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启程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不知以后你能否再见到我,等到相遇的时刻,我们再唱这首歌,就像我们从未曾离别过。’
这是江一最喜欢唱的歌,每天都要唱个十遍以上,以至于像我这种一生下来音乐细胞就掉进粪坑里的人,都能把这首歌唱的娓娓动听,你可以想象,江一对我的毒害到底有多深。
每当江一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就会问他,是不是特别喜欢水木年华?江一会先把歌唱完,紧接着摇摇头对我说,他不是特别喜欢水木年华,是特别想要上清华,我看着他数学试卷上到处乱飞的圈圈和叉叉,就会觉得他特别有志气。
江一是我高中时代的第一个同桌,开学报到的那一天,我去的很晚,找到所在班级的时候,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坐满了人的意思不是坐了很多人,是每一个位置上都坐了人,我要么站着,要么坐在地上。
“同学,你是不是在找桌子?”一个背着背包,满头大汗的男孩站在我面前,微笑着问我。
“我是在找桌子。”
“我帮你去找吧,我知道桌子在哪儿。”
我于是跟着他去了,遇见一个如此乐于助人,古道热肠的人,我只是找不着拒绝的理由。
我和他抬着一张硕大的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两把椅子,晃晃悠悠从对面的五楼一步一步抬下来,又晃晃悠悠一步一挪爬到教室所在的五楼上,我们一共花了多少时间不知道,只知道桌上的两把椅子一路上至少掉了二十次,我和他一路上至少歇息了三十次,抬进教室的时候,天都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谢谢你,同学。”我冲着他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我也要谢谢你呢。”他看着我笑呵呵的说。
“你这样说就更客气了,你帮我抬了桌子,我理应该谢谢你。”
“其实这张桌子我也有份。”他说完便坐了下来,把背上的背包取下来放在桌上,把包里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整整齐齐码在桌角的位置,我看着笑容可掬的他,突然在他汗涔涔的脑袋瓜上看到了一个阴谋,这个阴谋的背后操纵者就是他,我看到他慌慌张张跑进教室,看着教室里坐的满满的人,蹭蹭蹭下了楼,直奔对面的那座教学楼而去,蹭蹭蹭跑到了五楼,发现了一间没有一个人的教室,搬起一张桌子就想走,可惜没搬动,蹭蹭蹭又下了楼,直奔教室而来,看到了正在寻找桌椅板凳的我,于是对我开了口“同学,你是不是在找桌子?”
“你也是这个班级的学生?”
“不好意思,忘了给你说了,我是这个班级的学生,我叫江一,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同桌。”他伸出了热情洋溢的手,跟他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一模一样。
我跟他握了手,遇见一个如此热情洋溢,积极主动的人,我怎么好意思不和他握手呢?
“我觉得,我们的位置还应该再往前调一调。”江一神色凝重的望着前方,严肃而认真的对我说。
“最后一排挺好的,为什么还要再往前调?”
“你没发现,前面五排的人都比我俩的个头高吗?”
“那不更好吗?我们要是在下面私自做些什么小动作,老师也不会看见我们。”
“老师是看不见我们,不过我们也看不见老师,更看不见黑板。”
我突然觉得,江一的话很有道理,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一个学生,我突然恍然大悟,一个学生到学校是来学习知识的,不是来看一排又一排后脑勺的,我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学知识和看后脑勺,也一样。
第二天,我们就被调到了第一排,不是我和江一的个头比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矮,是因为我们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后脑勺。
江一有一个外号,跟贝克汉姆的名字一样,因为贝克汉姆爱踢足球,江一也同样爱踢足球,又因为江一踢球时的样子跟贝克汉姆有点神似,于是就有了小贝克汉姆的称号,不过我们一般都叫他小贝,一是这样叫着亲切,二是因为‘小贝克汉姆’这个名字实在有点太长,每次叫他一下都要费很多口水。
小贝在足球场上的表现跟圈圈叉叉在他的数学试卷上一样勇猛,横冲直撞势不可挡,每场比赛小贝都会进球,连门将带球一起进的,每一场比赛下来,小贝都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这就是为什么每次比赛的时候小贝都一定拉着我去的原因,‘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我就会条件发射似冲进球场里,把小贝从球网里拉出来,边掐着人中边做着人工呼吸,小贝睁着迷离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仍被他抱在怀里的足球,五颜六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五光十色的笑容,激动的抓着我的手,仰天长啸道“球进了,球进了。”这就是为什么小贝让我跟他去我就去,不让我跟他去我就跟他急的原因。
我和小贝坐在球场边,聚精会神观看着仍在进行的比赛,我这时就会对他说“小贝,我们别看了,还是回教室歇着吧,顺便看看那道一元二次方程还有没有第十二种解法。”
“我是一名足球运动员,我不能离开球场,更不能抛弃我的队友。”小贝声色俱厉的对我说,根本就没有往一元二次方程上面想。
“你都受伤了,即使坐在这里,也帮不上队友什么用,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仍在极力怂恿着。
“我虽然受伤了,虽然不能上场了,但是我的那颗心仍然还在场上,心若在我就在,天地之间还有我对足球的爱。”小贝义正言辞的对我说,我听到在小贝急促的喘息中有一种声音叫荡气回肠。
“君子报仇,一百年都不晚,我们先把伤养好,再回来找他们算账。”我也被小贝对足球的爱感染了,感动的热血沸腾。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报仇,直接扔进垃圾桶,足球场不是战场,足球场上没有胜败,没有输赢,只有比赛,只有友谊。”小贝的眼睛望着前方,脸上没有那种被摔得鼻青脸肿的疼痛,有的却是一种希望全世界人民都能和平相处的博爱与包容,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脸上为何会有这种表情,不过我坚信,在那一瞬,我的眼睛确实看到了。
“不过你确实受伤了,眼角还在滴着血,左胳膊还在随着风晃荡,这些真的都没有关系吗?”我睁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问。
“对于我来说,离开足球场,就意味着死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离场,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至于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小贝那双坚毅无比的眼神和视死如归的表情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跟着小贝的目光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看着足球一会飞到西,一会飞到东,就像看着小贝的两只眼睛,一会阴,一会晴,看着足球冲破一道又一道防线,逼近对方门口,看着那只爆满青筋的脚缓缓抬起,冲着足球用力一击,看着足球像脱轨的小火车嗖一声飞了出去,砰一声撞在门梁上,看着足球仍在场外的空地上,高速的旋转。
“把我扶起来。”我听到了小贝的声音,我看到了小贝那双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睛正在望着那个把球踢飞的人。
“把你扶起来干什么?”我睁着一双不耻下问的眼睛问。
“我们回教室。”小贝的语气平静的出奇。
“回教室干什么?”
“运功疗伤,待明日,把他们铲个片甲不留。”小贝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低沉而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