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阳光总是特别地暖人心扉。
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穿过群山绿叶的空隙，洒在这个小镇上时，也算是为这个劫后余生的小镇增添了几分活力。
平川镇的早晨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但这不意味着就会一直死气沉沉。
“喝啊！”
“一二三！”
“出枪！”
“嘿吼！”
如果有人从外往镇子里面走，大老远的就能听到困人们响亮的操练声。
“呵欠~”唐平歌推开门窗，伸了伸懒腰，睡眼惺忪地望着不远处的演武场。
昨晚他并没有怎么睡好。
望着演武场上那些黑衣甲士整齐划一的操练神态，他是打心底里佩服这群汉子们的精神。明明昨晚还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这么快又精神抖擞。
“武士的体质果然远胜于常人啊！”
唐平歌虽不能修炼真气，此时却也能感受到那些黑衣甲士真气吞吐时所产生的气势。
昨夜那一战，唐平歌和石川也有到场。不同的是，石川像疯了一般在妖群中大杀四方，至少有二十只妖怪都命丧于他一个人手里，直看得那些披盔甲执利器的军人们都目瞪口呆。而唐平歌，只是远远观战罢了，他并没有出手。
一来，他并不想再试一次被那红莲之鬼嗜血的痛楚;其次，也根本用不着他帮忙，昨夜在那白衣女法师的帮助下，人类的实力完全足以压制妖人。
他无法忘记，那在他的认知中根本不是人能具有的力量:
那白衣女子在战斗接近尾声时，她一人，只用一指，瞬间发出了一团直径几丈宽的幽蓝色火球，无比精准地将欲逃窜的三十几个妖人焚成灰烬。
这让他的心中，生出了无比的崇拜感，这样的力量，谁不羡慕？
来异界这么久了，其实唐平歌一直想回去，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异世界故乡，可他不知道如何回去的方法。
但他知道，这个颠覆他认知的世界，一定充满了奇迹。想要真正去更多接触到这些奇迹，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站的高度高了，看到的东西自然会更多。
所以，今天他下定决心做一个胆大的尝试……
他想去试着接触昨夜那位惊艳四座的女法师，希望她能帮自己解答些许疑惑。
唐平歌没有走太久，就被一道呵斥声拦下。
“站住！干什么的？”
“前面是法师大人住的府邸，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络腮胡子大汉，后面跟着几个军士。
“小子唐平歌，有事求见法师大人，”唐平歌适时献上一个谄媚的笑容，“还望这位军爷能够通融通融。”
“什么？就凭你这样的废物也有资格见法师？”
“我们哥几个想见法师仙女一面都是难如登天，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络腮胡大汉嗤之以鼻。
“哎……嘿嘿……这个，小人真的是有要事，还望几位军爷给两分薄面通报一声即可……”唐平歌恭敬陪笑着，顺手递上一个干瘪的钱袋子。
“嗯？”不知是不是嫌少，那大汉看都不看一眼，一手将钱袋拍在了地上。
“你小子还不会是特地来消遣咱哥几个的吧！”
“给你几分面子？你一个连武徒都不是的废物，算哪根葱！”
“玛德，坏老子心情，兄弟们给我打死他！”
话音刚落，几人作势就要动手。
天！话都不可以好好说就要动手！真当小爷怕了你们么！
但是，现在的他实在不想去借助那嗜血之刀的力量。他知道，用的多了自己怕是要被吸成人干不可，其次是这样随随便便展现出超过一个“废物”的实力，不怕有人觊觎自己身上的秘密吗？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忍了！
所以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
被打着打着，唐平歌就后悔了。这些武士下手也是没个轻重，他以为至多自己受点皮外伤那些黑衣甲士就会罢手。闹出点动静来了，就可以把那“仙女法师”给引出来了。
然事与愿违，这些武士不但没有因为唐平歌弱小就适可而止，反而是更加肆无忌惮。
“呃啊！”
不知是哪个人在唐平歌胸口踹了一脚，还十分阴损地动用了真气，唐平歌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你们……找死！”
不管了！这么下去怕是要被打死，唐平歌觉得就算是后果再严重也要拔刀自卫了。
“刀啊……将你的力量借给我……”心中默念，手指触动了刀上的机关，想象着接下来红莲附身状态下，瞬间可以反杀几人的场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
“嗯？”
络腮胡大汉听到唐平歌那句“找死”后愣了一下。
“还敢逞凶？以为不敢弄死你么！”
“唔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府邸。
“吵死了！”
府邸之中传来一声抓狂的娇喝声。
一处房间里，白衣女法师十分恼火。
跟师父出来历练，住的环境本来就简陋，不太舒服。就在刚才她试验一个风属性的元素法术时，明明到了容不得半点打扰和分神的关键处，可偏偏外面传来的一道惨叫声让她心神不稳，功亏一篑。
“到底什么事？”她脚步轻盈地来到了府邸门口。
“啊……是法师大人，打扰到法师大人歇息，真是该死……都怪这个小子，死皮赖脸的想要找法师大人您，我们赶也赶不走，情急之下就动了手……”络腮胡大汉挠头道。
“哦？什么人找我？”
府邸大门外，唐平歌满嘴血沫如同一条死狗在地上呻吟着。
他的浑身上下布满了淤青，肢体何处都要碰伤的痕迹，最严重的是，胸口处的一根肋骨似乎裂了……
委屈啊！
说好的大杀四方呢？红莲状态怎么关键时刻就特么的不灵了？
他仰面躺在地上，眯了眯眼睛，阳光很刺眼。
回想起前几次红莲状态的时候，似乎要么是夜晚，要么是在一些不见天日的洞穴或密林里……
这……难道白天不好用？见光死？
唐平歌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当然，还有另一个结论，看来在这个弱肉强食，充满欺压和不公的世界，弱小者永远都只能受人欺凌。
那我这是作死啊！他无奈地想到。
“喂，我说你，本姑娘问你话呢！”
“嗯？啊……哦。”唐平歌注意到，此时自己身前站了一个白衣女子。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白衣女子问道。
“咳咳……我叫唐平歌，听闻法师仙女神通广大，特来专程拜访，想请教一些修炼上的问题。”他强忍着痛楚爬起身来说到。
“呵！修炼？你是吃错药了吧！”
白衣女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并没有看出他有何特别，真要说有，说到修炼……这个人竟是个连武徒都不是，没有真气修为的废人？
“呵呵，你一个连真气修为都没有的人，哪来的自信找本姑娘指点？”白衣女子红唇微张，冷笑到。
“你知不知道，本姑娘刚才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因为你的打扰，功亏一篑。”
“你今天最好是给我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要不然，就算是本姑娘可怜你放你走，恐怕你身边的这几位武士大哥也不会放过你。”白衣女子冷哼道。
几位黑甲大汉一听她这么说，目光更是变得要择人而噬。
唐平歌轻咳了一声，正色道:“首先我要澄清的一件事是，武士之道，殊途同归，没有人规定，不能修炼就不可以有一颗变强的心！”
“变强？哈哈哈哈！废物就要乖乖的有废物的样子，强到哪门子也还是废物？”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络腮胡大汉不屑的侮辱到。
“哈哈哈哈哈哈”众甲士一阵大笑。
“呵，继续。”另一个男子嗤笑一声，好像在看一个小丑表演。
“啊啊……”
这时，唐平歌明明看上去受伤不轻，却不知道在什么力量支撑下，终于是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白衣女子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好奇他能够站起来，贝齿微微张开道:“继续说。”
唐平歌整了整衣襟，喘着粗气继续说道:
“是，我承认，也许在你们这些人的世界里，一个人不能修炼真气，就注定是和废物没有什么区别。相反，能够成为武士，或是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法师，就可以受万千人敬仰，拥有瞩目的光环！
每个普通人都梦想着能成为你们这样的人，我曾经也是，无比羡慕。然而今时今日，我改变了我的看法！我觉得你们，不过如此！”
“小子，你说什么呢！”
“放肆！”
几个黑衣铠甲的士兵怒斥道。
“呵呵，别激动，我说错了？难道不是吗，越是高高在上，也就意味着你们就越是不能理解小人物的苦楚，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想要变强的愿望！
你们这些强者，需要什么，可以挥之则来呼之则去，享受驱使弱者得来的便宜和快感。但那些被驱使的人们呢？他们许多人没有背景，地位，没有钱财，每日受饥寒交迫所折磨，在贫穷的温饱线上苦苦挣扎！
你们，不过是一出生就刚好是那些少数的幸运儿，你们经历过我们这些人受过的苦和难吗？你们又体会过多少屈辱和被奴役的感觉？在我看来，你们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人，实则根本比不上我们！”
唐平歌说到这儿，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胡说！你们这些渣渣，只配做奴隶和下人！像你们这种货色，本将军想杀你，就和碾死一只苍蝇没什么区别！”
来人出声的是一位身穿火红色铠甲的将军，他正是此番高安郡派来平川的足轻大将——卓中秀(所谓足轻大将，一般是指挥150人的基层的中级军官类似现代的连长)。
他听到有人在法师居住的府邸上闹事，立马就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
“他们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走走走，看看热闹去。”
看热闹永远不嫌人多，此时正好是午后，大家都没有太多琐事，随着卓中秀的到来，街上围观的群众也渐渐多了起来。
唐平歌朗声开口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每个人的存在，都应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不觉得你这样的人就应该高人一等，随意主宰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难道我等没有天赋，修为和际遇的平凡人，就全部活该去死吗！”
人群中出现了些许骚动，许多平民百姓都听到了唐平歌的声音，不，倒不如说，唐平歌的某些话，正好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卓中秀背后的络腮胡大汉面色有些涨红，忍不住出言反驳：“你……蝼蚁就要有蝼蚁的觉悟，莫要想着……”
“噢，你说蝼蚁？莫要忘了，你们在不断变强时，是谁甘愿成为垫脚石助你们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正是你们这些人口中一个一个的“蝼蚁”！你们所住的房屋，每日所食之粮食，甚至是享受到的服务……城镇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哪处没有我们广大劳动人民挥洒的汗水和热血！我们大多数人，你们口中的这些“废物”“蝼蚁”，用自己的辛勤的劳动和汗水，成就了你们少数人的辉煌！这些人，为帝国的繁荣与辉煌做出了卓越贡献，。每个人都应是实至名归的大功臣！而他们得到了什么？非但没有任何奖赏，还要受尽欺凌！”
“胡说！在妖乱来的时候，不是我们这些武士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奋勇杀敌，难道还指望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蝼蚁吗！”卓中秀面露愠色，沉声说到。
“对呀对呀，打仗流血的时候你们都去哪了？”
“胡说八道到时厉害的很，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吧！”一些军人也赶忙附和到。
“呵呵，卓将军说的真是好有道理。是，我不否认，许多事情，必须是武士强者才能对付得了的，我也不否认那些个别为国为民，诚心杀敌的好将士。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不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与义务所在吗！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享受着这个世界最好的修炼资源，不正正是为了在国民有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吗？还是说，你们修武的初衷，难道就只是为了斗狠逞凶？”
唐平歌说起话来表情语气都很到位，极富煽动力。人群开始骚动，不少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哼！就算事实如此，又岂是你这种货色可以议论的？你口口声声说要变强，你哪来的资格？还敢打扰到法师大人清修，万死难辞！”卓中秀语气不依不饶。
就在他们争论时，另一个焦点人物开口了。
“为什么想变强？”
那白衣女子听完方才的一番言论后，不知是不是受了些许触动，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
“当然为了狂霸酷炫拽，把你们这些辱我之人踩在脚下”这句话唐平歌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这话一出口肯定惹来众怒，妥妥的作死啊！
“呵呵，为什么？我见过了太多太多普通人因为弱小而悲惨的人生，我的人生，不应该生来就是这样的。”
唐平歌顿了顿，忽然用手指向了人群中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你，吴妈，早年丈夫因病去世，没有留下任何田产！只留下你和一儿一女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本来日子过得就清苦，还要受租给你田地的王财主家的剥削！王财主为人刻薄，别人的地租都只收佃户七成左右，他却要八成！”
“前年大旱，大家伙粮食收成都不好，你们一家交不起佃租，又借不来粮食。那黑心的王财主竟让你的女儿卖身为奴抵债！”
“更可气的是，那可恶的王财主，为了迎合某个贵族的癖好，竟将吴妈的女儿送予其府上，成为那些武士们发泄出气的对象！”
“可怜吴妈的小女儿，还那么稚嫩，竟活活被折磨至死！而相亲们明明都知道，却敢怒不敢言！这件事情后来竟不了了之！”唐平歌愤然说到。
那人群中被指名道姓的吴妈，听唐平歌把事情说得一字不差，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全身开始剧烈颤抖，止不住地啜泣。
“还有你……”唐平歌话音一转，把手指向了人群中一位白胡子老翁，“你，曹叔！年轻时得罪了某个武士，被人残忍地用真气废掉了双腿，至今只能拄着拐杖，乞讨过活！”
老翁听罢如遭雷击，人们一看，他果然是瘸腿的，拄着拐杖。
“你，藤田征树！你那十八岁的表弟，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只因为在某个武士不慎从马上摔倒时，多看了几眼他的窘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活活挖去了双眼！从此只能靠帮人推磨艰难度日！”
“你，小宫源太郎……”
“还有你……”唐平歌一张嘴口若悬河，一连说出了在场好多人的凄惨往事。
“问我为什么要变强？”唐平歌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那白衣女子。
“当然是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受欺辱！”
他的这句话，掷地有声，在许多人的心中都产生了共鸣。
是啊，谁不想自己和身边的人，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过日子？然而，在这个乱世，在武士和贵族阶层霸凌下，这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洁白轻柔的面纱下，女法师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乎出现了少许波动。她的脑海中，依稀回忆起了某个夏天她在山上拜师时说过的话。
那时，她还是个小女童，却经历了人间地狱一般的事情。她目睹了亲人被残忍杀死的经过，她忘不了爹娘双双倒在血泊之中的阴影……忘不了，侥幸与年幼的弟弟逃生后，在街边流浪受尽欺凌……最后眼睁睁看着，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因伤病在她怀里痛苦死去，而她无能为力……
后来，有一个女人，也就是她现在的师父机缘巧合之下找到她，发现她竟然拥有着罕见的元素体质，愿收她为徒，教她修法术。在这之前，师父也曾问过她同样的话:
“为什么想要变强？”
女孩也是这般坚定回答:“保护自己，保护我身边的人永不受欺凌！”
那天发生过的一切仍历历在目。此刻，眼前这个青年所表现出来的志气，俨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好像，可以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也许，自己与这个蓝发青年间，有着那么些许说不出的微妙缘分。
冷初月没有再继续回应唐平歌的话，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竟是摘下面纱，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我叫冷初月。”
面纱之下，是一张极美的脸，美到在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淡定地直视。
她肤白如雪，既不施脂，也不敷粉，长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笑不露齿，一双善于顾盼的闪亮的眼睛就像会说话……那两个面颧下甜甜的酒窝，使得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姿态却优雅妩媚，温文娴静，同时又身具一种冰雪出尘的气质，犹如天上的神女下凡。
唐平歌看呆了，纵使他自诩阅女无数。
哪怕是他前世心心念念的“女神”柳媚妍，和她相比起来，也不由得黯然失色。
这一回，名为冷初月的女法师声音不复之前的骄横与高傲，反而是多了些温柔。
微微笑了笑，她动作很轻地拿出一本外观古朴的小册子，那本小册子先是在她之手，然后竟凭空漂浮着飞到了唐平歌手中。
“这里面，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好好加油噢！”她俏皮地嘲唐平歌眨了眨眼睛，然后嫣然一笑，转身而去。
霎时，天地间所有的美丽与芬芳，仿佛都因她而失去了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