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比斗不似寻常,二人站定后,一西一东,便不再移动,就这么挺身站着,双目闭合,宛如两座久久对立的雕塑。
鲜有人知发生了什么。
但宋寅初感受到了一难以言表的变化,在擂台之中,围绕着二人,以各自为中心产生了一方肆虐的气场,气场之中充斥着狂暴的内力乱流,宋寅初毫无理由的相信,若是自己处于二人之间,凭自己怕是连调转内力都困难。
“是气场!”此时陈邙眼前一亮,惊呼道。
气场,即内力外放形成气劲场域,而气场的威力全在于个人对于各种劲力的理解和熟练程度。
二人的站位看似相距甚远,实则是以内力相争,以技巧相拼,以知识相斗,凶险万分,心神驾驭着千变万化的劲力,左一横突,右一斜击,陈南国才掀起绵长劲力波澜拍去,韩蛰就驾着深厚内力化作山崖拦下。
大浪拍石,浪花崩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溅起的水珠凝结成冰花,领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吹过山崖,刮向那一方天地中的韩蛰。
山岳碎裂,炽热的岩浆从中冲上云霄,火烧云海,轰隆作响,降下倾天火雨,将寒风冰花消弭殆尽。大地龟裂,裂缝蔓延至陈南国脚下,疯狂喷吐着火舌,张牙舞爪的扑向这渺小的陈南国。
峨眉微蹙,又渐渐舒展开来,陈南国轻吐一口气。
于是一阵短促而强劲的鼓声自远而来,震荡着四周的空气,漫天的火光顷刻扭曲消散,随之而来是千军万马之势,裹挟着数万道锐利的寒芒,向着势单力薄的韩蛰冲锋而去。
韩蛰心有所感,嘴角微扬。
立时一柄青铜巨剑劈开云霄,划出天痕,霞光为穗,朝阳为格,江河为脊,山峰为锷,携着煌煌天威,从天而降,千军万马皆落剑气之中,生杀搅灭,风波散尽。
一切归于虚无,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人睁开眼,相视无言,陈南国施礼,韩蛰便回礼。
回过身,陈南国便这么施施然下了擂台。
高台之上,陈裴武很是满意的抚掌而笑,抿了一口茶,对韩默说道:“令弟天赋上佳,我愿替他向朝廷举荐,你看如何?”
韩默苦笑,摆手不作答。
裁判出玉牌,高喊一声:“韩蛰,胜,独立猎妖人加一分。”
四下寂静,众人目瞪口呆。
发生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韩蛰就赢了?!
不满的情绪在人群中爆发开来,骂声载道,这边喊“裁判不公”,那边呼“比赛放水”,不过都是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罢了。
而修炼出两三劲的弟子,则面色通红、兴奋的讨论着:“这就是内力气场之争!没想到南国小姐的四劲气场竟然能与韩蛰的五劲气场拼上一拼,不愧是陈师的徒弟!”
相比于其他人的激动,宋寅初四人的反应则稍微显得平淡。陈邙三人是陈家弟子,平时多少也见识过,故而不至于激动到失态,而宋寅初如此平静,则是因为他正进行着另一番对话。
“牧十三,你觉得怎么样?”
“你问谁”
“二人你都说说呗”
“没什么好说的,都比你有天赋”
宋寅初哑然失笑,只能回应道:“我自然是不能与他们比的了。”
陈栾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含笑道:“没想到南国小姐对气场的掌握已经如此娴熟了,怪不得陈师平时都对她称赞有加。”
陈邙深深的叹了口气,眉眼低垂,满是感慨与失落:“唉,我何时才能修炼出第四劲呢?”
陈丸倒是面不改色,巴掌大的饼吃的津津有味,瞥见陈邙的模样,便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大家三三两两的围聚讨论着,只有宋寅初被晾在一旁,无所事事像个局外人。
“罢了,他们现在也顾不得我,我还是自己去找韩蛰吧。”
脚步微动,半转过身,正准备走,一股熟悉的感觉萦上心头。
是谁站在前面?
竹杖轻点,他一步一探,喧杂热闹的环境中,他听到了一丝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偏了偏头,侧耳去听,那人似是慢慢靠近,来到了跟前。
幽香浮动。
竹杖拢在怀中,宋寅初笑了一下,轻声道:“抱歉则个,能否让个道?”
面前之人没有说话,他只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到面庞,拂过唇齿,吹上鼻尖,最后停在自己的双眼处。
宋寅初伸手去推那人,却摸了个空。
他暗自苦恼,既无相识之友,也无投缘之人,是谁闲来无事在捉弄他?
无可奈何,他放下竹杖,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被人拽住了衣角,这下宋寅初忍不住了,反手打在拽住他衣角的手上。
“你这人为何要”
话说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触碰到了一只纤细的柔荑,凉如寒玉。
他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无相识之友,也不是无投缘之人,有一位,或许认得。
会是那一位么?
如果是,他该如何面对呢?
好在他如今看不见,也不用感到害羞了。
将衣角从那只颤抖的手中挣脱出,宋寅初后退半步,凭感觉向那人躬身施了礼,平静的道“见过陈小姐!”
没有人说话,宋寅初额头冒了一点汗,不是他想的那人嘛?
既然无人搭话,宋寅初索性直起身,握住竹杖,准备走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说话了,“你知道,也记得我的名字,对吧?”
杖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慢慢落地。
该回答什么呢?
他当然记得,但他也记得十方楼中的场景,她抱住那个陈楚时的神情,那不就是答案么。
思绪百转,欲言又止,最终他只轻轻说了一句
“不敢。”
“是么?”一声轻笑,还有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宋寅初凝神细听,许久,他才确信,陈白染是真的走了。
长叹一口气。
这时,一个人来到身边,略带诧异的声音响起:“宋寅初,你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是韩蛰。
“韩蛰大哥?”
“对,是我。”
得到回复,宋寅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说道:“这是博延哥让我给你的,上面写了什么?”
韩蛰一目十行,看完有些难以置信的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问道:“你确定这是博延哥让你捎给我的,没有拿错?”
宋寅初点了点头,确信自己没有拿错。
“怎么了?”
双手一撮,阳劲透掌而出,将纸条燃烧殆尽,对宋寅初说了句“稍等”之后,跃上擂台,对裁判低声私语了一番,二人一开始似乎有些争执,但最后裁判好像还是被说服了。
于是韩蛰往人群中一点,说:“你,可敢与我一战?”
被他指到的人一阵惶恐,哪里敢应声,更别说上擂台一战了。
问了一圈,终于有人敢上台来,可还没来得及报上名字,韩蛰忽然暴起,一拳将那人打出擂台外。
众人惊呆了,从那人上台到现在两个呼吸都还不到。
裁判掷出玉牌,宣布韩蛰又胜了一场,随后又说道:“按照规定,接下来可以不止一人上场挑战韩蛰,若挑战成功,则可取消韩蛰守擂资格。”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裁判这话是什么意思,韩蛰紧接着便高声喊道:“你们一起上吧!”
一片哗然。
大家这才明白,韩蛰这是要主动约战,想一挑多么!
领悟过来之后,当下有几个热血方刚的少年气不过一跃而上,乍看之下竟然数不清人数,他们将韩蛰围聚在中间,各个面色不善,似是在为韩蛰的话感到恼怒!
宋寅初只听得身边人来人往,心不由得沉到了谷底。
那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