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在落日的余晖下,牧野终于看到了那棵传说中的大树。大树枝繁叶茂,高大无比,就像一个巨大的华盖一样,在夕阳中,闪着高贵、华丽的色彩。
如果不是大树旁边的茅草屋,牧野一定会像所有地球人那样,大呼小叫的跑到树旁边,搂着这棵三四个人手拉手都围不起来的大树,不停的唱着“好大的一棵树……”,尽情表达自己的惊讶和赞叹。
一切的好心情,都被树旁边的茅草屋破坏了。此时,笼罩在大树落日阴影中茅草屋,看起来格外陈腐。一阵风吹来,茅草随风而动,茅屋似乎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倒掉。
在山顶上,牧野一直希望看到的是幻觉,现实已经用鲜血淋淋的事实告诉牧野什么是残酷。
一路走来的好心情,全部换上了恶劣至极的坏心情。特别是看到茅草屋上告示一样的牌子,牧野就有一种放火烧屋的冲动。茅草屋前一块粗陋的木板上,简单而寥寥的鬼画符几个简体字:“龙六之家”!可不是龙六那鸡爪子挠的字体!
想到地球联盟忽悠自己来的时候,信誓旦旦所说的产业,牧野怎么也不能把这么一间给牲口住都嫌差,而且四处透风的屋子,与伟大而谦恭的“产业”两个字联系起来。
牧野使劲晃晃脑袋,竭尽全力冷静下来,强迫自己进入思考状态:什么?这里是龙六的家?那传说中的产业在哪里?茅草屋里面藏着海量金银珠宝?难道这只是一个接引站,真正的产业在城市里?或者说,龙六把产业藏起来了,等自己去找……
无论怎么自我暗示,一种被骗的感觉,还是从牧野心底向全身散去。感觉所到之处,身上无不是哇凉哇凉的,就是疼痛难忍的脚底板,在这股哇凉的气息到来后,也变得麻木不仁起来。
茅草屋“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姑娘,艰难的端着一大盆水走出来。小姑娘没看到牧野,想也没想,一扬手,一大盆水,嘭的一声,准确的将沉思中的牧野变成落汤鸡。
小姑娘见到牧野后,大吃一惊,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逃回茅草屋,并将门死死的关住。从里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判断,小姑娘还用棍子、桌子之类的东西将门牢牢的抵住。
一盆水将牧野浇的清醒起来,赶紧两腿夹紧,伸手在腰上不住的折腾。刚才一盆水淋下来,让本来就不牢固的自制大裤衩差点掉下来。
什么是倒霉?倒霉就是你喝凉水的时候,牙缝被塞住了;倒霉更是,你好好的站着没动,被人用水淋了一头。抹了一把水,仔细闻闻,这是什么味道,这是洗澡水?
牧野苦大仇深地望着茅草屋,实在不知道是接受龙六在异世大陆给自己留下的产业,还是潇洒的喊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转身走掉,消失在无尽的夕阳中。
屋里的小姑娘突然清脆而小声的发问:“你是,你是牧少爷吗?”见牧野不回答,小姑娘又小声而坚定的追问道:“你是不是龙七少爷?”
牧野再无疑虑了,能同时叫出两个名字的,除了龙六不可能有别人。这里就是该死的龙六在异世大陆留给自己的产业了。
好吧好吧,现在有一个的好消息了。就是,自己活了三十几岁,终于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少爷了。哪怕是一个住茅草屋的少爷!
小姑娘在得到牧野的肯定后,“呀”的一声飞快的打开房门,拿着一副画就跑出来了,站在牧野前面,对照着画,左看右看,比对不休。
牧野心情糟透了,现在又遇到一个比查身份证还要烦的小姑娘警察。牧野想也不想,径直就往茅草屋里面走。牧野要亲眼确定一下,茅屋里面是不是暗藏玄机!
虽然牧野的愿望无限美好,但是现实依然残酷。茅屋里面居然看着比外面还要凄惶!牧野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虽然这里已经符合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场景,但是好歹能够遮风挡雨,比山林中露宿强上不知道几千倍。
小姑娘比对完画像,着急的拦在牧野的前面,张开双臂,态度坚决地不让牧野进屋。小姑娘口中脆蹦蹦的喊出来:“天王盖地虎,下一句!”
看着眼前瘦的像麻杆一样的女孩,牧野愣住了,实在不知道龙六怎么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难道还担心这件茅草屋有人来冒领不成?这个暗号,也太奇葩了一点吧!牧野小心的尝试回答:“宝塔镇河妖?”
小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欢呼跳跃起来。“少爷,你终于来了。少爷,你终于来了。”跳着跳着,就梗咽起来,似乎受了极大委屈一样,挂到了牧野的胳膊上。
牧野本来就脆弱的脚底板,一下子加上两个人的重量,立即发出脓血爆炸的声音。牧野惨呼中蹲下,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高兴的过头了,赶紧将牧野扶进茅草屋,又慌里慌张的去烧水。
牧野打量这唯一一间茅草屋,“家徒四壁”、“身无长物”,“穷的老鼠掉眼泪,黄狗搬家”……,所有能找到的词,用在这件茅草屋内,不仅不过分,还能找到它恰如其分的表现。
再苦的果子,这时候也只能一口吞下去。牧野使劲吞啊吞啊,脑中一阵眩晕,身子不觉慢慢软倒在床上。在晕倒的最后一刻,牧野在心中悲苦的大叫:“龙六,你大爷的,你骗我!”
朦胧中,牧野似乎又看到龙六给地球联盟发出的最后一封电报:“我已经在异世大陆创下一番产业,速速派龙七前来。”
不对啊?虽然自己一直不努力训练,但是和他们战友感情还是很深的,龙六没道理这样骗我啊?难道茅草屋只是表面现象?
牧野竭尽全力想挣扎着起来,这幅身体却死活也动弹不得。太累了,明天再想吧。牧野迷迷糊糊听到小姑娘端来热水盆的声音,然后从脚底板传来一阵让人舒服得发软的温暖……不知不觉里,牧野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牧野从沉沉的睡眠中醒过来,揉着干瘪的肚皮,用了好一会,牧野才将睡觉前的思绪和现在接起来。
虽然饿的前胸贴后肚皮,但是牧野还是一动不想动。玄幻小说中神奇的穿越发生了,自己九牛二虎找到了本该有的金手指——龙六宣称的产业,结果事实上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躺在破旧的茅草屋内,盖着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破被子,再想一想自己在地球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巨额存款,还有娇滴滴漂亮无极限的女朋友,牧野就感觉悲从心来。
小品里的俏皮话,此时变成了对牧野最大的嘲讽: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人死了,钱还没有花完;比最大的痛苦更大的痛苦是,人活着,钱没了。可怜的我,龙组特工龙七,两种痛苦居然全尝到了。
黑瘦的小姑娘见到牧野醒过来,高兴异常,趴在床沿上关切的问:“少爷,你醒来啦!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做饭,你等一会,马上就好。”
不用牧野回答,牧野肚子里不争气的咕噜声,最准确的表达了牧野的想法。小姑娘羞红了脸,快步跑到门口的灶台前做饭。说是灶台,其实就是地上垒了几块石头,两边竖起木头架子,架子上挂着一个陶罐,外加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铁锅。
小姑娘先是将陶罐清洗一圈,顺势往陶罐里,装满上水,把一棵棵苦荠菜,用手掰的碎碎的,扔进陶罐,再从一个缺口的罐子里,抓了一把米放进去。想了又想,小姑娘一咬牙,又抓了一把。
抱着装米的罐子仔细打量了一会,小姑娘露出决绝的神色,毅然将罐子倒竖过来,使劲拍着罐子底,直到确定最后一粒米,倒进煮稀饭的陶罐里,才停止如同敲鼓一般的击打声。
将缺口的罐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后,小姑娘将灶台的火调大,把装好米的陶罐放上去。替换下来的陶罐里,已经是滚烫的开水。
小姑娘仔细调和一大盆热水之后,端着和她身材极其不相配的大盆子,摇摇晃晃的朝着牧野走来。昨天是自己太累了,恍惚中,牧野记得是小姑娘给自己洗的脚,还把身子、手脸等擦了擦。
那时候,牧野毕竟处于意识不清晰的状态,现在牧野醒过来,可不想被当成万恶的地主被伺候着。再说,被这样瘦弱的小姑娘,极其辛劳的伺候着,良心也过意不下去啊。
牧野挣扎着起身,虚弱的身体,根本不配合他坚强的意志。刚站起来,牧野头就像被火车狠狠地辗压过,晕乎乎,晕乎乎,满眼金星直冒,牧野眼前一黑,又一头摔倒在床上。
这一摔,可急坏了小姑娘。小姑娘赶紧舍弃了盆子,跑过来,先是一把扯过脏旧不堪的被子,将牧野下半身盖好,然后再仔细检查牧野。掐人中,捏颧骨,按百汇,小姑娘做这一套熟络的很。待到确定牧野没事之后,小姑娘羞红了脸,又返回去重新艰难的端起水盆。
得了,还是别添乱了。牧野闭上眼睛,安慰自己享受小姑娘为他的清洁。小姑娘很仔细,把一块粗布拧的半干半湿,这才替牧野擦洗。将牧野手、脸、脖子都擦洗干净后,小姑娘红着脸对缩在被窝里的牧野说:“我出去看着稀饭,衣服在床头。”说完,一扭头就跑掉了。
牧野心里那个汗,比成吉思汗还要汗。刚才自己慌乱中站起来,浑然不知道自己还是光着屁股的。对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光着身子,即使牧野的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禁害臊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忍着眩晕,牧野伸手摸过来几件衣服。打量一眼,这衣服是粗布制成的青色长衫,很像是华国古代的服饰。比划一下,这件衣服明显是龙六那个体型的,自己本来就比龙六体型小,穿越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又缩小了一圈。牧野苦笑,也只能将就穿了。
虽然小姑娘是背对着这边,做贼心虚的牧野还是躲在被窝里,悉悉索索的将衣服套上。只是这长衫穿起来实在变扭,牧野几次三番努力,都没有穿好,只得衣衫不整的从床上再次站起来,边研究这古怪的衣服,边琢磨怎么穿上。
小姑娘仿佛心有灵犀一样,偷偷的回过头来,看到牧野已经穿上裤子,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跑过来,仔细的伺候牧野把长衫穿好。
长衫很大而且很长,牧野穿上后,肥硕的像舞台上唱京剧的戏子,只是长衫太长了,已经拖地,看起来很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
牧野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特别是在女士面前。可惜屋里面没有镜子,牧野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打扮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从小姑娘欣喜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虽然变成了矮子,但应该还是中等偏上的帅锅型。
小姑娘帮牧野系带子,却不提防架在火上的稀饭开了,稀饭汤噗噗的往外冒,落在明火上,发出嗤嗤的的声音。小姑娘听到这个声音,大吃一惊,立即放弃伺候牧野,飞快的跑回去,将陶罐的盖子小心的拎起来。
做完这一切,小姑娘就蹲在火前,看着陶罐,防止稀饭再次扑出来。牧野看到小姑娘不再回来帮自己侍弄衣服,而是专心致志的盯着一罐稀饭。心中不晒:至于吗?难道说,少爷我,还不如一罐稀饭?
好在,衣服够肥大,牧野将侧面的扣子拎到眼睛下,仔细研究后,一个个扣上。做好的这一切,牧野坐到了茅屋的门槛前。眼前黑瘦的小姑娘,是龙六生前最后见到的人,如果龙六真的给自己留下话,或者留下什么的话,这个小姑娘一定知道。
小姑娘见牧野坐在眼面前,抬眼看了牧野一眼,羞涩的一笑,又慌乱的低下头去。牧野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虽然长得黑瘦,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但是却又一双又大又水灵,忽闪间,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