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瀚的语气十分坚决,她慢慢放弃了挣扎,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许多许多,他好像还有事情在隐瞒着她。
“你……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甘千蕊疑惑地问道,有种不安的情绪涌进心头。
“什么都不要说了,忘记这件事,好吗?”
安哲瀚的语气突然弱了下去,表情似乎在恳求着她。
“不……我……”
她还没有说完,就见到安哲瀚的通红的眼睛里,似乎擎着泪,“我母亲去世了,就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刻。”
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最后几个字,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让人有些听不到。
“你说什么?”
脑袋里嗡嗡作响,甘千蕊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我母亲死了,死于车祸。”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压在她肩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死了……”
甘千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安哲瀚,一句话也没有说。
安母死了,在这一场车祸中,她想死,想拉着安母一块儿死,可是最终,死的人却只有她。
而死亡的原因,不是撞飞在高架桥上,而是,他的儿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将那辆货柜车开过来,挡在他们的车前。
原本是为了挽救她们两个生命,没有想到最终,却是送了他母亲一程。
这算不算是天意?
良久,甘千蕊才缓缓开口,“你恨我吗?”
安哲瀚没有回答,半晌,他终于松开了手,默默转身。
甘千蕊正想说点什么来解释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张口,一个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江鹏越飞奔到病床前,却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看不出江鹏越脸上是什么表情,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无奈,稍显疲累的面庞,和安哲瀚倒是越发有些相似了。
“江……”
甘千蕊艰难地开口,安哲瀚转过身来,“你们两个谈谈吧。”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很快陷入安静,江鹏越知道安哲瀚是故意离开的,他缓缓在一旁坐下来,“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好,不过……”
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安母的死让她太意外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和安哲瀚的感情,从此会产生裂痕。
“什么都不要想,我来是想要告诉你,紫凝她愿意接受治疗了。”他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所以,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紫凝竟然愿意接受治疗了?
甘千蕊还真是有些不敢相信,还记得上一次看到紫凝的时候,她恨不得和自己闹个你死我活。
是不是因为安母的死,让她想开了许多?
这样想想,她的心里慢慢变得好受一些,很多事情终将会过去,只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安哲瀚,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去美国了,如果没有必要,我和紫凝,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江鹏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他眉心似乎较之前舒展了很多。
“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她问道,总觉得这一切的发生太过突然了,一时之间,让她很难接受。
“也不是什么突然的决定,现在飞跃集团正在风口浪尖上,我们去美国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江鹏越的手微微往前伸了伸,最终在即将握到她的手的时候,停了下来。
“正因为飞跃集团处在风口浪尖上,你更应该留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挽留他,甘千蕊想到了什么,便脱口而出了。
只是挽留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出口,显得有些不恰当,她想了想,又顿住了,想多加几句解释,却见江鹏越默默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在,飞跃集团才会被处理得更好,你才刚刚醒来,看过今天的报刊杂志就知道了。”
江鹏越笑了笑,露出那对好看的虎牙,好久没有看到他的笑脸,让甘千蕊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到了美国,我想我会重新投身到慈善事业,我发现,我还是不太适合做经营和管理。”
他的豁然开朗让甘千蕊更觉意外了,她想,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意外接连不断的发声,让她的心情总是大起大落,很不踏实。
许久,她点了点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总是会开心一点的。”
江鹏越看了看窗外,目光又转向甘千蕊,“他母亲的死对他的打击有些大,这件事情,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没有想到江鹏越会突然跟她说起安哲瀚和安母的事情,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
“好。”她应了一声,目光里满是感激,“如果有机会,我们去美国看你。”
江鹏越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握甘千蕊的手。
“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带上一个可爱的宝宝。”
听得出他话里的祝福,甘千蕊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局面吗,为什么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却有些担心呢?
“到了那边,也要经常和我联系。”
她缓缓抬起胳膊,轻轻朝江鹏越挥了挥手。
江鹏越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两三步又回过头来:“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便再也没有留恋,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安哲瀚站在走廊上,双手插袋,一言不发。
江鹏越路过安哲瀚身边,停下了脚步,“明天我就会带紫凝去美国做手术,如果没有必要,以后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了。”
安哲瀚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深沉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
“这件事不能怪她,你明白吗?”
江鹏越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有些激动。
安哲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也不关你的事。”
“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管这些,可你们现在已经都是有下一代的人了,难道还要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牵扯不清?”
他言辞之中有些恼怒,却又害怕说出口的话太重,隐忍着,似乎随时会爆发出来。
“你凭什么说教我,你自己不也一样吗?”安哲瀚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当年你母亲的死,你不是直到现在仍旧介怀吗?”
“我没有!”
江鹏越回答的干脆,缓缓朝安哲瀚逼近了过来。
“你没有?”安哲瀚脸上的笑意转浓,“如果没有,我们今天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江鹏越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拉着安哲瀚就走,“我不想在病房门前吵,这件事迟早要说清楚,你跟我来。”
安哲瀚倒也不会惧怕他,叹息了一声,跟上了江鹏越的脚步。
两人乘电梯到了医院住院部的天台上。
冷风吹过来,衣袂翻飞。
安哲瀚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了江鹏越。
江鹏越也没有拒绝,接过烟盒,抽出一支,又还给了安哲瀚。
“今天不用借火?”安哲瀚笑道,将打火机借给江鹏越。
他迟疑了片刻,接了过来,点火,深深吸了一口。
“你知不知道,那一年我才十岁,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从那栋旧楼里跳下去,我当时就站在这个位置。”
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几步之遥的天台栏杆,“当时,我的母亲就站在那里。”
安哲瀚静静听着他的叙述,没有插嘴。
“她临死之前问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将手里的烟送至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可我那个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我还记得,我说,因为阿姨更漂亮。”
安哲瀚突然震惊地看着江鹏越,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跟安哲瀚提起过。
“如果我当初回答她,因为那是一个意外,你说,她会不会就不会死?”
江鹏越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安哲瀚,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你的母亲大概需要的是一个安慰吧。”
安哲瀚将打火机收进衣兜,深沉地看着远方。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宽阔的野郊,即使在并未升温的早春,依旧郁郁葱葱。
“对,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江鹏越叹了口气,“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我一定不会就这样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在我面前跳下去。”
他突然放缓了语速,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所以,安哲瀚,我并没有责怪过你,还有你的母亲,我心里一直怨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安哲瀚突然转过头,直视着江鹏越,目光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当年要离开安家,甚至改了随母姓?”
“因为我恨我自己,我觉得没有脸再留在安家。至于随母姓,是因为……怀念吧。”
江鹏越淡淡地说道,眉心微蹙,眼里是若有似无的悲伤。
“那为什么又回来?”
安哲瀚微微摇头,探究的眼神,试探他话里的真假。
“因为放不下,所实话,当时我被陷害的时候,心里真的只有仇恨,可是后来,有一个人改变了我。”
他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