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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等待睡意(1)

A

1

台阶,一、二、三、四,大理石材质,显而易见是劣质的,有着繁复的、比土黄略为明亮的纹路。是的,形式很常见,写字楼或是普通的宾馆。台阶前,左右两边,各有一只石狮子。装饰在这里,总是显多余,不够朴素,当然也不够豪华。

她登上台阶的速度正常,不快不慢,居中,于是在台阶消失的地方,脚尖将正对不锈钢包边的旋转门。居左或是居右,将会面对的则是表面看起来一模一样、镶有黑色把手的玻璃门(无论往里或是往外,都既可以拉,也可以推)。

第一晚,她从车上下来,选择与停车地方距离最短的台阶最左侧,推开玻璃门,沿着与台阶平行的直线前进,从最左侧到最右侧,再走上两级材质与室外相同,但是宽度不及一半的台阶,将身体转过九十度,继续往前,一步,两步,三步,在空气缓慢腐蚀下,银色已经黯淡的电梯门在红色数字1出现后徐徐开启。第二晚,她从车上下来(同样的车,同样的位置,最后一排靠窗,必须躬着腰跨出一步,伸出右手用力横向拉开车门,仍旧保持躬腰姿态,将两只脚中的一只,对她而言通常是右脚,小心试探到地面后,再将另一只脚放下,站稳。此刻身体自然挺直,返身,再一次弯腰,幅度比刚才减少接近三分之二,用同一只右手,用力横向拉上车门),转身后居中而上,狭窄的旋转门使她原本规律的脚步失去了规律。室内的两级台阶缓冲了脚步的跌跌撞撞,但是紧张感已经形成,无法立即得到消除。

直角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但是第三晚,她在另一个城市。

2

一个高个年轻男人,一个矮个中年男人,一个小男孩,他们和她一起拥挤在电梯里。小男孩的左手在矮个中年男人的右手里,完全被遮蔽。电梯间银色六面中的五面,没有任何复杂装饰,视线可以绕开眼前高矮胖瘦的身体轻易地看清这一点。剩下的一面被他们踩在脚下,是一方暗红色的地毯(究竟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因为多次洗刷导致?),毛毛拉拉的表面上,居中排列了三个大字——星期六。

数字2在“丁”一声后褪去红色,高个年轻男人从她的侧面慢慢走过。我有你房间的钥匙,你不会不在那里吧?男人的嗓音相当低沉,语调很平淡。这是普通的、中间没有停顿的两句话,没有带上特别的感情色彩。她听懂了,但是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很容易听清楚的两句话,难道不是吗?),背影在打开又合闭的长方门框中消失。电梯继续运动,在四楼再一次停顿,她的视线扫过地下,红色的地毯看上去不算低档,左右延伸,明显比电梯里的红色鲜艳许多。电梯门在她身后保持合闭的静止状态,门背后的机械运动仍将符合规律。

3

早晨八点,她左右撩开餐厅塑料门帘时,上身共有四件衣服。草绿高领线背心、暗绿亚麻七分袖衬衫、米色毛线开衫、淡蓝牛仔外套。下午,她站在一个貌似花园的地方(实际只有几棵树、一个被石头栏杆围起的亭子、一个可以拍照留念的地点、或许还有些她没有看到的景致),上身只剩下草绿高领线背心。阳光灼烤地面,白光之下的水泥地上,寸草不生。她站在树荫下,看着不远处不久前才铸成的一座大钟,大钟前立着一个手持喇叭的年轻女孩,高高的马尾侧对着她,黑色的长衣长裤看起来密不透风。汗水还没渗出那白皙的额头,但是应该快了。女孩的身旁散开一些中年男女,姿态集中、表情游移。类似她一路所见的古代人物塑像,站在高高的长方形底座上,名字总在书本上出现,浮在空气里的动作似乎含有某种意义,但并不值得琢磨。

山区的早晚温差太大啦,这句话她会对不同的人说上多少遍呢?

4

他在向前走,灯光昏暗的走廊,一折接着一折。走到她的房间,无论是从电梯口开始,还是从楼道口开始,都需要至少折上四次。红色的地毯连着红色的地毯、以一定规则编织其间的四瓣黄色小花一眼望去,一片连着一片。走廊并不宽敞,他将经过男洗手间、女洗手间、办公室、会议室、一间又一间房间——相同的浅棕黄木门,不同的名称或是数字。在一些房门背后,空无一人,寂静的黑暗里,深棕色、绣有银色小花的床罩饱满下垂,使两张床头并排靠墙放置的单人床略显臃肿,之下是驼色的毛毯、寡白的床单。在另一些房门背后,寡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个人,或是两个。

他向前推进的速度十分迟缓,在没有最终到达她的房门之前,是否可以忽略不计?她已经从里锁上了房门,是的,她确实听见了上锁时金属发出的“咔哒”声,并且,在她躺着的位置,即使房门大开,她仍无法看见走道。但是这个行走中的高个年轻男人,在她紧闭的双眼之下,依旧清晰可见。

这里真绕。是的,很容易迷路。她将穿着睡衣,和他这样开始。

5

剧场里的空座位不多,但是作为客人,她得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不错的位置。舞台上两个报幕员,一男一女,都在二十到二十五岁,西装与小礼服,面朝台下观众,……欢迎……现在开始……声音嘹亮,吐字清晰,略有用力过猛导致的颤抖。剧场四周爆发出掌声,帷幕降落。灯亮幕起,两个报幕员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一束射光从后往前,她仰起头,灰尘密布,像被光吸住了,一时走不开。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手和脚扭曲,摆出雕像般凝固的姿势。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匆忙调整步伐的小女孩很引人注目。

每一个舞蹈节目都有差错,但是掌声不断,非常热烈。最后,所有演员站成几排谢幕,来自同一所小学的两位女老师并肩站在一起。但是另一位,一眼可见更年轻些的,在一阵耳语与手势后,转身退入后台,她清楚地看见了那张脸在最后转身前的愤懑。留在台上的女老师和小朋友们一起,脸上鼓起明亮的笑意。

掌声停止,剧场现在灯火通明,观众起立,人们三三两两地向出口处走去。一些人仍旧留在舞台上合影(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她不会再看见)。她的两眼正对舞台方向,但是眼神是茫然的,她在站着发呆吗?将近一个小时的演出,能让她继续处于回味状态的节目会有几个呢?

6

她突然坐起身,掀开白色的床单,连同上面沉沉压着的驼色毛毯,铺有地毯的地板不冷,不热,她赤裸的双脚一直点到门边。门锁被温柔的方式轻轻转开,她踮着脚尖往外看去。

底楼大堂,柜台后的服务员随意打量了他一眼,没有任何针对他的举动发生。他正沿着长廊走来,与她见面,毫无任何阻碍的(她的房门已经为他开启)。

走道空空荡荡,陌生的房门背后,不同频道的声音连成一个声场。

7

关于散文发展态势的讨论(严格意义上只是各自发言)并不激烈,上午十点摆放的果盘(每两人共享一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直到下午三点。下午三点,在她对面的脸,以不同的方式打起呵欠。惟有一位女士举止高雅,手背微曲,窝住大张的嘴,双眼眯起。她在飞机上曾经数次这样打过呵欠,耳膜似乎突然得到疏通,轰鸣声一下近在咫尺。对面的这组呵欠相继发生,终于有人伸手,拿起了果盘里黄澄澄的杏子。

她在桌下放了一本书,发言只言片语地进入她的听觉。三年前……真实……梨上的斑点……

有一段比较完整的:

谁能证明朱自清的父亲真的翻越了栅栏?难道一篇好的散文需要得到一个铁道片警的证明?

有人在窃窃私语,模糊不清,她抬起头,看见一些蠕动的嘴,离开了它们淡然凝视主席方向的眼睛。似乎只有她在左顾右盼,这从后来的记者照片上得到了显示。

8

她的双手捧着一本书,背后垫着三个枕头,枕套与床单一个颜色。齐视线的尽头正前方是一面有着弧型边缘的梳妆镜,床头灯映在镜中,在镜面上形成一块明亮区域。这是两盏中靠近她的一盏,比较昏暗(与靠近另一张单人床的另一盏相比),它们都无法调节亮度,将旋纽转开一点或是一直转到底,没有任何变化。镜中的女子神情呆板,头发蓬松(一个小时前刚洗过的缘故),红色睡衣(只能看到胸部以上)有两条不算太细的吊带,因为缀了荷叶边的缘故,看起来不算撩人。

崭新的书页在她的手指底下翻过,发出如同饼干碎裂般清脆却并不明亮的声音。窗外有个工地,单调的、不清楚如何产生的单音累积成一片瓮瓮,像一个怪兽正在低低地呼吸。她向下滑了滑,比先前更舒适的姿势,脑袋顺势滑向左侧,右耳,比左耳更为接近房门的,完整地裸露在空气中——从那里传来的,是万籁俱寂。

地毯十分厚实,在这片绵延不绝的红色上行走的人,脚步声都将被它吸收得干干净净。几个小时前她曾经穿着黑色高跟鞋走过,尖细的鞋跟击打着红色,偶尔也会击中其间黄色的小花,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是,总会有其他声音,在远离地毯的地方出现,即使小心掩藏。它们将会给出暗示,高个年轻男人正以缓慢而不停的速度向她走来,没有什么可以抑制住他的脚步,她在自己的大脑中反复重复着这个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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