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基本上不说话,除非你问他。
也许是因为他的性格,也许是因为他脸上的小豆豆,他见到人的时候总是喜欢低下头,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脸红,带着一种孩子般看似永远也长不大的腼腆,给人一种扑面而来却毫无距离的亲切感。
说句实话,我喜欢他,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喜欢,我跟他很像,不过有一点不同,我见到老朋友,会讲个不停,他,新老朋友都一样,他会听你讲,只是偶尔才会插上一句,插的这一句,往往都是精髓。
我和他相遇在开学第一天,认识在开学第一天,讲话在开学第一百天,那天,我从教室里出去,他从教室外进来,我们同时走到了门口,他来不及躲,我也来不及躲,我的脸差点贴到了他的脸,我们同时往后退了半米远,他的脸‘唰’一下红了,红成了苹果,苹果上面的小豆豆星罗棋布,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那张脸,如此近距离听着颤巍巍的三个字,不,应该是好几个字“对……对……对不起。”
“没……没……没关系。”我也有点激动了,只是有点而已,慌张着上去想扶他,突然意识到,我接下来的这个动作一定很搞笑,他是他,不是她,我们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他也没摔倒,甚至站的比我还要好,我竟要去扶他,他不是公主,他是男人啊,可是为什么,我却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是他腼腆的笑和害羞的表情,还是我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仔细想想,都不是,仔细看看,是我在后退的一刹那,甩掉了鞋。
他和我擦肩而过,空气撞破了他脸上的小豆豆,裹着的害羞全都流了出来,整张脸红了,阳光落在我和他之间,我的视线变成了斑斓色,他从斑斓里走过,阳光附在他身上,跟着一路走,一路转弯,阳光不停照进来,斑斓似乎永远不会停。
他叫闻文,一个满脸写着的都是唐诗宋词的名字,我冲上去,一是想穿上鞋,还有就是想抱他一下,我知道,他不会让我抱,我也知道,即使他让我抱,我也不会抱,男人抱男人,要命了。
他坐在第一排,我坐在最后一排,我和他之间隔着好几张桌子,还有好几个后脑勺,我只要歪歪身子,就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他的后脑勺总是一动不动,从上课开始,一直到结束,像跟棍子插在地上睡着了,风吹不动,雨淋不动,只有下课的铃声,才能把他唤醒。
所以,我的试卷总是圈圈叉叉,他的试卷总是圈圈,棍,一百分。
我每天都能听到表扬他的声音,每一堂课,每一个老师,就像每一堂课,每一个老师,每天都会批评我一样,那个烦啊,没法讲。
他书桌上的书永远都码的整整齐齐,就像他的发型一样,在老师眼里,他是标兵,是楷模,在我眼里,他是刻板,是迂腐,不过,刻板和迂腐的恰到好处。
“喂,把你的试卷借给我,抄一抄。”我都是这样‘喂’他,从来不叫他的名字,不是闻文这个名字不好听,是我觉得这样‘喂’他比较有气势,霸道,拼学习拼不过他,拼气场绰绰有余。
“借给你可以,不过千万不能让老师看见。”他会先把试卷递给我,然后再这样对我说,他的话我一般都不听,现在不是在考试,现在已经考过了试,我又不是在作弊,只是想找一份好的试卷改改错题,我这样愚而好学,不耻上问,你还不让老师看见,我还真担心老师看不见呢。
我把他的试卷铺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老师走过来时,更是奋笔疾书的厉害,老师会停在我桌前,看上一会,就在这一会里,我会问老师几个问题,老师会耐心讲解给我听,讲完还会指着试卷对我说“要抄其然,也要抄其所以然,那样抄,才能抄的有进步。”老师的话很深奥,什么‘抄其然,也要抄其所以然’,我懂,只能懂一点,但有一点能肯定,我的做法老师赞同。
“喂,试卷还给你。”我把试卷放在他桌上,轻轻敲一下,他会全身一颤,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点惊慌与愤怒,两只眼睛很柔和,很平静,就像知道我会这时把试卷送回来,知道我会在他桌上轻轻敲一下,知道他会吓一跳一样,他好像全知道,还是乐意我这样,也许他怕我,怕我的凶神恶煞。
借试卷重复的多了,除了那个‘喂’,有时我也会再多加上两个字“谢谢。”,不过这两个字不经常加,只是偶尔,而且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声音很小,我甚至都很难听得到,他却听的很清楚,而且回答的声音比我的要响亮好几倍“不客气。”
这一刻我感到,我俩的角色突然对调,我成了瘦瘦矮矮的他,他成了高高瘦瘦的我,也只有这一刻,我才能过一把学习第一的瘾。
“喂,给你的。”我把一瓶汽水放在他桌上,轻轻敲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两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问号,我知道那些问号的意思,他是在问我‘为何给他汽水喝?’,我会财大气粗看着他“给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绝对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抄他的试卷成绩提高了以后,爸妈给我的奖赏,实话实说的话,太丢范。
每天晚饭后,我都会趴在教室外长廊的栏杆上,抽上一支烟,就在前几天,有个人突然对我说“你抽烟时的样子很酷。”我听了会笑笑,笑的时候就在想,我到底酷在了哪里?我仔细回想着抽烟时的动作和神情,想把这个‘酷’彻底找出来,我会先点着烟,接着开始抽,边抽边看着楼下,楼下有风景,风景会说话,边抽边看向走廊的两头,走廊两头连着办公室,最后把烟蒂扔掉,动作结束,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到底酷在了哪里?于是便把这个人找来“喂,我抽烟时,到底酷在了哪里?”
“酷在了感觉上。”他倚着栏杆,夕阳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照亮,通体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我被智慧的光芒照耀着,神清气爽,脑袋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