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青之涩，暗恋时光 (2)
倪影硬生生将一口气憋回去，扯出皮笑：“这样哦，那能不能允许我到一边去，慢、慢、想？”
夏离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半小时后，为了表达她“关心病人”的良好态度，倪大小姐难得一见地系好围裙、捋起衣袖、手握锅铲，雄赳赳气昂昂下厨房——煮番茄蛋汤。
夏嫂的表情比较复杂，有点犹豫、有点担忧、有点不知所措。“不用了，倪小姐。那死小孩不喜欢喝汤的……”而且感冒的时候，喝蛋汤不太好吧？
倪影抿着唇，看似笑得人畜无害：“没事，他会喝的。”心底恶狠狠补上一句：就算是不喜欢喝也得喝！
她摆开架势。
夏嫂在煤气灶旁持续徘徊。
倪影准备洗番茄，夏嫂立马上前一步，说：“我来吧。”倪影决定去打鸡蛋，夏嫂赶紧放下番茄，说：“我来吧。”
“夏嫂，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诶。”倪影无奈了，“你别紧张，出去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能搞定的。”在厨艺方面，虽然她倪影一直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但煮个简单的番茄蛋汤应该不成问题吧？不就是煮熟番茄和鸡蛋么，瞧当初沈东阳煮得多漂亮。不过，是水开了再放番茄呢还是水和番茄一块儿煮？还有，番茄煮到几分熟时再加入打散的蛋？另外，鸡蛋里要不要先放点盐？
倪影突然有一点点苦恼。
夏嫂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在一旁讪讪搓手。
“请看我真诚的眼神！”倪影挤出一个大笑脸，“好啦，夏嫂，你就安心出去忙你的吧。这样，如果我搞不定，一定叫你帮忙，好不好？”边使出几分撒娇，边推搡着夏嫂离开厨房。
然而就在夏嫂前脚踏出厨房、倪影呼出一口气的一刹那，夏嫂突然杀一个回马枪，紧张问：“你会开煤气吧？”顿时将倪影的那口气卡在半途中，上不去，下不来。
“咳咳咳……我会开。”
夏嫂反复谆谆教诲：“我就在外面的啊，有事一定要叫我啊。”
啼笑皆非的倪影用力一点头，总算将夏嫂塞出了厨房。
将番茄洗净切瓣、打散鸡蛋后，倪影站在煤气灶前，保持沉思姿势数分钟，终于慎重出手——掏出手机向沈东阳紧急求助。
沈东阳当真没想到，倪影特意打电话给自己，只为咨询如何做番茄蛋汤！
“我没听错吧？”用他的话说，倪大小姐洗手作羹汤已经是稀奇的事，在花样繁多的各色菜系中，竟选了最名不见经传的番茄蛋汤，此事件堪比是“番茄蛋汤界的里程碑”，具有极大意义和宣传价值。
倪影额头黑线，撇撇嘴，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宝贝徒弟生病了嘛。听夏嫂说他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
“难得，太难得了。”沈东阳毫不掩饰他的感慨，问，“我很好奇，要是哪天我生病了，你会不会也为了表达关心，给我做点什么好吃的？”
“哪有人诅咒自己生病的？”倪影无奈了，“再说，我连番茄蛋汤都不会做，你还指望我能做什么好吃的？”转念想了想，她扯开嘴角，开玩笑问：“要不，到时候你指导我做个番茄炒蛋？”
唔，番茄炒蛋要比番茄蛋汤要难一点儿吧？好歹沈东阳是夏离的师傅，总得给点面子。
“……您实在是，相当得有创新精神啊。”这回轮到沈东阳哭笑不得。
“我也这么觉得。”倪影大言不惭，接着煞有介事的表态，“其实，我一直打算学一套鸡蛋全席，煎蛋、炒蛋、煮蛋、蒸蛋、蛋汤，一色俱全。这个想法很不错吧？”
沈东阳大笑，一点儿都不吝啬得表达他对倪影的膜拜。
“快开始远程教学吧，沈老师。”倪影按下免提功能，空出两只手，作势捋了捋袖子，摆足了架势，“我可是跟夏嫂打了包票的，等会儿要是做不出成果，可真的就没脸见人了。”
而且一定会被夏离鄙视嘲笑。哼哼，这小P孩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沈东阳半真半假问：“做好了，待会儿可不可以送一份到我这里来，就当是我的加班费？”
倪影抽了抽眼角，皮笑答：“番茄蛋汤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得上沈老师的高贵？放心，下回做番茄炒蛋，我一定送过去。”
“……客气、客气。”沈东阳一瞬间啼笑皆非。
因为“生病”，夏离心安理得的钻在被窝里，装模作样翻着教材。倪影端着汤进来时便见他一动不动，仿佛是专心致志在看书，走近时才发现他合着眼眸在昏昏欲睡。
就知道偷懒。
倪影趁他睡着，毫不客气、痛痛快快的鄙视他。凑近去看，小P孩的睫毛长而翘，仿佛在轻轻颤动，眉间微蹙，两颊因为感冒比平日多了点红润。她打量好一会儿，无声微笑。这小孩子，连睡觉都这么严肃。正暗中腹诽，夏离突然睁眼。视线对撞，他的瞳仿佛是墨黑的海。
倪影一怔。
“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夏离恶狠狠出声。
嘁。果然还是睡着了的时候比较可爱。倪影避开他的视线，嘴上不饶：“谁怕谁呀！”然后拍他脑袋：“快点，起来喝汤了！”说着，端起放在桌上的汤碗，没好气递过去。
“你做的？”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脸上满是惊诧，就差在额头上写明“不可思议”四个字了。
倪影受伤了，做西子捧心状：“为什么不能是我做的？”
“……”夏离抓抓头，表情纠结。
倪影继续捧心，含泪欲泣的模样：“你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
“……”夏离抽了抽嘴角，终于感慨，“原来演戏也是靠天赋的啊。有些人的演技完全是浑然天成，太厉害了！”
倪影撇了撇嘴，收起哀怨的神情，将汤碗又往前递了一递：“快接过去喝掉啦，我的手都酸了。”
夏离依旧一动不动，用警惕的怀疑的目光，从番茄蛋汤挪到倪影再挪回番茄蛋汤：“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倪影怒了：“你，喝不喝？”想她辛辛苦苦，特意打电话给沈东阳，不顾被鄙视被嘲笑的可能，克服困难，勇创高峰，终于熬出了这碗新鲜热辣的番茄蛋汤，这小P孩居然不知道珍惜，还用这种欠扁的表情，无良的言辞，简直是……“皮痒了是不是？”
在倪影的威武面前，夏离屈了：“……好吧，我喝。”接过碗，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喝第一口。
“怎么弄得像是给你喝毒药似的呀？”倪影的脸色愈来愈黑，阴森森说话，“我试过了，味道还不错的。”怎么说都是沈东阳远程执导的，学不来神韵，做到相似还是有可能的。
夏离吧唧几下嘴，看上去很是勉强：“还行，吧。”听听，才三个字，中间还特意停顿一下，以强调他不过是在她的霸权主义下，无奈说出违心的话。
“……不喝拉倒！”倪影作势要抢回碗。
“哎、哎、哎，谁说我不喝？”夏离小心翼翼护住，瞧见倪影的脸色基本上等同于阴云密布，才笑嘻嘻揶揄，“看不出来诶，没想到你还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啊。”
倪影眯着眼，恨恨反问：“什么意思？”
夏离一脸“你真笨”的神色：“就是夸你做得挺好喝的呗。”
“……你果然皮痒了。”倪影开始活动手脚，磨刀霍霍向夏离。
夏离赶紧讨饶：“别！我是病人！”
“有你这样的病人吗？”倪影横他一眼。
“怎么没有？我不就是？”夏离笑得谄媚，那模样，就像是在摇尾巴的小狗，“我说真的，番茄蛋汤挺好喝的。”
倪影一不小心就心软了：“快点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夏离这回倒是听话，乖乖喝完，扬着特纯洁特无辜的表情问：“还有没有？”倒让倪影有些错愕：“你还要？不是说你不爱喝汤的麽？”
“谁说的？！”
“……你妈……”她只顾着偷乐，没来得及拆穿他恶狠狠伪装下的温柔。
夏离恢复得很快，他的症状本就不重，而且年轻，体质仍处于上升状态。完全不需要特殊对待，睡一觉，当晨光降临、世界再度苏醒，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孩子。
青春是值得骄傲的资本。
倪影瞧见他一大早甚是精神地帮夏嫂忙这忙那，忍不住感慨：“年轻真好！我果然是老了啊老了。”结果被夏嫂听见，难得开口教育：“小姑娘家这么年轻，怎么开口闭口说老？”
“就是！”夏离附和，将豆浆放在她面前，“我们可是同龄人。”
倪影哈哈大笑：“我可是你姐姐哦，小、弟、弟。”重音，特别强调。
“你就装模作样吧。”夏离嗤之以鼻，给自己也端了碗豆浆和炒面，在她面前的空位坐下，开始吃早饭。
倪影跳脚：“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夏离抬眸撇她一眼，三两下喝光豆浆，才慢悠悠答：“请意会。”很显然，夏离小朋友总能轻而易举得激起倪影一逞口舌之快的劣根性。
“小子，欠打是不是？皮痒了是不是？”她一脸磨刀霍霍的模样。
夏离看一眼手表，表示没空同她计较，一心一意吃炒面。
如此无视让倪影额头黑线。
小P孩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嘛。倪影叉腰：“哼，小、弟、弟！”
“你还要我说几遍啊？”夏离似乎有些不耐烦，蹙起眉头，“都说了，我们是同龄人，别装模作样的，看着就烦。”
倪影差点吐血，抬起右手食指，颤抖着指向前面这张青春张扬的脸，片刻后，突然转向夏嫂，居然恬不知耻的告状：“夏嫂，夏离他不肯叫我姐姐。”
当即轮到夏离郁结了。
“你个死小孩，倪小姐好歹比你大，叫声姐姐怎么了，啊？”夏嫂教训儿子。
倪影在一旁偷笑，却见夏离仿佛充耳不闻自家母亲的教训，一心一意吃炒面，突然便觉得有些没趣，怏怏得喝起自己的豆浆。
对面，夏离一直没有吱声，迅速吃完了炒面后，站起身，突然叫了倪影一声。
“啊？”倪影自豆浆中抬头，茫然一瞬，随即眯起眼眸，嘻嘻笑，“哦，想通了？要叫姐姐了？”下一秒却见夏离猛地前倾上身，凑近她，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同龄人。”
简直是吓了一跳。
因为对光而坐，她微微仰头，只觉得光线刺眼，瞧不清他的神情。刚才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浮在眼角眉梢，可是却因为夏离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心底泛起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他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转身离开，很快便推着自行车上学去了。
留下倪影，怔怔吃着早饭，不知其味。
生活并没有因为小小的插曲而发生改变，又或者，只是尚未发生让人意识到的改变。很多时候，走了一大段人生路，再回首，或许才会有恍然大悟的机会。
并非每个人都能享受静如止水的人生，但倪影慢慢融入这片宁静祥和里，仿佛有了血肉相连的亲密。时间流淌，再安静缓慢，仍是向前，永不停歇。
终究到了赶赴南粤参加碧玲婚礼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