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轻轻动了一下,动作很轻,除了他,没有人能够觉察到,旧旧的光洒向两颗大槐树,投下两大团黑色的影,映在他面前的路口处,他站在那里,就像站在了一幅画的入口处,翠绿欲滴的墨正在往外淌,已经流到了他的脚下,他的记忆一下掉在了里面,跟着无边的夜色继续向四周蔓延。
他又想起了进公司第六个月的头一天夜里,他抱着一位女孩,站在没有路灯的马路上,女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还听到微微的响声,像是女孩轻轻的哭泣,又像是风吹过女孩头发时发出的窸窣之音,他记不太清楚了,就在抱住女孩的前三个小时里,他一直都在喝酒,甚至喝光了邻座两人的酒。
明天他就要离开了,今天晚上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今晚这顿饭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顿,他叫上了这里所有他认识的人,去了几里以外的镇上,一家最好的饭店,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去镇上,那里很热闹,他很喜欢跟他们一起,坐在路边的饭摊上吃着大排档,那让他找到了快乐的感觉。
每次从镇上回来,他们都会经过这家饭店,这家饭店不一定是全镇最好的,但一定是全镇最贵的,就是凭着这个最贵,他每次从此经过的时候每次都会对他们说,他走的那一天,一定会请他们在这里吃一顿。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语成谶。
女孩坐在他对面,女孩的旁边坐着另一个女孩,每天吃饭的时候,这两个女孩都跟他一起,这是最后一顿饭,两个女孩更是会形影不离,女孩吃饭的速度很快,另一个女孩第二,他总是最后一个,女孩会等着他吃完,另一个女孩会看着他吃完,这一次,变成了他看着两位女孩。
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除喝了很多酒,还说了很多话,这三个小时里说的话比他这半年时间里说的话都要多,这让每天都跟他在一起吃饭的两位女孩大吃一惊,她们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那个甚至连吃饭都不会发出声响的他?
可他真的就在涛涛不绝的讲,谁都阻拦不了他,因为这一刻,他是真正的主角,只是这个主角,上场的有些晚了点,一上来就是曲终人散。
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他的身影在整个小镇里摇摇晃晃,很多人要扶他,他却坚持自己走,他的意识还清醒,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他要在所有人都转过弯去的那一刻,用力的抱住走在他身边的女孩。
酒壮了他的胆,他就这样做到了,做的很自然,不自然的是女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也许女孩冷,他想抱紧她,谁知越抱紧,女孩越抖动的厉害,他又抱了几分钟,忽然松开了,他看到另一个女孩,站在拐角处正在呆呆看着他。
他真的喝醉了,吐的一塌糊涂,握着凌晨三点那条短信的手不停抖啊抖,晃得就像泪水流在了屏幕上,女孩发来的信息他都看不清楚“谢谢你的喜欢,真的对不起。”
他没有问女孩为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你在哭,是吗?”
“我没有哭。”
“我听到你的哭声了。”
“那不是我的哭声,是另一个女孩的哭声。”
那一刹那,他清醒的意识一下变迷糊,他怎么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喜欢女孩,他更想不出,另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还是走了,走在两个女孩的眼泪中,眼泪太汹涌,呛得他也流出了眼泪。
一个星期后,他收到了女孩发来的短信“还好吗?”
他很惊喜,没想到女孩还会发短信给他,他更害怕,不知道到底该用些什么话来回答。
第二天夜里,女孩又发来了短信,第三天,第四天,第三十天夜里,女孩都发来了短信,他看着女孩发来的三十条短信,三十条短信组成了女孩的一句话,虽然女孩没有直接说出口,但他已知道,女孩接受了他的喜欢。
他一条条翻看着女孩的短信,高兴的一觉觉睡不着,他沿着女孩的短信往回走,他又看到了女孩把纸条故意贴在他身上,然后撅着嘴走开,生气的可爱模样,他又看到了他把企鹅玩具递给女孩时的爱不释手,他又看到了女孩由里而外无遮无掩的善良,但他再也看不到,女孩坐在他对面,咯咯吃饭的样子。
为什么女孩这条叫做喜欢的短信不能早到一星期?为什么他只有在看着这一条条短信时才会想起他和女孩之间的点点与滴滴?为什么时间会突然间把一秒拉长为一星期,所有本该发生的事都掉进了时间的缝隙里,连个涟漪都没有。
女孩发来的短信很多,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女孩除夕夜的前一天发来的最后几条“你回家了吗?”
“我回家了,你呢?”他回了过去。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正在听你给我说的那首歌。”
女孩停了一下又发来一条“每当听到这首歌,我就会想起你。”
从此以后,女孩的短信消失了,直到两年后,他才从女孩更新的空间动态上看到,女孩,明天就要结婚了。
穿着婚纱的女孩很漂亮,看着满脸微笑的女孩他竟长长舒了一口气,随之一声沉沉的叹息,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女孩,想起了每次吃饭的时候她总是目不转睛看着他,想起了她曾不止一次说过喜欢跟他一起去镇上,想起了她那双站在拐角处哭红的眼睛,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没联系,她一定过得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