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鹏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庄园里走出来的,只是出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
他抬头看着天,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没有撑伞,也没有上车。
“事已至此,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紫凝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江鹏越的身后,伞遮住的他的视线,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僵直着身子缓缓往前面走去。
“从今天早上,我发现有人守在我房门口开始,我就知道飞跃集团的位置绝对不会由你来坐。”
紫凝的话像利刃一刀一刀割在江鹏越的心上,然而,不论她说什么,江鹏越都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不断地往前面走去。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父亲的心里只有安哲瀚!”
紫凝伸手拉住江鹏越的胳膊,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却显得那么僵硬,仿佛一切都不由他自己控制。
“跟我回去吧,有什么大不了,我就不信安哲瀚能风光一辈子。”
紫凝越过江鹏越,走到他跟前,怔怔地看着他。
可是,他空洞的眼神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紫凝不明白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摆脱了保镖,来到庄园,第一件事会是来找江鹏越。
或许,只有他们才是真的站在统一的阵线上,不论安哲瀚再怎么强,他们也绝不会认输。
然而,眼前的江鹏越却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她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结束。
“够了,江鹏越!”她用力掰起江鹏越的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呵……呵……”
江鹏越突然冷笑了起来,那声音冷冽刺骨,如寒冬里的冰霜。
可紫凝却并没有在他的冷笑中看透他的内心,只是愈加觉得,他的心里似乎装着什么,仿佛近在咫尺,却永远都触摸不到。
“两年前,他任由那个女人和他的儿子将我送进监狱,两年后,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炼狱走出来,他却让我辅佐自己的‘弟弟’……呵,多么可笑的称呼!”
江鹏越微微蹙眉,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可那笑意却是那么清苦,让人看着心疼。
原来,他心里的恨不仅仅在安哲瀚和他的母亲身上,还包括他的父亲,这是紫凝并不知道的。
现在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江鹏越在他母亲死后便离开了家,这个家对他来说,还有多大的意义呢?
想到这些,紫凝便开始有些同情他的遭遇,而她却什么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她将透明的雨伞放下来,任由冰凉的雨水一滴一滴打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你要淋雨,我就陪你淋雨,你要报仇,我就陪你报仇,你若恨,我便恨,你若憎,我便憎,你若走,我跟你走。”
紫凝抬眸,凝视着江鹏越的眼睛,雨水将她清洗得有些狼狈,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她身上的骄傲都在这一刻缓缓消失不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和江鹏越身上有太多的相似,那些相似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寒风吹过,她冷得有些颤抖。
冰凉的手触在他冰凉的脸上,可即使如此,她依旧那么认真地看着他。
江鹏越缓缓地抱紧她,仿若两具拥抱在一起的尸体,僵硬而冰冷。
……
甘千蕊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温暖的病房里,温暖的病床上……
她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断片了,过了好久,才渐渐回忆起,昨天晚上飞跃集团周年庆典之前的一些情况。
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安哲瀚的情况怎么样了。
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安哲瀚从昨晚凌晨过来,一直守候在病房里。
难道,他……
心里还没有把这一切理清楚,安哲瀚便捧着一个保温桶缓缓从门口走进来。
“家里的大厨做的,快去刷牙,趁热吃。”
安哲瀚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都是那么惹眼。
甘千蕊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不是很清楚。
“昨天晚上……”
“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还在掌握中。”
他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牙刷,是甘千蕊最喜欢的那个粉红色小兔子牙刷。
轻轻扶着甘千蕊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洗漱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安哲瀚从家里带过来的。
“我……”甘千蕊无奈地笑了笑,“我又不打算在这里长住,你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
安哲瀚却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这样就不会觉得寂寞。”
她看着镜子里的安哲瀚,突然觉得心中百般滋味,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似乎从两年前那场车祸过后,她就平凡地住进医院,以前确实会觉得寂寞,可是,久而久之,她开始试着习惯。
慢慢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习惯待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可是,今天被安哲瀚这么一说起,她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寂寞了。
只是每当她寂寞的时候,她就会尝试着想想开心的事情,从前或许很难,但是现在,开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安哲瀚在他的心里早已成了一个支柱。
然而,这些事情,安哲瀚恐怕并不知道吧。
“我还以为,你想留我在这里长住。”
她笑了笑,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安哲瀚看着镜子里的她,许久,才淡淡说起,“昨天从那么高的地方爬下来,又是晚上,受了伤都不觉得疼吗?”
甘千蕊边刷牙边摇了摇头,刚开始确实不觉得疼,如果不是司机送她来医院,医生帮她清洗伤口,她还真没有感觉到,原来,伤口那么深,那么疼。
“还不肯打破伤风针,你知道不知道这伤口有多严重?”
安哲瀚的口吻带着些宠溺和埋怨,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安哲瀚,那个温柔如水的安哲瀚。
可她却突然变得有些不习惯了,她不知道安哲瀚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
“我从小就害怕打针。”
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淡淡解释道,虽然不知道安哲瀚接下来究竟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只因心里某个地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她相信,安哲瀚不会负她。
“等伤好了,跟我回家吧。”
安哲瀚的声音淡淡的,却有些出乎甘千蕊的意料。
她擦了把脸,转过头来,直视着安哲瀚的眼睛,“你让我走我就要走,让我回来我就必须回吗?”
安哲瀚微微一笑,似乎看准了她定然不会那么痛快地跟他回家。
“如果加上一张一辈子的卖身契,你又是否愿意呢?”
安哲瀚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来递给甘千蕊。
她缓缓将那张纸摊平,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刻在她心里,安哲瀚的承诺,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否则,将所有的财产都转入她的名下。
“你的财产,我要了又有什么用?”
她瞄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淡漠,她将那张契约塞进安哲瀚的口袋里,心里某一个地方却觉得暖暖的。
“老婆,我之前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得不在你面前演一出戏,如果你觉得难受,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不要离开我,不要不回家好不好?”
他想个犯了错的孩子,轻轻握住甘千蕊的手,打在自己的脸上。
虽然没有用力,但是,甘千蕊却被他逗笑了。
“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精明了,连我也算计。”
她笑了笑,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微微蹙眉,强忍住笑意。
“我哪敢?”
安哲瀚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镜子里的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是那么般配。
甘千蕊原本想过一千种一万种让安哲瀚认错的方法,可最终都抵不过安哲瀚一句“回家”。
才发现,原来她面对这两个字的时候,是那么没有抵抗力。
“安哲瀚,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除夕夜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她问道,看着镜子里的安哲瀚,笑容满面。
可安哲瀚的心却突然之间漏跳了一拍……
算了,这个问题,她能够不知道,就别让她知道了。
安哲瀚点了点头,轻轻吻在她鼻梁上,缓缓说起,“其实没有什么,我只是答应了父亲,不再与你来往。”
“啊?”
甘千蕊面容一滞,抬眸看着安哲瀚的眼睛。
“傻瓜,现在父亲已经弄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够帮助他,帮助飞跃集团的人。”他的声音低沉,在她耳边说,“他即使想分开我们,也必须要考虑考虑,飞跃集团的利益。”
甘千蕊算是明白了,安哲瀚的意思是说,安景天一旦让他接手飞跃集团,也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许了一切。
“这样好吗?”
她心里终究有些不踏实,这是自然的,想到两年前的那些,还有她父亲的真实身份,她的心里多少对于安景天这个人有些抗拒。
“没有什么不好的。”安哲瀚轻轻抚上她的脸,笑容宠溺,“只要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