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个下午,我带着年幼的女儿
去看望一位病重的朋友,穿过
医院安静的花园,宽广的走廊
我看见空气滞留在空中,像沼泽
拖住我此前轻快的双腿
在医院大厅,一个摇晃着的中年人
使这一切有了片刻的改变,但
这只是暂时的,——他的腰上插着一把刀
很快就使我两肋都生出寒气
在住院部,它更是冷寂的,从一楼
到六楼,从跳动不匀的心到变硬的肝
从莫名的痉挛到深刻的疼痛,我轻轻走过
似乎这肉身已然藏着隐疾,有埋伏
就像一个小心翼翼过了大半生的人
如今出现了故障,他不知道这黑手
是伸到了肌理,还是内脏,我只有
半信半疑,盘算着以后如何
为宿命的人生清淤
但令人恐慌的是一个小男孩的哭泣
带出了我女儿的哽咽,这两个小孩都
太小了,他们的眼泪惹人怜爱,却无缘无故
“——这就是不忍人之心!”我的
朋友是一个肺癌晚期患者,他的脸苍白
我可以想象他的肺像一张渔网,再
也不能裹住生命的呼吸,但我
惧怕他看着我女儿气如游丝的絮语
“我总是看见从前的生活,一直
到小米这么大的时候。”——像
一部回忆录的开头,我惧怕他
在这样凝重的空气中谈到我的女儿
我沉默不语的女儿,她眼中还噙着泪水
如果他一定要问起,我只能说
她是害羞的,——她生命中的
花蕾才刚刚展开,我可不能让
她过早知道这生命中的残局在
人生的中年就已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