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不行，拜见县令要先给拜帖，再正式登门。
孙大夫为海棠写了拜帖和礼品，得到回复是三天后县令可接见。
海棠皱了眉，这也忒麻烦。
“海棠姑娘也不必着急，你要出行，总得出了春，选个天气大好的日子才行。”孙大夫又摸了摸下巴，反应过来没胡子的表情很是逗趣。
海棠把这个县里能看的书都搜集一通，了解得差不多。听到孙大夫说要过了年再出行，面露为难。她独身一人这么多年，不懂、更害怕跟别人生出情感。她就要离开了，如果临行前舍不得这一老一少，她前行的脚步就没那么干脆利落了。
三天后孙大夫领着海棠进了张县令的府里。
“民女见过张大人。”
“洛姑娘请坐，看茶。”张县令令人上茶。
“谢大人。”
“看不出如此周详的舆图是出自如此纤弱的女子之手，不知可是请人代为勘察？”
“回大人，并未假他人之手。此图不知值多少银钱？”海棠不想绕弯，直奔主题。
孙大夫汗流浃背的，自己孙女的口无遮拦可以用童言无忌来搪塞，洛姑娘只能说是直言不诲？
果不其然，连一向言笑晏晏的陈师爷也吓得敛了笑。
“你可知，我可治你通敌卖国之罪？”反倒是县太令品着香铭，不甚在意。
“可我是卖给你呀。”洛海棠知道此话不妥，可她必须知道这些人的底线在哪里，以后还要跟很多像县令这样的人打交道。
“放肆！孙大夫，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代为引见，可，可…她居然对县令大人出言不逊。”
孙大夫差点吓得从椅子掉下来，这是说县太爷才是通敌卖国之人？
“确是放肆，你有所求也如此出言不逊，看来所求之事也不是很急。”
“大人怒罪，民女不是有意顶撞。”洛海棠只能认错。
县令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又或者说他好奇此女子真正的所求，所以这点无礼他暂且忍下。
“是不是有意，我也不跟你一介女流计较。只是……”放下手中茶杯，缓缓地又说道：“姑娘还是说一下你真正所求何事吧。”
就是换钱呀，但经县令一提。她才想起之前看到的这个朝代的法令。她想畅通无阻地行走各地，还要有一个户谍，一开始是不是不应该目的这么强。这下该怎么回答？
海棠一时还找不到措词，一是一开口就会透露出自己现在没有户谍之事；二是她没有把握县令知道此事会不会真的让她下大狱；三是她不想连累陈大夫。
师爷毕竟跟在县令身边多年，到底了解县令的脾气，一直站在一旁现在适时道：“洛姑娘不妨直说。”
洛海棠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手中并没有与对方淡叛的筹码，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但她的脑袋还在，回想最近学到的东西，看有什么能用的。
见洛海棠还是没说话，孙大夫急了，以为是被怕得不敢说话，只能替她急急地回道：“回大人，洛姑娘只是想换些路上的盘缠，她是洛……”
“回禀大人，我是洛海棠，可是并没有户谍，像大人说的我若是下次还想画舆图，也可以再给我安个通敌之名。我所求一是户谍；二是大人的诿托书；三是大人卖此图的钱银。”
大人诮笑一下道：“你所求甚多，可是认为这一张舆图便能换这么多？”
孙大夫想拉人走了，怕再不走就真走不了。
陈师爷心想这姑娘见大人时面纱未取，大人也没有见怪。想到一个女子登堂入室，张县令为了自己的名声，倒也免了这层民见官的礼数。但这姑娘脸皮厚得很，狮子大开口不说，她既没有用美色色诱又没有其他可换的利益，也敢大言不惭。
“芩县，地势开阔，却常年干悍，齐民要术有其记载，虽有种植之法，可很难实现。”
众人听后一时相顾无言，好一会张大人哂笑道：“难道你有方法不成。”
“当然，不然怎么敢狮子大开口呢。”心中有些小得意，这脑袋太可靠了“不知用农耕之法，能不能换张大人行个方便。”
张大人略作沉吟才道：“违造户谍是大罪，本官知法犯更是罪加一等。”
谈到这层，海棠退一步就是认罪。
“洛姑娘……”孙大夫紧张得坐立不安。
“孙大夫，你喝口茶。”洛海棠不想让孙大夫担心。
张大人心头一动急道：“姑娘所说的可是种植茶叶之道。”
“芩县地势平坦，茶叶种不了，谷粟倒是可以，只是要些时间。若张大人愿意尝试，三年内可解芩县的税收问题。”
“洛姑娘是觉得本县令是个好糊弄之人？”张县令耐着性子，虽不想令一个女子难堪，实在感到了这个人的狂妄自大。三年，难道要他三年后再治他戏弄官家之罪吗。
洛海棠也不着急，把种植的方法细细说来，说完只是润了润嗓子，不再开口。
其他人一时沉默，他们也按齐民要术教的方法试过，从未成功过。以至于每年都要从南方买粮以储过冬，但从南方运粮，山长水远不说，一路上各种关卡和山匪流寇的，来到芩县已折损一半不说，还要计较来年的税交问题。芩县离京都只隔一两个县郊，政绩和年末的上京述职都要说得过去。
芩县维持这种平和的样子，还是能看出张大人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只是真正根本的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
“只改了种植的顺序，就能种出小米？”陈师爷不怎么相信。
她其实不怎么确定，她又不是万能的哪能真的料事如神，只是一种推导的算法：“这是一种小黄米，第一年先把土地翻过施肥，先种第一批，以来年做种子用；第二年再推广种植，当年虽不够交税之用，但足够本县的自用；第三年则不再需从外地购粮。”
“说得好听，只是种子从哪里来？”
“不愧是县令大人，一下子就能看到问题所在。以往有农佃得过种子，想试种一下，只是……”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张县令警惕起来，一个外地女子把当地县情了解得比自己还清楚可还行。
陈师爷站出来回话道：“回张大人，是之前……”
“是我求陈师爷借了县志……”
‘锵’的一声，重重地把茶盏放在桌上：“哼，你们这是唱戏唱到我这里来了。”
“大人恕罪！”孙大夫吓得马上从椅子上滚下来跪下。
海棠皱了皱眉，这年代真是命比纸薄，小小县令生个气都能吓得人半死。
张县令心里想的是，这女子太聪明了。只是从县志就看到了这么多，若为男子说不定能有大作为。
海棠看陈师爷不是很紧张，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去扶孙大夫，心有不悦也只是忍着。有面纱蒙着脸，没人看出她的表情。
“大人，属下知错，请治罪。”陈师爷跪拜下来。
张县令缓和一下，才道：“都起来吧，信口雌黄之言就不计较了。”阴晴不定，把官威耍了个十足十。
海棠起身把孙大夫扶起来，心里不住的内疚，这事怪她考虑不周，把这个老人家牵扯进来，也不知后面会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当我门客吧。”三年之后的事他不知道，但能把农耕之法说得头头是道，仅仅是县志就能分析出这许多，舆图更是详尽。大若国曾出过女将军，只是收个女子做门客也不算大逆不道。收为门客，只要她一直画舆图，若是能讨得上面的欢心就是他授意的，若是出了大错他不认就是。
原来如此。
真是有当官的一套，她想的是眼前的小利，对方是想着怎么利用自己。看来是自己上交舆图时，对方就有此目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套住了。
她不想孙大夫被为难，她没有底牌，被利用也情有可原。
按原身的记忆，她报了一处洛家的荒宅做户谍的住址，没说洛连君的事。
没多久户谍和作保的文书、作为门客的盘缠，张县令一并让陈师爷交到洛海棠手上。张县令早就派人去核实过洛海棠的真实身份，她报的处址确是洛家的，不管是当地县志还是当地人，都知道这个洛府。张县令派去的人草草求实住址就回来复命，并未细查洛府是个什么背景。回来回话的人也只是说洛家是个落败的大户人家，就剩这个洛小姐。
张大人再精明，也想不到这个洛姑娘还跟京城的人有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