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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星期一,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

“W2死啦!”

“什么时候?”

“早晨上班时发现的,躺在办公室的床上,身体冰凉,硬得像根死木头橛子。”

“怕是昏迷吧?还是赶紧送医院的好。”

“真的死啦!已经通知家属,联系了殡仪馆,明天上午10点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黄经理让咱们去送那娘们儿一程。”

“好的,我去。”

“这娘们儿,”办公室主任说,“刚从北京回来,谁知道使了什么招数让总公司定下来由她接替黄经理。这下倒好,费尽心机把大饼争到手,一激动,愣把自个儿噎死了!”

W2的死使我心情沉重。我的确不喜欢这个女人,可她的死使我感到了莫名的悲哀。她的死或许与我有某种牵连。如果我不存在,她想吃那张大饼就不用如此殚精竭虑,大饼吃到嘴里也就不会如此亢奋,那她也就不会被噎死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我为我的罪过心情沉重地坐在电话机前默然良久。

星期二,我准时赶到殡仪馆,向W2三鞠躬,跟在黄经理身后绕着灵床瞻仰遗容。黄经理一瘸一拐,大概又犯了脚气病。W2的侄子没来,来的只有JF科长以上的干部。W2安静地躺在鲜花丛中,眉毛画得很黑,两腮和嘴唇画得很红,好像随时可能直身坐起,冲我喊:“树袋熊,多记着姐姐的好!”

接下来的事情,由工会主席帮着死者家属继续办理。JF的人都上了公司的面包车。黄经理上车就坐下脱鞋,跷着脚丫子抠起来。办公室主任挤过来和我坐在最后一排。

“你们想知道尸体在火化炉里烧的样子吗?”办公室主任问大家,但他并不管别人想还是不想,大声说道,“尸体一进炉膛,上千度的高温,头发衣服什么的忽地就烧没影儿了。人躺在那儿就像拔光了毛的鸭子,吱吱地流油,肚皮像气球似的鼓起来,四肢撑地向上挺,从肚脐眼儿里向上喷水,等到皮肉骨头都烧成了灰,最后留下来的是脑子——脑子最耐烧,烧到最后像焦黑的橡胶球儿,这时火化工就伸进钢钎把它捣烂……”

“行啦!”我递给他一支烟。他说的叫我直恶心,眼前出现了火化工用钢钎捣烂W2脑子的情景,“别这样,谁都有那一天。”

办公室主任双手接过香烟,掏出打火机点燃。

“嗳,黄经理!”他吐了口烟冲车头喊,“刚从那种地方出来,沾了一身的晦气,咱们去晒晒太阳洗个海水澡怎么样?”

“好!”有人喊了一嗓子。

“同意!”车上的人同声喊。

“既然大家都想去,”黄经理从脚趾缝中抽出手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向司机下命令道,“老王,去海滨浴场!”

车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迎着灿烂的夏日阳光,面包车向海边驶去。

堂姐的肉饼店被人砸了。

星期三,我和岚去看堂姐,见门倒在地上,桌椅东倒西歪,收款台仰面朝天,一地碎酒瓶。

堂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了详情。情况是这样的:堂姐经人撺掇从年初开始炒股,开始时投进去的还只是自家的积蓄。股市行情一路飙升,到了4月份,一心想开大饭店当大老板的她,用肉饼店的房产证做抵押,向生意场上的朋友借了200万高利贷扔进了股市。谁料想,5月30日股市的牛突然变成了熊,堂姐手里的股票一贬再贬。不但先前挣的钱刮了西北风,向朋友借的那200万也损失近半。更料想不到的是,那位朋友突然翻脸,硬逼着她还钱。可她的钱被套得牢牢的,自己已是两手空空。几番口角之后,那位朋友使出黑道上的手段,雇人砸了她的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就是昨天晚上嘛!刚要打烊,冲进来一大帮子人,手里拿着家伙,二话不说动手就砸。要不是我抄起菜刀守在楼梯口,我这个家整个就给毁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啊,姐又不能让你和他们拼命。”

“姐,这笔钱我替您还!”一直不曾开口的岚忽然说,“除了帮您还这笔借款,我还要帮您租一套房子搬出去住,再把这里楼上楼下的装修一遍,让您开个像样的店。”

“妹子,姐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了你呀!”

“没关系,到时候能还就还,不能还就算了。”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妹子呀,干脆你把这个店盘过去,就按你说的,这个店就算是妹子你的了。姐给你打工,只要你赏姐和你小侄子一碗饭吃,我们娘俩就感你的大恩了。”

“姐,是我应当报答您的大恩。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您给了我一碗饭吃,我报答您是应该的。再说,情况也没您想象的那么惨。股票有跌就有涨,只要您坚持得住,没准儿还能大赚一笔。您和小季搬出去住,既可以改善居住条件,还可以扩大营业面积。姐,您马上就变成大老板了!”

“妹子呀!”堂姐扑通给岚跪下,“你就是我的活菩萨!”

“别这样!”岚把堂姐搀起来,“您叫我妹,我叫您姐,咱们是姐妹!”

堂姐趴在岚的肩上号啕大哭。

“姐,您那两个伙计呢?”岚问。

“我打发他们回家了。”堂姐抹着眼泪说。

“打电话,让他们都回来。”岚踢了一脚地上的调料罐,“还有,您再打电话通知借给您钱的那个混蛋,就说巴克健身中心的巫马岚替您还钱,让他带上借据和肉饼店的房产证,下午两点和您一起到健身中心去找我。告诉那个混蛋,巫马岚忙得很,本姑娘过时不候!”

从堂姐家出来,笛突然表态,要把紫藤花园公寓让给堂姐住。岚说又不好收租金,白住堂姐恐怕不同意,还是在附近租房好。笛说那就把家具送给堂姐,不管怎样她都要出一份力。

我跑了两天房屋中介,星期五下午,堂姐和出租人签了协议。是个小三居。岚干得也很漂亮,堂姐带去的那个人只收下了本金,愿意以利息赔偿肉饼店的门窗玻璃和桌椅。在租下的房子里,岚骗堂姐说,一位同学出国定居卖了房子,把家具白送她了,正好拉过来用。堂姐千谢万谢后收拾东西去了,因为岚告诉她星期日就搬家。

“时间来得及吗,后天就搬家?”我问岚。

“已经和搬家公司说好了,明天去紫藤花园拉家具,后天堂姐就能搬过来住。”

“笛的那个家总得收拾吧?东西需要整理,有些东西需要处理掉。除了家具,那些纯属私人的东西给堂姐拉过来也不合适呀!”

“那我们现在就去归置,实在不行就搞他个通宵!”

“可是笛——”我欲言又止。

“我去。”说话的是笛。我看了她一眼,只见刚刚还是岚的那张通红兴奋的脸,渐渐地转为苍白,“那是我的家,不管怎样我也要回去一趟,就算告别吧。”

“笛,”我说,“翻箱倒柜的,你会看到许多你不想看到的东西。”

“放心吧,”笛苍白的脸上露出隐约的笑意,“我能克制自己。”

“那就好,”我说,“告别过去,咱们开始新的生活。”

在路边店吃过晚饭,三个人去紫藤花园。是笛开的车,她开得很稳,速度也不慢,全然没有了新手的紧张感。我夸她开得好,她向我微微一笑,脸上又浮现出动人的羞涩。但车一拐进紫藤花园的院门,她蓦地严肃起来,扭着脖子不向紫藤长廊那边看,径直把车开到楼门前。

笛的家里黑洞洞潮乎乎一股子发霉味,经过上次那场沙尘暴,房间里的灰尘又厚了一层。我打开所有的灯,让光亮充满这个凝重的空间。古永年的气味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他遗留的那些烧过的灰烬仍静静地候在厨房里。它们在等待,等待着有人把它们处理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在夏季那股子潮乎乎的发霉味和漫长岁月积存下来的灰尘的气味中,我仍然能辨识出原先笛身上那种好闻的淡淡的莲荷之香。犹如岚的带有辛辣味的甜香一样,这两种气味在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如今这两种气味已然成了回忆,它们在合二为一的岚和笛身上再也闻不到了,虽然它们仍顽强地附着在某些旧物上,但它们也像厨房的灰烬一样,等待着时间把它们处理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天气闷热,进屋后几分钟汗水便溻透了我的衣衫。我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笛仍然站在客厅的那幅油画前发呆。她一进门就站在那里,目光迷蒙地盯着那幅油画看。在那幅油画上,那个红衣少女绷直脚尖、一只手向上扬起、轻飘飘地正要向远方的雪山飞去。

“笛,”我叫她,“咱们怎么干呢?”

“噢,”笛应了一声,意识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返回,“看你,出了这么多汗!”

“热嘛!”我说,“这屋里就像蒸笼似的。”

“你等着,”笛的口气一下子变成了女主人,她先打开了客厅的柜式空调机,然后转身走进卫生间。我站在那里没动,看着笛从卫生间出来又走进了厨房。一阵放水洗东西的声音响过,笛拿着一条洗过的毛巾回到我面前。我明白了,她去卫生间洗了一条毛巾。她微笑着看着我说,“擦一下吧。”

我用湿毛巾擦过脸。

“考拉,”笛望了一眼那幅油画,“咱们把它烧了吧。”

“干吗要烧呢?”我说,“留着做个纪念多好。”

“不,”笛说,“我想把它烧掉!”

“那好吧,”我说,“我来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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