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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醒在乡野间的百年书缘

李木生

前 言

读书是读书人最大的快乐。但是于读书的路途上,经过了漫长的曲折甚至苦难与悲惨之后,读书,还是读书人最大的快乐吗?是,是的,正因为这快乐来得如此的不易,读书才越发地成为了读书人最大的快乐与幸福!在中国鲁西南山区的一个叫做泗水的小县城里,就有这样一个世代教书又世代读书的汤姓人家,正用百年的风雨,将读书的快乐与幸福、辛酸与痛苦打磨得厚重而又鲜亮。

当大事件、大关节被忽略、涂抹得模糊不清的时候,我愿意将这个山乡间普通人家、也是先后出过二十一位教师的教师世家的世纪书缘写出,好为我们失真的历史留下一点真实的佐证。

汤克孝的《鲁迅全集》

一九九四年秋天的一个夜晚,坐落在乡野间的泗水县城,被一位叫汤克孝的教师的泪水打湿了。

已经五十一岁的汤克孝是抱着《鲁迅全集》哭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地哭过了,既然有懂事的夜色掩起一个男子汉的羞涩,那就放开心怀地哭吧。怎能不哭呢?今夜他终于又把鲁迅接回家了,这久违了三十年的父亲一样的鲁迅啊,与他紧紧相拥着热腾腾的心就贴在一处了!

他是上午在县新华书店发现的。只这一套,十六卷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米黄色的树纹封面上赫然印着《鲁迅全集》四个黑字。他的心立时就燃起来了,漂亮的眼睛里爆着奇异的光彩。他不知道定价540元,他只知道这套书非买不可。他已语无伦次,求着售货员:“这书好,别在外边摆了,我去弄钱。”

一本一本地抚摸,又一本一本地码好在枕头边。让腮轻轻地偎着,再让泪水洇透了枕头。“先生,先生,您是听见了我三十年的呼唤才赶来的吧?”汤克孝哽咽着诉告着。

温柔的夜溯着他的忧伤,走进安徽合肥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一九六四年十二月,已经相当地冷了。合肥市逍遥津公园西头古旧书店门口,正踯躅着合肥工业大学一个叫汤克孝的二年级学子。他怀里紧紧抱着的蓝布包袱里,是一部十卷本硬盒套封精装的《鲁迅全集》。这是教英语的父亲汤秋溪,省吃俭用于一九五八年买的。汤克孝清楚地记得,热爱鲁迅的父亲是穿着一件已经麻花、有着十几个窟窿的汗衫买来这部书的。一九六二年,汤克孝就是在全国性的饥饿还没过去的时候,背着这套《鲁迅全集》走进了这所大学。那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又底气十足啊!

对于一个高分子有机物合成专业的学子来说,肺结核真的让他走投无路了。必须退学。退学时已经一贫如洗,只有可以吃一顿煮地瓜的两毛钱和陪伴了自己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鲁迅全集》。没有路费就回不了家,病也会病死;没有钱吃饭,饿也会饿死。他一本一本地抚摸着,再一本一本地翻看,有着钢刷一样头发的鲁迅正瞧着他,不要说没有责怪他,似乎还在慈祥地催他。走投无路的学子,到底还是包好《鲁迅全集》,艰难地来到了这个门头很小的合肥古旧书店门口。每次走近门口,怀里的包袱反而抱得更紧了。抱紧了,再走开;走开了,又踅转来;踅转来,再次将怀中的包袱抱紧。从早上徘徊到了中午,绝望的学子终于将沉如灌铅的腿迈进这家古旧书店的门槛。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块牌子上黄底子中的“古旧书店”四个绿字,还记得那个好心的工作人员惋惜的话:“真是好书,卖了,太可惜了,我们有规定,没法给你原价,就减一块,给你二十四块钱吧。”

他人生第一次尝到了巨大的痛苦,那种失去自己所爱的痛苦,一种绝望的痛苦。饥饿时,他不痛苦,因为他有好书读;大病降临,他也不痛苦,因为他有好书读。而今,好书却去了。贫困,疾病,饥饿,失学,都无所谓、全忘记了,手中攥着一小卷纸币的学子,只让一种无依无靠、空空荡荡的感觉笼罩着。灵魂空了,心腔空了,一天滴水未进、几近麻木的学子,揣着刻骨的悲痛与思念坐上了归程的夜车。

三十年间,从学子到老师,汤克孝那从未间断的思念也从幼树长成参天的乔木了。当他亲耳听到那个被打成右派的音乐教师,在乡村的夜里拉着二胡曲《病中吟》而让忧伤在田野萦回的时候,当他亲眼看到“革命”干部,在光天化日之下侮辱“四类分子”的媳妇、闺女的时候,当他和他的家人与全中国的百姓一起经历着风风雨雨的时候,他总是想念鲁迅,想念鲁迅的“俯首”与“横眉”。老父亲在他最后瘫痪的两年里,目光最爱流连的,就是家中曾经存放过《鲁迅全集》的地方。先生,你知道吗?我和父亲一样是那样地喜欢你的《纪念刘和珍君》,委屈时,寒冷中,我总会默默地思念你那对于无助的弱者、对于青年、对于百姓的宽厚仁慈的心怀。

今夜,分别了三十年的《鲁迅全集》终于回来了。先生,你还记得那个在合肥古旧书店门前徘徊复徘徊的青年吗?他的病已经好了,他那布满着沧桑的胸膛里,正因为你的哺育而爬满了真理的常青藤。就让他在你的胸前哭个痛快吧。看,浩瀚的书海,也因为这位读书人的泪水而感动得波涛汹涌。

书被兵掠走了

书被兵掠走时,最难过的是爷爷汤庆元。

汤克孝的爷爷教了一辈子书,置下的家业就是几箱子书。他不能不伤心。爷爷的爷爷汤怀箴,也是教了一辈子的书,最终也是攒下了几箱子书。儿子精通英文,当了教师也是积攒书,积攒的书里不少还是原版英文书籍。

书籍的味道一旦被真正尝过,那就再也难以拒绝了。爱书,攒书,读书,教书。书籍,是汤家的传家宝又是汤家的命根子,代代相传如流过这山区的泗河。

当一个民族都在饱受战争之苦的时候,一个平民百姓家中的几箱书是无法安生的。兵燹之灾,几次“光顾”这些书籍。损失最为惨重的,当是四十年代那支国民党的部队开进泗水县城的时候。

当时还小的汤克孝,永远也忘不了部队到来之前的那个晚上的情形。爷爷领着父亲、三叔,在床前挖好了坑,坑里铺上一张大油布,再放进一个大大的黑漆木箱,而后便是从几个书箱里挑选最为珍贵的书籍。是爷爷与父亲挑,三叔负责将挑好的书籍放入大黑漆箱中。有的书挑出来,又放下,再拿起,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取。当是还有更好的书要挤进这有限的空间里?墙上是大人们巨大的影子,乌云一样地凝重。落在大人们的脸上的,是比墙上的影子还要阴沉的昏黄而又混浊的灯光。偶尔有一句两句的交谈,也仿佛害怕惊动了心爱的书籍似的,简短而又压抑。塞满了,盖好,锁上,裹严实油布,再埋土,踩紧,最后是撒上一层干土。

兵到了,住下了。爷爷便日夜静静地候着。提心吊胆,还要装做若无其事。但是悬在大家心头的担心到底还是发生了。三天之后的下午,是一个国民党兵用步枪捅条攮地探宝时发现的,只一声咋呼,兵们便涌进屋去。这么沉的箱子,还埋在地下,这些兵们,真的以为要发大财了。等抬出来,拧开锁,掀开,兵们全都泄了气,呆了。爷爷找到军官,求他放书。这个军官看后说:“你这个老先生,把这么好的书埋起来,霉了多可惜!我翻翻就还你。”夜里,部队开拔了。兵走了,书也没影了,包括宋版《汉书》在内的一大批珍贵的书籍,从此永诀。

书没了,书的魂却留在了爷爷和他的儿孙们的心里头。日伪时期,敌人曾以杀头相威胁,要爱书的爷爷到伪县政府任职。但是爱书的爷爷宁死不从,他领着儿孙、带着心爱的书,躲到深山里务农,一住就是八年。

汤家的爷爷和他的儿孙们早已品透了书籍的味道。书籍可以让哪怕处于穷乡僻壤的人获得任意驰骋的辽阔的天地,书籍可以让一文不名的人拥有取之不尽的宝藏,书籍还可以让卑微渺小的人具备高贵与力量。书籍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岳,人类借此方可以冲破局限,有了目追八极、俯瞰过去与未来的深邃而又透彻的眼光。书籍还是天底下最为忠贞而又知心的情人,将人类的情感与精神酿造得新鲜澄澈而又恣肆汪洋。当然,书籍更是打开人类自由之门的钥匙,让愚昧远去,让枷锁脱落,让庸俗败逃,从而引领着人类走向真正的解放。

相依为命

作为汤家长子长孙的汤克孝,更是亲手将汤家与书的缘分结得更加地深长了。分别发生在六十年代初和七十年代初的两件事,则可以说明,这种缘分已经到了书与人相依为命的地步。

七十年代,是个疯狂的年代,也是个无书的年代。爱书如命的汤克孝却在这样的时代里,留下了四十多本世界名著的手抄本。克雷洛夫、高尔斯华绥、列斯科夫、肖洛霍夫等,他都手抄过。其中18万字的《克雷洛夫寓言》,就是他花费了15个夜晚抄就的。这四十多本笔记簿,真是五花八门,有的皮上印着“革命日记”,有的印着红日与红梅,有的印着韶山,有的印着延河。

在“文革”之中的中国大地上,这也许是绝无仅有的。我翻着这四十多本手抄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月。这书,这人,就是种子吧?只要这人、这书、这人与书的缘分不断,人类的文明进步也就不应绝望的了。

比抄书更为让人动容的是汤克孝的买书。

1960年,正在山东师范学院附中读高中的汤克孝,曾经一次买下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儒勒·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机器岛》、《神秘岛》、《海底两万里》等一批书。买书的这二十几元钱,简直就是汤克孝用命换来的。他太喜爱这些书了,用命换也干。

为了省下紧紧巴巴的菜金,他会在夜里潜进学院饲养场“偷”吃马草。是马草,不是马料,马料还有掺着的粮食。汤克孝说马草中要算地瓜秧梗好吃。饿急了,还会捡食伙房扔掉的咸带鱼头。鱼头煞白,还生着蛆,那也往嘴里填,有时嘴会被带鱼头上的牙扎得呼呼淌血。星期天不上课,就可以不用吃饭了,拿本书,在千佛山上一待就是一天。实在饿得狠了,就在山上寻摸着吃野菜,吃草根。回到学校,那种浑身是土、唇绿舌紫的样子,常要吓得女生抱头捂眼。为了攒够买这些书的钱,他真是就要饿死了,但是汤克孝的心上有一个热热的愿望,正茂盛而又顽强地生长着:买书。

省了菜金还要省路费。寒假了,没钱坐车就只好步行。腊月天里,饿了,讨口饭吃;渴了,找口水喝;晚了,就在野外裹上自己背着的被子囫囵一夜。为了问路,一路上他喊过二百多次“大爷”“大娘”。苦着,冷着,饿着,病着,都没啥,汤克孝心里头的快乐又亮又多。因为背着的包袱里,有着自己新购的心爱的书哇。赶到家里是个中午,母亲心疼坏了,跑了两家才借来一个菜窝窝塞在儿子的手里。到家了,可以将生命托付的书与给了自己生命的母亲就在身边,啃着窝窝的孩子,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怕母亲看见,又低下头。

汤家的两位女性

因为有了母亲程贵玲,汤家才保存好了那么多的好书;因为有了妻子刘登菊,汤家才增加了那么多的好书;因为有了母亲和妻子,汤家的书也才格外享受到了一份女性才有的爱护与体贴,汤氏书缘也就平添了许多的动人与美丽。

布套的《昭明文选》有几册破了,经过了母亲的手,就都完好如初了,那蓝底暗花的封套,十几本排在一起,甚至连缝补的痕迹都难寻。

1958年,不仅“大跃进”、“大食堂”,还是连天的大雨。家里的房子因为要腾给公社办食堂,不得不搬家。搬好的房子因为漏雨要坍还要再搬。父亲在外教学,克孝在外读书,就母亲拉扯着年幼的妹妹与两个弟弟,接二连三经过了四次搬迁,才算在一位三奶奶的厨房里安顿下来。多少正用的家什,因大雨和房子窄巴都丢弃了,可是家里的书却一本没少、一本没湿没潮地妥善保存住了。那是母亲找来了四个一米多高的合头瓮——泗水柘沟出产的隔水防潮有盖的大瓮,将家里所有的书都放置得安安妥妥。母亲对放假回家的儿子说:“反正也没粮食了,盛书吧。你们都念书,丢什么也不能丢书啊!”四十五年过去了,年过六十的汤克孝的心头,依然存留着当时手扶合头瓮时的暖洋洋的感觉。

同是教师的妻子,是因爱丈夫而爱书的吧?丈夫穿着补丁衣裳在集市上卖菜时,她爱她的丈夫,并珍惜着丈夫的书。丈夫背着粪箕子下坡拾粪时,她爱她的丈夫,并想方设法为丈夫腾出看书的时间。多年的民办教师转正了,她就从自己转正补发的1000元工资里拿出980元,一次就给丈夫抱来一套13卷本的《汉语大词典》。那套16卷本的《鲁迅全集》,也是她慷慨地掏出了580元为丈夫抱回的。那满布在全家的书籍,不是大大地得益于她的省吃俭用、勤俭持家吗?

那是1977年吧?“文革”后在全县第一个上公开课的丈夫,晚上备课时发现有些资料还放在山区中的岳父家。妻子二话没说,拔腿就走了。那可是五十里的只能步行的山路啊!第二天一早,妻子进家了,背上就背着丈夫需要的书籍。这个肩膀,曾经为了多挣工分撑持一个家的生计,而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再割上比自己个子还要大的一捆青草。这个从山区农村出来的女性,有着朴实而又美丽的人性。早年,她曾经为了四十几个没处上学的孩子能有个上课的去处,而推迟婚期,让出自己的三间新房。

这个平凡的女性有一段述说丈夫深夜读书的话,感人至深:“原来家里没有电灯,一盏油灯、一摞书、一支钢笔陪着他。夏天一把把地擦汗,冬天就把脚放进桌下的麦秸篓子里取暖。他那瘦弱的身影,专注的神情,不时的轻声的咳嗽,是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形象。我躺在床上搂着孩子看着他,想到这就是我的男人,我相依为命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怎么能睡得着?这时我就悄悄地起来给他煮个鸡蛋、抓把花生米。”

爷爷领着烧书

烧书的日子降临了。

这是公元1966年的年底,中国山东泗水县县城的一个小小的院子里。82岁的爷爷汤庆元把大门闩严,便领着23岁的孙子汤克孝开始焚烧家藏的书籍。“烧了干净,不能再给孩子们增加政治包袱了”,还戴着右派帽子的爷爷冷静地说。得赶紧烧,烧晚了他怕就烧着了自己的儿孙。

用书烧锅做饭,用书烧鏊子摊煎饼。不做饭了也不能停止烧,那就添上一锅水,用书烧没人喝的开水。烧一锅开水,倒掉,再烧,还是用书。烧得太多了,有纸灰飞起。飞起的纸灰也会让爷爷心惊,赶紧让孙子拿起扫帚将纸灰拍住。一天,两天,整整烧了八天。

父亲的外文书,烧吧。木版的《石头记》、《汉书》、《御批历代通鉴辑览》,烧吧。外国名著,烧吧。几代人积攒的书画,烧吧。曾经藏在家中牛栏墙中的《西厢记》、《唐诗三百首》、《元白诗选》等一批书,也拿出来烧吧。孙子汤克孝抱着那部十七卷本的《胡适文存》,怎么也不舍得烧。那也是精通英文的父亲喜爱的书,本来藏在一口合头瓮中的地瓜干子底下的。面对儿子和孙子恳求的目光,爷爷将手中的拄棍顿得“咚咚”响、不留一丝余地地命令着:“烧,烧了干净!”那就留下四卷本的《汤显祖集》吧,他可是本家哪。不,不行,越是本家越得快烧。

这八天是汤家一百年来最痛苦的日子。母亲因为烧书和红卫兵的剿书而得心脏病,受到一次次惊吓最终停止了呼吸,父亲也因为痛失爱书心悲如焚而重病染身。

但是最为痛苦的,当是爷爷了。这是真正的、巨大而又带点绝望的痛苦。这是自杀式的惨痛。只有爷爷那颗苍老的心才能称量这痛苦的分量。

年初,他还腰不弯,背不驼,能够背起满满一粪箕子土利索地行走。望着血红的火舌把一页页、一本本的书(有些是他的爷爷传下来的)舔成灰烬,只几天,爷爷就一下子衰老了。这架在日寇、国民党重压下都挺得笔直的腰,终于深深地驼下去了。腰弯得厉害,咳得厉害,只有靠拐杖支撑着才能站住一会儿,而且很快就病倒了。

1958年秋天,爷爷汤庆元因为提了两只鸡去看望一个可怜的右派而被补划为右派,工资从每月86元降为26元。被划为右派的当天,真有死的味,他在泗河滩上,整整转了一夜。

但是今天,这个坎儿他是过不去了。病倒了的夜里,他把孙子汤克孝叫到床前,让他把床头木箱子最下边的那层纸板掀开。纸板下,整整齐齐放着的,竟是家人谁也不知的老人的文稿——《读史札记》《教书断想》《泗水县教育史话》。不知在他的《读史札记》里,可否有关于秦始皇焚书和希特勒焚书的论述?这个年轻时就抱定教育救国的爱国者,还是用那句话吩咐孙子:“烧吧,烧了干净。”孙子岂能忍心?他原想用报纸代替,谁知在堂屋东间躺着的爷爷正歪着头,监督着。血红的火舌又起了,多年的心血立刻化为灰烬。第二天,这位爱书买书教书了一辈子的读书人,终于在烧干净了家藏书籍之后,去世了。

也许没谁会注意到当年发生在鲁西南偏远山区的这点焚书之火,因为在“五洲震荡风雷激”的那个年代,这只是中华大地上燎原大火中的一个小小的火星。

后 记

就是从汤庆元老先生的错划右派被改正的1978年算起,也是三十二个年头又过去了。汤家的读书人更多了,汤家的藏书也更富更丰了。不要说当年被烧被剿的“老朋友”,早已被他们以新版本的形式“请”回了家。有些精品书籍,他们甚至可以一次买上两套,一套摆架上,一套锁橱中。这个默然于山区里的教师之家的百年书缘,立刻就簇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那个叫汤克孝的老师该已六十八九了吧?费了周折,打去电话,还是那个儒雅的声音,还是离不开的关于书的话题。他说他六月初又重新读了鲁迅先生的《无花的蔷薇》、《死地》和《纪念刘和珍君》等文章,还是读得心里热乎乎的。就是他所在的这个泗水县,有着作为泗水与大运河源头的泉水之林,正是这些不朽不涸的泉水,让孔子发出着“逝者如斯”的浩叹。隐藏于乡野间的汤克孝们的心灵,不就是这样的泉水吗?有这样的泉水在,就会有青草、树木和一季一季的庄稼,任何专制的大火,也无法让世间变成野蛮的沙漠。

修改于2010年6月末

(《泗水文学艺术》201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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