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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红鞋子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名字叫珈伦,她长得非常可爱,非常漂亮,可是她家里很穷,夏天她只好打赤脚走路,冬天只能穿厚厚的木鞋。这使得她的小脚背变得通红通红,整只脚都变红了。

村子里住着一位老鞋匠的妻子,她坐在那里用旧的红布条耐心细致地缝制一双小鞋子。

虽然做得比较粗糙,但却很耐穿,珈伦就要有鞋子穿了。

在母亲下葬的那一天,珈伦收到了那双红鞋子,她还穿上了红鞋,当然,这双鞋看起来与丧服并不相称,不过,她又没有别的鞋子可穿了。因此,她就穿着这双鞋子跟在没有任何装饰的松木棺材后边。

突然,一辆大马车驶过,车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看着这个小女孩,产生了怜悯之心,便对牧师说,“把这个小女孩交给我吧,我来抚养她。”

珈伦想,这一切都是这双鞋子给她带来的好运。老妇人却说这双鞋子难看极了,于是,一把火就将它们给烧了。珈伦被打扮得十分整洁、得体。妇人还教她读书和做针线活,人们都说她变得清秀可人了,她的镜子甚至对她说:“你不只清秀可人,你称得上是美丽动人了。”

一次,王后周游全国。她带着她的小公主一同出行。人们像潮水般拥向城堡,为的是看看王后和公主的模样,珈伦也在人群中。小公主穿着一件洁白无瑕的裙子,她站在窗子旁边,人们都能看到她。她的裙子没有长长的裙摆,她也没有戴金灿灿的皇冠,可是她穿了一双光彩夺目的红鞋子,是用摩洛哥羊皮革制成的。这双红鞋子比当年鞋匠的妻子送给小珈伦的那双要漂亮多了。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公主的红鞋漂亮了。

珈伦已经长大,到给她行坚信礼的时候了。她的新衣服已经做好,城里那位富有的鞋匠已经量好了她的尺码,新鞋子也快做好了。鞋匠的小房间里摆放着许多大的柜子,里面摆放着精致的鞋子和漂亮的靴子,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的迷人。但老夫人的眼睛不好,所以她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在这些鞋子当中,有一双是红色的,就像以前公主穿的那双一样,它们漂亮极了!鞋匠说这双鞋原本是为一位伯爵的女儿做的,但她穿不合适。

“那肯定是纯皮革制成的,”老妇人看过后说道,“从鞋子的光泽可以看出来。”

“是啊,亮闪闪的!”珈伦答道。她试穿了这双鞋,很合适,老夫人就给她买下了。可老妇人并不知道鞋子是红色的,要是知道的话,她决不会允许珈伦穿着红鞋子去行坚信礼,但珈伦可不管那么多。

当珈伦走上教堂楼梯,朝唱诗班门口走去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看着她的鞋子。她觉得那些刻在墓碑上的旧人物画像——那些穿着硬衣领和黑色长袍的教士和他们妻子的肖像,都注视着她的红鞋子。当牧师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念着圣言时,她只想着她的鞋子,甚至当风琴庄严地响起,孩子们用他们清脆、甜美的嗓声歌唱、老指挥也唱起来的时候,珈伦脑子里想的还是只有她的鞋子。

下午的时候,老妇人从别人那里知道了鞋子是红色的,她对珈伦说,这么做既不正经也不合规矩。她还警告珈伦:黑色的鞋子再旧,她以后也应该去教堂时穿上。

下星期天就是行圣餐礼的时间了,珈伦看看黑鞋子,看看红鞋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穿上了红色的那双。

那一天风和日丽,珈伦和老妇人顺着小路穿过田野。

教堂门一侧站着一位老退伍士兵,他拄着一根拐杖,留着长长的胡子,可那胡子不是白的,而是红色的,他弯着腰,几乎要触到地面,恭敬地问老妇人是否可以帮她掸去鞋子上的灰尘,珈伦听了,也伸出她的小脚。

“看啊,多么漂亮的舞鞋啊!”老士兵感叹道,“当你跳舞时它系得多紧啊!”

说完,他用手轻拍着鞋底几下。老妇人给老士兵一些施舍后,就带着珈伦走进了教堂。

教堂里所有人都看着珈伦的红鞋子,所有的肖像,图画也看着。当她在教堂里跪下时,她想的依然只有她的红鞋子,结果她忘记了唱赞美诗,也忘记了做祷告。

礼拜结束了,所有人都走出教堂,老妇人登上了马车。当珈伦抬起脚准备踏上马车时,那位老士兵在一旁说道:

“哦,多美的舞鞋啊!”

珈伦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她非要跳几步来向大家展示她的舞鞋不可。她一开始跳起来,她的腿就不由自主地跳个不停。她在马车里,她的双脚仍在不停地跳,踢到了旁边坐着的好心的老妇人。最后,人们不得不脱下她的鞋子,这才让她的双腿恢复了平静。

回到家,鞋子就放进了壁橱里,但珈伦还是抗拒不了诱惑,总是看着它们。

老妇人终于病倒了,人们都说她这次可能不能康复了。她需要别人在旁边细心照料。珈伦理所当然地负上了这个责任。但镇上不久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珈伦也受到了邀请。她看看躺在病床上不可救药的老妇人,又看看那双红鞋子,心想,这应该不会带来什么危害的。

于是,她穿上了红鞋子,打扮得十分漂亮,去参加了舞会。

但当她想走向右边时,鞋子却带着她跳向了左边;当她想走上楼时,鞋子却跳下楼梯,带着她来到了大街上,来到了城门外。她跳啊跳啊,不得不这样一直跳着,朝着黑乎乎的森林跳去。

什么东西在树与树之间闪闪发光着,珈伦想,应该是月亮吧,因为她看到了一张脸庞,原来是那个有着红胡子的老士兵,他坐在树丫上,边点头边说:

“看啊,多漂亮的舞鞋啊!”

珈伦感到害怕极了,想把那双红鞋子脱下来扔掉,但它们却紧紧地套在她的脚上。她又想脱掉袜子,但鞋子却一下子伸长到了小腿处。她继续跳着,不得不跳着,跳过了田野和牧场,跳过了雨天和晴天,跳过了白天和晚上,但最令人害怕的还是夜晚的来临。

她跳着跳着,来到了露天坟场。那儿的灵魂们是不跳舞的,他们有更好的事情要去做。

她多希望能在长满艾菊的穷人的坟头上坐一会儿啊,但她却不能有丝毫的安静和休息。当她朝开着的教堂门口跳去时,她看到那儿有一位穿着洁白长袍的天使,长着一双长到双脚的翅膀,神情严肃而冷酷,手里拿着一把很宽、锋芒四射的长剑。

“你应该跳舞!”他说,“穿着你的红鞋子,直到你变得苍白,变得冰冷,直到你的身体只剩下萎缩的骨骼。你应该一家一户地去跳舞,特别是到那些有着骄傲自大的孩子的住户;你应该去敲门,让他们听到你的声音,让他们怕你!你应该跳舞,跳舞!”

“宽恕我吧!”珈伦哭道。

但她还没有听到天使的回答,就被鞋子带走了,带着她穿过大门来到田野上,来到乱石林立的荒地上,她总是被逼着去跳舞。

一天早上,她跳着经过一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门前。里面传来赞美诗的歌声,一具棺材缓缓抬出,棺材装饰着鲜花。这时候她清楚地意识到,老妇人去世了。顿时,她感到她被所有人抛弃了,上帝派来的天使也谴责她。

她跳着跳着,不得不一直跳着——在黑夜里跳着。鞋子带着她在荆棘密布的丛林中跳舞,划伤了她自己,直至血流不止;她跳着,穿过荒野,来到一间孤独的小房子前,她听说刽子手就住在里面。她用手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大声呼唤着:

“出来,出来啊!我无法进去,因为我必须要跳舞!”

刽子手说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曾经用我的斧子砍下许多坏人的脑袋,人们都知道我的斧子是多么的锋利!”

“不要砍掉我的脑袋,”珈伦哀求道,“因为如果你那样做,我将无法对我所犯下的罪恶进行忏悔。但请您砍掉我的这双穿着红鞋子的脚吧!”

她向刽子手忏悔了她所有的罪恶,而刽子手听完后,便用斧子砍下了她穿着红鞋子的双脚。然而,鞋子依然跳着,带着那双脚跳过了田野,跳进了深深的密林中。

刽子手为珈伦做了一双木脚,并配上一副拐杖,教会她一首罪犯们经常吟唱的赞美诗。

珈伦亲吻过这双曾经握着斧头的手后,便走过荒野,离开了。

“我已经因为红鞋子遭受了很多的磨难,”她说,“现在我要回到教堂,这样他们都能看到我了。”

说完,她朝教堂大门快速地走去。但当她到达那儿时,她发现红鞋子在她面前不停地跳着。她感到很害怕,于是转身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她一直沉浸在伤心、悲痛的情绪中,流下了很多悲伤的眼泪。但当星期天来临时,她说:

“我已经遭受了很多的苦难,也做了足够的努力了!我想我应该与那些坐在教堂里,高昂着头的人们一样善良了!”

说完,她鼓起勇气朝教堂走去,但这次,她还没有来到坟地就看到红鞋子在她跟前跳舞。顿时,她充满了恐惧,立刻转身往回走,并在心里不停地忏悔自己的罪恶。

随后,她来到了一处牧师的住宅,请求能够在那儿当一位仆人。她许诺会勤奋地工作,做任何她能做的事;她不会计较报酬,惟一想要的只是有一个住的地方和能够与善良的人们生活在一起。牧师的妻子同情她,并收留了她。她工作十分卖力,并且总是为别人着想。夜晚降临的时候,她安静地坐着,倾听牧师大声地朗读《圣经》,所有的小孩都很喜欢她。只是当他们谈论裙子、华丽的饰品和美丽的容貌时,她就会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他们的说法。

下个星期天他们将全部去教堂做礼拜,女主人问珈伦是否愿意和他们一同去,可是她看上去很悲伤,双手拄着拐杖,两眼闪着泪花。其他人都去聆听上帝的教诲了,只有她独自一人呆在她的小房间里。她的房间很小,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她坐在里面,手里拿着她的那本圣歌集。当她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读着赞美诗时,风儿从教堂里带来了风琴的声音。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诉说道:

“哦,主啊!请您帮助我吧!”

忽然,太阳光辉四射,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位穿着纯白袍子的天使,正是那天夜里她在教堂门口看到的那位!但他手里握着的已不再是锋利的长剑了,而是一支长满玫瑰花的绿色枝条。他触摸到房顶,房顶立即向上升高,而且无论他碰到了什么地方,那儿都会有一颗金色的星星闪闪发光。他碰到了墙壁,墙壁立即向外延伸。珈伦看到了正发出悦耳声音的风琴;看到了牧师和妻子的旧画像;看到了公众坐在崭新的座位上唱着赞美诗。小姑娘狭小的房间变成了教堂,她和牧师家的其他人一起坐在长椅上。人们唱完赞美诗后,纷纷抬起头看她,他们点着头说道:

“这就对了,你终于回来了,珈伦。”

“这都是上帝的恩惠!”她说。

风琴发出最美妙的音符,合唱队孩子们的歌声悦耳、动听。晴朗的阳光穿过窗口,温暖地照在珈伦坐的椅子上。她的心灵充满了阳光、宁静和欢乐,她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最终随着阳光升进了天堂。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问起关于红鞋子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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