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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彩虹姨妈的故事(2)

恐怕不是芥末,恐怕不是葱花,恐怕不是胡萝卜粒。

彩虹姨妈被那块恣意增大的薄饼追赶着,她像被包裹在骤风之间,骤风如同流动的打转的陀螺。彩虹姨妈捂着耳朵,蜷缩起身体,紧闭双眼,她在心里念叨:“我得承受,我得承受。”

骤风刮过去了,四周安静下来。彩虹姨妈睁开眼睛,她以为她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世界没有被摧毁,在爱情死去之前,世界无法被摧毁。一切依旧,春光依旧,人面依旧,彩虹姨妈依旧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的几张人面淡定自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巫星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彩虹姨妈越过长长的黑黑的走廊,越过世界末日的假想篇章,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冲进他们的小巢。她急切想要看见的黑白王子,正悠闲地坐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床沿上,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薄饼,还没等彩虹姨妈一步上前夺下它,黑白王子已经把最后的一小块放进了嘴里。他一边心满意足地咀嚼着,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与她说话,“这薄饼很好吃,有芥末,有葱花,有胡萝卜粒。”

恐怕不是芥末,恐怕不是葱花,恐怕不是胡萝卜粒。

彩虹姨妈的眼前闪现一条崎岖不平的路,路上有数也数不清的障碍物。

“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送给我吃的薄饼。”黑白王子在告诉她薄饼的由来,彩虹姨妈觉得他像一条糊涂虫。

巫星的尖利的指甲划过玻璃窗,划过碎花的床单,划过彩虹姨妈的脸。

糊涂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要出去走走。芥末、葱花、胡萝卜粒,在他的肚子里像一个个丑陋的密码,发酵的密码,厚颜无耻的密码。门“啪”的一声合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彩虹姨妈一个人。

被尖利的指甲划过的脸微微地发着烧,她感到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向自己袭来,恐惧披着黑色的斗篷,斗篷里是黑黑的巫术的天空。

彩虹姨妈看了一眼墙上嵌挂着的闹钟,已经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她安慰自己:还好,这一个下午快要过去了。

这一个下午快要过去了。

黑白王子结交了一些新朋友。与其说是新朋友,还不如说是新的跟随者。也不知道黑白王子身上哪些品性与特质吸引了他们,他们会聚在他的身旁,依赖他,信任他,尊称黑白王子为老大。“老大”是小团体的头儿,是中心,是带领者。这个称谓,黑白王子很受用,他在那个小团体里找到了他的重要位置。为了保卫这个重要位置,他组织了几场群殴,在与其他小团体的切实争斗中,他的机智与敏捷脱颖而出,巩固了他在小团体里的“老大”地位,奠定了他在江湖上的一席小小之地。

他很重视他的一席小小之地,对于彩虹姨妈小觑的眼色很不愉悦。在他的意识里,他是为她争得了一部分的地盘,是他献给她的荣誉。他多么希望她能够与他同享乐同富贵,他可不愿意听她说斗殴不好之类的不中听的话。他感到她站得越来越远,一个小学语文老师,她摆起了清高的臭架子。他每次看着她,心里就没来由地颤动一下,这有可能是抑制情绪所致的紧张反应,他不喜欢这种感受。他喜欢放松的生活,像一匹马随意地奔跑,像一朵海浪随意地翻腾,像一阵风随意地刮向远方。远方,因为不确定,神秘着美丽着。

黑白王子的跟随者之中,出现了几个女孩子。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闻风而来的。她们喜欢笑,喜欢闹,喜欢围绕在黑白王子的身旁,她们嗲声嗲气地唤他“老大”,老大的自尊心得到空前的满足,他看到她们脸上浮动的羞涩,像蝴蝶一般想要展翅。他努力地表示慷慨,从衣兜裤兜夹衫兜里掏出一把把的糖果,这些奇异的糖果,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但它们确是在他的手掌里散发甜蜜的气息。女孩子拿着分派给她们的糖果,快活地品尝着,从她们嘴里跳出的“谢谢”像剥落在地上的糖纸,五彩缤纷又玲珑剔透。

有一些传闻开始刮进彩虹姨妈的耳朵,她不想听到的她是拒绝去听的。直到那一天的狭路相逢,彩虹姨妈不得不正视那些她暗自以为的无中生有。那一天,还是春日的一个下午,准确的时间,彩虹姨妈记得,依然是下午三点。她后来认为那个时刻是一个魔咒。春日的下午三点,休息日,彩虹姨妈去一家有名的老字号布店买花布,她想要为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天空弯着背,压在头顶,彩虹姨妈晃悠着一条油亮的长辫子往布店的方向走,那条长辫子垂落到腰际,在那里嬉戏。一只亲手缝制的小钱包握在她的手里,钱包上绣着一对恩爱的鸳鸯。布店前面的石子路,还没整修好,突兀出来的乱石子,不留神容易绊倒。彩虹姨妈心里正提醒自己要注意,不料还是一个趔趄,直摔进布店里去。彩虹姨妈用右手肘撑着地面,着地的小腿上渗出了丝丝血迹,麻花辫掉落到前胸,像耳际边扯下的一缕黑幕,又像飘动过来的乌云。彩虹姨妈抬眼往前看,有四条穿着卡其裤的腿在前方竖立着。她坚持着站起身,甩动了几下胳膊与腿,还好,仍在原位稳定着,也不觉得很疼痛,那小腿上的血迹很快就已经凝结,倒是没什么大碍。有碍的是她在站立的位置不经意扫出去的眼光,捕捉到了两张玄妙的脸。一张脸正在竭力躲闪着;另一张脸几乎是大胆妄为地盯着她,唇边还挂着挑起的不掩饰的窃笑。躲闪的那张脸的主人是黑白王子,另一张脸的出示者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他们之间的空隙很窄小,只能看见柜台上的半匹花布。花布紧张地皱着脸,它未必想要看见即将上演的那出戏。彩虹姨妈明白过来,花费了一小会的时间。她明白在她匍匐在地的时候,看见的四条腿的其中两条是她的黑白王子的,那条蓝色的卡其裤,她为他洗过多次,可还是无法一眼就识别出来,她感觉蓝色卡其裤背叛了她。他们就这么站立着,垂挂的布匹、平躺的布匹在他们的后面充当背景,他们形成了一个倒三角图形,黑白王子与那个女孩是底边,而彩虹姨妈是那个尖角。尖角听见黑白王子召唤她的声音很虚弱:“彩虹,你也来了,她让我陪她买花布。”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当,只能牵强地用笑声来掩饰尴尬。那个女孩继续看着她,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也许她并不知道彩虹姨妈是谁,也许她根本无所谓彩虹姨妈是谁。尖角只能往前移动脚步,她走到黑白王子的另一边,现在倒三角图形变成了一条同纬度的直线,黑白王子站在中心,她与另一个她各站一边。

彩虹姨妈闻到了背叛的臭味。

无法撤退,因为无法撤退。营业员走过来,从柜台底下搬上来几匹不同材质与图案的布匹,她的动作过猛,以至于彩虹姨妈感觉到了头脑的震颤。那个女孩热心地挑选起花布来,她对于即时即景的无反应,会让人以为她心无城府,也会让人以为她老谋深算。彩虹姨妈的脸色苍白,像刚从泥淖里被打捞上来,她几乎不能呼吸,几乎不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快乐丢了,愤怒丢了,伤心丢了,她如同一具躯壳。黑白王子看了看彩虹姨妈的脸色,烦躁与不忍心的情绪交缠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控制哪种情绪。一匹花布被那个女孩挑选出来,她向黑白王子努了努嘴:“喜欢这个。”黑白王子拘束地在两个女孩面前摸出裤兜里的钱,他的钱是他的,彩虹姨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为她掏钱。现在,她看见他掏出钱来,并不潇洒,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犹豫,他好像在花布与钱与两份情感面前迷失了。他又去看彩虹姨妈,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你喜欢吗?”他又说出气人的话,问一个女孩是否喜欢另一个女孩喜欢的花布。彩虹姨妈急剧地作出反应:“不喜欢。”

彩虹姨妈说她不喜欢。她不喜欢那匹花布。她不喜欢这个下午。她不喜欢她摔跤。她不喜欢这里背叛的气味。这是一个恶时辰。

黑白王子没有为那个女孩买下她喜欢的花布,他不是不愿意花钱,而是没有花钱的心情。他走出布店,要逃开压迫着他的空气,他甚至不希望她们跟出来,他想要独自逃跑。那个女孩跟随着他,她撅着嘴在为他不给她买花布生气,或许还为些别的什么。彩虹姨妈没有跟出去,如果自己在下一幕里参与演出,她会感到更加羞愧。她开始仔细地看起花布来,一匹一匹的,它们像有生命似的,在那里含蓄着张扬着,恰似一曲曲的衷肠。她选定了藏青色底子白色小花的花布,从绣着一对恩爱的鸳鸯的钱包里取出自己赚来的钱,买下了够做一件长袖衬衣的布料。

她拎着放布料的袋子,往回家的方向走,差一点,她就忘记了回家的路,虽然这是她很熟悉的路线。

黑白王子在家里等待她,那个女孩不见了。他还是没有计划好要怎样撒谎,或者说他认为不需要。

“她叫虫儿。”他说。

青虫?菜虫?毛毛虫?

“多久了?”她问。

“不太久。”他回答。

沉默。惟有沉默。惟有让痛苦慢慢地割过皮肤,像细碎的牙齿在咬噬。爱情之树上的灯笼灭了一盏,爱情之树的叶子在被虫蛀。

虫儿,她叫虫儿。叫别的名字也无妨。一个确实的名字,未必能表明诚实。背叛,诚实的背叛与撒谎的背叛,都是背叛。

彩虹姨妈看了一眼嵌挂在墙上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五点差一刻。她安慰自己:还好,这一个下午快要过去了。

这一个下午快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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