拦雪幽和玄月：“这些大家伙仗着临水，连妖魔都敢叫板，不要侵犯它们的领地。”
是啊，雪幽似乎能读到它们眼睛里的不屑与张狂，真像成精了似的。
什么样的土地造就什么样的生灵，听闻尼布楚荒原里的野生动物都格外凶猛好斗，如今亲眼见证，雪幽不由想，这会不会就是青冥鸢当年神彩的万一？
一只黑色水鸟迎着阳光张开翅膀，黑羽间闪过一抹青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