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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无疾而终的爱情(1)

让我们把目光拉回到1876年吧。贝尔塔·金斯基离去后不久,阿尔弗雷德也因公造访了维也纳。当时金斯基已经和丈夫去了俄国,他们没有联系。斯人已去,他在音乐之城里感觉应该有点奇特。但是他在那里邂逅了另一份爱情——那是一份不相称的、无疾而终甚至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的感情。然而它却持续了18年。

阿尔弗雷德在维也纳附近的小城巴登做了停留,想要造访一位企业家朋友。他走进一家花店,想买一束鲜花。就在这里,他遇见了20岁的索菲亚·赫斯。或许是为她的年轻貌美所吸引,或许是想弥补与金斯基擦肩而过的惆怅,反正在那一刻,平日里阴郁严肃、不怎么跟女性打交道的阿尔弗雷德一反常态,主动地邀请她一起出去散步。命运之神是多么难以捉摸啊!

他们俩整整度过了一个下午,在林荫道上骑马、散步,不停地交谈。他知道了她的父亲是维也纳的一个小杂货店主,她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有3个处境跟她差不多的妹妹。而她,也从他的讲述中大致知道了他的私人情况。

两个人的受教育程度、社会地位和生活趣味大相径庭,却很奇怪地相谈甚欢。阿尔弗雷德甚至为了她而耽搁了返回巴黎的时间。依依不舍之际,他答应常来看她;在回到巴黎之后,他们真的频繁地来往信件,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到最后,阿尔弗雷德干脆在给索菲亚的信件上写着“索菲亚·诺贝尔夫人收”,而索菲亚也堂而皇之地以“诺贝尔夫人”自居。虽然在长达18年的密切关系中,两人从未结过婚。

他还去拜访了她的家人,跟她的父母和妹妹们亲切交谈——虽然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社交圈子里的人,共同话题少得可怜。他还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和兄弟。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才子、伟人总是莫名其妙地爱上地位比自己低很多的年轻女人。自然,爱情是两情相悦的吸引,不一定非要讲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但是两个人的见识和趣味相差那么大,相处起来一定有很多困难。可能是男人奇怪的虚荣心作怪吧,伟大的人物总是格外孤单,格外需要一个无限崇拜他、依赖他的对象。也不管这个对象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奇怪,多么粗俗甚至多么别有用心。这样的例子有很多。

德国大文豪歌德一生发生过许多爱情,其中最著名的大概要算他对少女绿蒂的追求,他以这段失败的恋情为蓝本,写下了轰动一时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然而他维持最久的爱情,却是与诺贝尔这段感情类似的一番遭遇。

1788年,歌德39岁,在魏玛公国担任枢密顾问的职务。一天他正在公园里散步,迎面走来一位年轻姑娘,递上一份申请书,请求他为她的哥哥,一名穷困潦倒、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作家推荐一份工作。这位姑娘名叫克里斯蒂安娜·符尔皮乌斯,年方23岁,美貌动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歌德一下子被迷住了,很快地和她同居了,全然不顾众人奇异的眼光和以下残酷的事实——她的父亲是个酒鬼,宁可用身上唯一的一件衬衫去换酒喝,也不愿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她当然没受过教育,在一家作坊里当女工,薪水微薄,前途迷茫。她天性乐观活泼,有时不免过于活泼而显得有些失态;受了父亲的影响,她还时常喜欢喝两杯。

上流社会顿时哗然。全欧洲最伟大的诗人、公国的德高望重的大臣,居然与一个地位卑微、谈吐粗俗的女工同居!贵夫人们的家庭沙龙和其他一些场所纷纷向他们关闭大门,连歌剧院都拒绝她进入。歌德一方面以诗人的狂傲不羁对抗着上流社会的歧视,继续与克里斯蒂安娜·符尔皮乌斯同居,他宣称:“我结婚了,只是没有举行仪式罢了。”一方面又以大臣和社交家的身份不得不顺从世俗的标准,长期不给克里斯蒂安娜·符尔皮乌斯应有的名分,以至于他们的儿子奥古斯特长期被人称为“私生子”。直到1806年,两人的爱情持续了18年后,才在奥古斯特和歌德的私人秘书里默尔的陪同下去教堂举行了仪式。

在法国大作家罗曼·罗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巨著《约翰·克里斯朵夫》中,主人公克里斯朵夫的父母也是这种情况。他的父亲梅尔吉奥尔是当地著名的音乐家和宫廷指挥师,而母亲路易莎却是受人歧视的女仆人。书中这样写道:

没有人明白梅尔吉奥尔为什么会同路易莎结婚——梅尔吉奥尔比任何人都更不明白。绝对不是因为路易莎长得漂亮,她身上没有什么迷人的地方:个子矮矮的,苍白的脸,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果梅尔吉奥尔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人们会认为他是看中了路易莎的善良,这比别的长处都更为宝贵;然而他是最爱慕虚荣的男人。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长得很漂亮,心里也清楚自己漂亮,自命不凡,富有才气,完全可以娶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子……可他突然选择了她,又穷又没有文化,又丑又没有主动追求他。有些男人总是做些出人预料的事,而且也有悖于他们自己的意愿。梅尔吉奥尔便是这种人……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自己。他们的脑子里常常会出现一片空白,遇到这种情况时,在某一个瞬间,他们便丢下航舵;而任由事情自由发展时,命运往往会跟主人搞恶作剧。失去航向的船便直向暗礁撞去。这样,诡计多端的梅尔吉奥尔最后也就娶了一个做饭的厨师。与她订终身的那一天,他并无醉意,也不糊涂;并不是出于冲动: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但或许除了精神与心灵之外,人还有别的什么力量,甚至是感官以外的力量——一种神秘的力量。当人的头脑出现空白时,稍不留意,它便会乘虚而入,主宰我们;那一天晚上梅尔吉奥尔在陡峭的河边主动与路易莎交谈,并在芦苇丛中坐在她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和她订了婚。当时她用那双淡淡的眸子羞怯地望着他,也许就是在这眸子中他遇到了这种神秘的力量吧。

阿尔弗雷德·诺贝尔遇到的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或许比上面两位更糟糕——在两方面看来都是如此。在社会关系的一方面,他与索菲亚·赫斯相恋18年,没有结婚,她最后反而嫁给了别人;在私人情感的一方面,她对他的情感似乎并不那么纯洁,她毫无休止地要求阿尔弗雷德的帮助,不管是金钱上的还是社会活动上的,她统统理直气壮。她给阿尔弗雷德的朋友写信,大言不惭地署名“诺贝尔夫人”,全然不顾她那错误百出的语法会闹多大笑话。而她却没有给予阿尔弗雷德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暖的家庭生活,在这一点上,她完全不像克里斯蒂安娜对歌德或者路易莎对梅尔吉奥尔那么情真意切。

在恋爱的早期,阿尔弗雷德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协调。他太孤独了,太需要安慰了,以至于饥不择食。他给索菲亚写信,全是甜蜜的腔调。他本是一个理性的敏感的人,写信的时候所选择的文字和使用的语调,总要根据他所估计的收信人的身份和精神状态而变化。但是在给索菲亚的情书里,他显然缺乏精神上的洞察力。在这种信件中,他看来有点像个晚年才陷入爱情的老学究,甚至会指出索菲亚的来信中那些拼法上的错误,就好像是批改作文一样。后来他自己也曾说过:“爱情压制了对任何别的事情的热情。”他在信里写道:

亲爱的美丽的小家伙:

此刻已是午夜,我们的第三次董事会刚刚开完。内容还是你知道的那一套。明天我将去普雷斯堡,那里需要我到场。其实,我应该留在这儿,因为许多事情都被疏忽了。但我讨厌再待下去,我不喜欢同公司的人在一起。我渴望回到你身边。我将尽快打电报或者写信告诉你,我们将在何时何地相会。

致以最亲切的问候和最美好的祝愿。

你最挚爱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诺贝尔

1878年春天,阿尔弗雷德把索菲亚接到巴黎,给她租下了一幢离他的住宅只有几十米远的房子,为她雇佣了女仆、厨师和女教师,让她生活无忧,还可以学习法文和其他方面的知识。阿尔弗雷德希望她能尽快增长学识,变得知书达理。她却怪他教训得太多,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老熊”。

他们之间刚开始的时候相处得很愉快,但是由于阿尔弗雷德实在是太忙了,不是在实验室里忙碌就是在世界各地奔波,因此不免冷落了索菲亚。她常常觉得他陪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因此闹了不少情绪。而阿尔弗雷德也正如一般的年老丈夫对自己青春貌美的妻子有所猜疑一样,对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这个小情人到底在干些什么也不太放心。认为自己长期外出时,有理由留心察看她的行为举止。在给她的信中,他曾写道:“要好好地关心你自己,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好是一个人睡。”

因此,在巴黎的同居生活只维持了几个月的“蜜月期”,两人就闹起了别扭,索菲亚一气之下带着女教师去了德国的施瓦尔巴赫,一个著名的疗养胜地。她去那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她的法语学得实在太坏了,在巴黎待着不舒服。

他不断地写信给她,一会儿是甜得发腻的热恋中的情人,一会儿是一本正经的人生导师,一会儿又是无端猜测的吃醋的老男人。他被这段关系折磨得心神不宁。她也回信给他,但信中总是有语法错误。

阿尔弗雷德自己也很清楚,他比她大23岁,两人的年龄不太般配。他有一种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想要把索菲亚据为己有,另一方面,又常常劝索菲亚要是碰到心仪的青年男子,而对方也喜欢她,就不妨跟他结婚,以免耽误大好青春。

而他之所以这样想,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他其实也不太愿意娶她为妻。两个人不仅年龄相差甚大,在言谈举止、见识智力方面也有不小的差距。这常常使他在两人相处的时候感到索然无味,在面对公众的时候又不胜尴尬。

最典型的例子是当他要回斯德哥尔摩去看望母亲的时候,问题很明显地摆在了面前:到底要不要带她回去见母亲?为母亲做寿,兄弟亲戚们都要来,而她的谈吐和举止没有一处能使母亲满意,也一定会在亲戚们面前丢脸。考虑再三,他决定还是不冒险为好。

而这样做又使他觉得对不起索菲亚,因此他给她买了很多礼物:鲜花、糖果、香槟酒、衣服和珠宝。还允许她在德国的疗养地继续待下去。索菲亚也乐得如此,她在疗养地比在巴黎要开心多了,说的是自己熟悉的德语;周围都是游客,没有熟悉她和阿尔弗雷德的邻居指指点点;而且她在这里还能结识很多新朋友,其中不乏年轻英俊的小伙子。

回到斯德哥尔摩的阿尔弗雷德,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暖,看到两位哥哥都组建了家庭,幸福美满。他本能地觉得,索菲亚跟这种家庭气氛是不兼容的。她太年轻了,太活泼了,也太不懂得如何做一名好妻子了。一种不满和后悔的情绪油然而生。在这样的心境下,他给索菲亚写了一封长信。

我最亲爱的索菲亚:

昨天没有收到你的来信。我离你这么远,使我焦虑不安。这里阳光明媚,气候温和,但愿你那里的天气也是如此。

最亲爱的小家伙,你埋怨我的信太短,没有把话说透。那我只好很不情愿地向你解释一下,以免造成你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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