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所有的军车都被停在了路边，吕东明带着队伍徒步上山去。萧灵穿着一双高跟鞋，虽是四五公分的高度，却也难以登山。前几日杜营长因为子弹一事惹恼了吕东明，只怕将来在军中的日子难过，便可着劲儿溜须拍马。如今见萧灵穿着高跟鞋，便说道：“这样高的山，只怕萧小姐走不得，不如我来背萧小姐上山吧。”
萧灵正待伸手勾上杜营长的肩膀，却听吕东明道：“既然要跟来，自然得自己上山。若是怕上不去，就回到车里去等。”萧灵听了，讪讪地缩回手，朝杜营长做了个鬼脸。
杜营长讨了个没趣，只得陪笑着，这时候却是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吕东明与楚辰打头，带着一行人上山去。萧灵跟在吕东明身后走了六七阶，忽然道：“楚辰姐，我与你换一双鞋如何？”楚辰与吕东明皆是一愣，又听萧灵笑道，“楚辰姐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不就有那么一课，穿着高跟鞋与人赤手搏斗，想来爬山是不在话下的。”她笑得天真烂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将一双高跟鞋脱下来，举到楚辰面前。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楚辰，仿佛她生来就劣于萧灵，即便把军靴让与萧灵也是应当的。楚辰倒也不甚在意，毕竟在军营操练的时候，也曾穿着高跟鞋走上好几里的山地。她脱下军靴，正准备与萧灵交换，却听吕东明道：“杜营长，送萧护士到车里去。”
杜营长“啊”了一声，却见楚辰早已经与萧灵对换了鞋子。吕东明拧了拧眉，并不做它言，挥手打了个手势便带人上山去了。楚辰与吕东明走在最前面带路，萧灵刻意走慢了几步，来到杜营长身边，轻声嘀咕了一番。
杜营长面色一沉，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鬼鬼祟祟地看了几眼周围的人。
一行人走至半山腰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几个扛着长枪的士兵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饶是吕东明体质好，多少也喘了几口粗气。楚辰穿着一双高跟鞋，半个小时下来，多少已经有些倦色。吕东明抬头望了望山顶，只见山上人头攒动，第三师师长带人向他们挥手，高声叫嚷着，催促着。
楚辰怕耽误了时间，索性脱了高跟鞋，光脚走在石阶上。山中央草木茂盛，石阶上密密麻麻地铺着枯叶，许是晒得久了，那些枯叶子已经皱起了棱角。每一脚踩上去，都是密密匝匝的疼。楚辰却是不肯皱一下眉头，只怕吕东明表露出半分关心的神色来。
吕东明见她强忍着，自是心疼不已，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多言，只是每走一步，都刻意拿脚为楚辰扫出一片空地来。一路拾级而上，阶梯上的枯叶愈来愈厚，吕东明见楚辰紧咬着呀，忙令众人停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萧灵，对杜营长道：“萧小姐到底不比我们，要不你先背她一程。”
杜营长只恨没机会巴结这位大小姐，正等着这一句呢。听吕东明发话，忙小跑到萧灵面前，弓着背说道：“我背萧小姐上山去。”
萧灵亦是等着这一刻，迫不及待趴在杜营长的背上，欢天喜地地道了一声：“出发！”
吕东明道：“既然萧小姐让杜营长背上山，钟副官不妨与她将鞋子换回来，免得耽误了时间。”萧灵听了正准备从杜营长背上跳下来，谁知杜营长怕将她摔了，两只手将她护得紧紧的，她竟是动弹不得。
萧灵愤愤地往他胸口捶了一拳，嘀咕道：“多管闲事。”然后将两只鞋甩落在地上。楚辰换上靴子，把萧灵的高跟鞋交到吕东明手中。吕东明一愣，就听萧灵道：“东明哥，替我将鞋子穿上。”
吕东明望了一眼楚辰，她就像是一只灵巧的兔子，一步三阶，飞快地往山上走去。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将高跟鞋套在萧灵的脚上，下令道：“大家动作快些！”说着便也几步并作一步，追上了楚辰。
萧灵与杜营长落在几位营长之后，远远望见吕东明与楚辰并肩走在一起，恨得往杜营长的腿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杜营长吃痛，却是不敢作声，只是龇牙咧嘴地赔笑着。萧灵越发窝火，呵斥道：“就不能再走快些！”杜营长埋头应了一声，正准备加快步子，又听萧灵道，“一会儿凭我的眼神行动。”
杜营长为难道：“万一被发现了，吕师长可不得剥了我的皮。”
“你就不怕我剥了你的皮？”萧灵威胁道。
杜营长怯怯地叹了口气，紧咬着牙将萧灵背上山。他深怕将这位大小姐磕碰了，每走一步，都是下了十分的力道。萧灵在他背上哼着歌，偶尔伸手去摘几片叶子，对着吕东明的背影扔去。吕东明并不回头，只是与楚辰并肩走在一起，似乎并不记得萧灵的存在。
山上多是雾霭，乌沉沉的天空，将一行身着戎装的人蒙在雾霭里，背影皆是朦朦胧胧的。萧灵抬头望了望山顶，只见顶上立着百来号人，仿佛正在冲他们招手。有一位与吕东明一样身着师长服饰的人带了几人走下来，笑道：“场地都已经布置好了，等吕师长安排好底下的人，就可以开始演习了。”
吕东明与楚辰带人上山去做部署，萧灵从杜营长背上跳下来，对着那人甜甜地叫了一声：“何伯伯。”
何师长笑道：“天寒地冻的，难为灵儿也跟着过来，东明可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未婚妻。”
萧灵笑道：“他倒是心疼，是我不放心他罢了。”说着接过一位小兵递上来的医药箱，随便找了一快山石坐下来，看着吕东明指挥若定的样子。
楚辰仿佛是第一次在山上做演习，对于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她带着一支队伍朝吕东明的反方向走。每走几步，总要停下来看一看周边的地形，似乎深怕走错了。萧灵朝杜营长努了努嘴，杜营长远远地点了一下头，对楚辰道：“穿过这片树林往前一里路，就能找到我们队伍的红旗标了。”
楚辰不疑有他，带人往树林里走去。萧灵见一行人渐渐隐没在树林里，又回头见吕东明也带着自己的人走远了，便伸手抱起了医药箱。萧灵侧身坐在山石上，抱着医药箱慢慢倾身向山边，犹豫着将医药箱举到了半空中。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枪声，想来是吕东明的队伍已经开始与何师长的队伍交锋。萧灵闻着枪声，忽然骇了一跳，医药箱便从手心里落了下去。带她伸手去接，那医药箱早已经直直坠落，挂在了半山腰一株横生而出的枝桠上。
萧灵见医药箱挂在半山腰，一颗心飞快地跳动着。四下里看了看，见所有人都忙着做演习，根本无暇顾及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折了一根树枝，想要去挑药箱的肩带，就在这时候，身后有人道：“萧小姐，我们的队伍里有人被蛇咬伤了，师长让您赶紧带着药箱过去包扎。”
她闻着说话声，慌忙站起来，一只脚险些从山边滑落。那人扶了萧灵一把，待她站稳后，又道：“伤员就在前面，萧小姐这边请。”
萧灵愧道：“你去回复吕师长，我的医药箱不小心掉下山了。”说着指了指半山腰，那人伸出脖子，见枝桠上挂着一只医药箱。风一吹，摇摇欲坠。他连忙去答复吕东明，过了许久不见吕东明出现。萧灵踮起脚尖往远处看去，便看到有两个兵卒正撕了自己的内衫在为一人止血。
萧灵只怕山上蛇多，如此一来倒也不敢再坐下了，便站起来向那几人走去。刚迈出几步，远远听到一声枪响，枪声听起来格外响亮。萧灵自小玩枪，自然听得出来这一声是由真枪发出的。她脚步一滞，忙又坐回了山石上，心中惴惴难安。
枪声响过之后，整做山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天地间在这一刻都静止了，竟然闻不得半点人声。然而这样的景象只持续了数秒钟，便开始人声鼎沸起来。萧灵听到一侧树林里有人在喊“钟副官”，有人在喊“萧小姐”，还有人急切地在喊“吕师长”。
吕东明听到叫嚷声，飞快地向楚辰跑去。萧灵也迅速站起来，循着人声跑进林子里。林子东边乌压压围了一群人，吕东明一边跑向人群，一边呵斥着：“是谁放的真枪？”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低着头，仿佛是等待审判的罪犯。吕东明无暇责问，慌忙钻进人堆里，就看到楚辰仰面靠在一位兵卒的腿上。她的肩胛处受了枪伤，有几人正在撕扯内衫，企图为她止血。吕东明道：“护士人在哪里？”说着便跪坐在地上，仔细去查看楚辰肩胛处的枪伤。
萧灵挤进人群，惊骇道：“居然是钟姐姐！”她也跟着单膝跪下来，去看楚辰的伤口。
吕东明道：“先为楚辰做些简单的消毒处理，我们这就下山去。”萧灵怔愣着，讷讷地半张着嘴。他只当她不会做这些，又道，“你只管拿药箱来，我来处理。”
“医药箱……不小心掉下山了。”萧灵迟疑着说道。
他原本一只手撑在地上，正俯身检查楚辰的伤口。听萧灵这样说，撑在地上的手臂！忽地一软，险些就扑在楚辰身上。他身子微微一颤，随后狠狠抓着她的肩膀厉声问她：“医药箱掉在哪里了？”
“痛……”萧灵皱了皱眉，见他松开了手，才道，“就挂在半山腰的一株树杈上。”
吕东明不做它言，狠狠拽起她的手臂就往山边跑去。跑到山边，萧灵急忙稳住脚，指着半山腰的一株枝桠道：“就在上面。”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只怕楚辰若真有个好歹，这辈子都将难以安心了。
这一刻，她只一心祈祷着楚辰能够逢凶化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