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胡正盛微笑着对我说,我感到很好奇,胡正盛每天都是最后一个下班,这一次,怎么竟然抢在了我前头,我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微笑的脸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灿烂,我感到更好奇,眼睛转了三圈半,终于想出了答案,激动的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你,你中奖了?”
“中奖?中哪里的奖?”被我这么一问,胡正盛变的更兴奋,睁着眼睛看着我,那神情那模样,真像中了五百万。
“怕大奖被人领走,所以才走这么早的吧。”我一说完这句话,胡正盛就笑了,轻轻拍了我一下“我老婆儿子来了,我要去接她们。”
原来如此,真的比五百万还要珍贵。
“你儿子多大了?”我抬起头,却发现胡正盛已经不在,一秒前还在这,一秒后早已下了楼,走的真是快如风。
“你儿子多大了?”领导突然站在了我面前,和蔼可亲的看着我。
“我还没有儿子。”
“赶紧生一个。”
“我不会。”
“找一个会生的。”
“还没有找。”
“该找了。”
领导说完就走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问我,是听到我刚才的话才这样问的吗?还是就像工作一样,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无论哪一种,对我来说都一样,都只是有人在说,有人在听,没有人在执行。
“我先走了。”
“我先走了。”
“我先走了。”
这句话,胡正盛重复了整整一个月,成了他的口头禅,每一次都说的清清楚楚,我能在这一句句话里清晰的看到胡正盛推开门的那一刻,脸上绽放的笑意,一定比花儿还美丽。
“今天要加班?”胡正盛站在我面前。
“不加班。”
“下了班有没有时间?”
“有事?”
“到我那边去玩会吧。”
“你老婆和儿子,,”
“她们昨天刚走。”
我又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事,于是点点头,跟着胡正盛下了楼。
穿过两条街,走过一段很长的路,到了胡正盛的住处,我望着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眼睛跌到了地上“你,,你,,你住在这里?”
胡正盛笑了“我不住在这里。”
“那来这里干什么?”
“来买菜,回去做饭吃。”
“你会做饭?”
“我天天做。”
听着胡正盛的话,看着人挤人的菜市场,那一刻,我才猛然意识到,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个小伙子,是个真正的男人了,男人的肩上扛的不应该再是傲与狂,应当是责任与担当,可是这个地方对于我,竟是第一次。
挑菜,选材,讨价还价,对于胡正盛,一切驾轻就熟,都是一些琐碎的事,可他却做的无微不至,站着,弯腰,蹲下,他在不断降低着姿势,不断变换着位置,我隐隐中有种感觉,他一定很累的吧。
“走吧。”
“买好了?”
“好了。”
走过两条街,越过一条马路,我和胡正盛站在了一家工厂的大门外,我笑了“你打算拎着菜去面试?”
“我就住在这里。”
我的眼睛真的跌在了地上,这一幢又一幢的楼是厂房,不是宿舍,有点奇怪的是,厂房里并没有隆隆的机器声,再看看胡正盛那张不会说谎的脸,我越来越信了。
“进去吧。”胡正盛真的走了进去,真的住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不要见怪。”胡正盛和我边说边走进了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一张床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门后的桌子上有一辆小汽车,桌角还有一本打开的画册,靠窗的地方摆放着锅碗瓢勺,窗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一台破旧的电风扇放在床头边,有气无力的支撑着,整间屋子里飘荡着一股花露水的味道,窗外的风一吹,有点酸,有点刺鼻。
这就是胡正盛的家,这就是他的老婆儿子,不远千里万里,要来住的地方。
“你先坐一会,饭很快就做好。”胡正盛招呼我坐下,我还没坐下,围裙就寄在了他腰上,大厨风范尽显。
饭确实做的很快,做的很好吃,这是我这一年,吃到的第一顿真正的饭,让我吃出了想家的感觉。
“你做不做饭?”胡正盛微笑着问我。
“不做。”
“会不会做饭?”
“不会。”
“学学做饭吧,挺有意思。”
“挺有意思?”
“过程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
“有一种成就感。”
“什么成绩感?”
“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其他人的成就感。”
我愣了一下,是胡正盛说出的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他的这句话可能很有道理,只是可能,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我从未曾亲身体会过,不知道仅凭一身油烟味怎会换来如此大的成就感,也许,他只是在说着玩呢。
这顿饭吃了三个钟头,一直吃到太阳下山睡着,我起身要走,胡正盛把我送到大门口,我回过头去,看到胡正盛的身影在两排厂房之间前行,转弯,消失不见,看着一个个人从两排厂房里走出,离去,永不再现,看着时间过去不会再来,看着人世离合浮沉兴衰。
街灯的光洒满整条路,我在随风摇晃的光亮里走,街上的人很少,偶尔有人骑着电动车,从我身旁经过,我能看得到,电动车上是两个和我一样年轻的人,我能听得到,电动车上的两个人正在笑,有笑声就有快乐,有笑声响彻在这孤寂的夜,多么的好。
“到了吗?”胡正盛的名字在我的手机屏幕上闪闪发亮。
“到了。”
“到了就好。”
我丢掉手里的烟,加快了往回赶的脚步,我必须要在胡正盛睡着之前赶到,那样我的脚步声就不会惊扰了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