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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四川驻京办装修了,新增了菜肴,价格也高了。武彤彤还记得八年前我们坐过的那个位置,径直走过去坐下来。她很挑剔地点了几个菜,都很便宜,我加了一道东坡肘子、泡菜和肚条汤。武彤彤抱怨这些年来胃被西餐给喂坏了,她想回国原因之一就是太怀念中餐,她说:“那边中餐馆都是福建人广东人一统天下,而且严重Americanized(美国化)了,也就哄哄老外。”

“咱中国人就是一群吃货。”我揶揄道,“你回来,给你什么条件啊?”

“我告诉你,你也参考一下。”她说,“几家高校都给副教授、硕导,月薪五千,福利和项目基金看情况了。”

“中国人民的币还是美国人民的币?”

“当然是中国的了。”

“惨了点。有房吗?”

“没有,但有点房补。”

“瞎掰!这条件也太寒碜了。我都不去!”我说,“房子是大头,其他都是小恩小惠,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肯定也知道,在北京你要是没房子,就是另类,就是自我堕落,就是‘不成功罪’!”

“你也太小看我了,这些年我怎么也有些积蓄了,五六万美金有了。”

“得了吧,五六万美金那也叫钱啊?”我呵呵笑起来,“当年你说我七八万人民币在北京也就买个厕所,现在你这五六万美金买个厕所可能有点夸张,也就一厕所外加一卫生间,不过进出口问题倒是提前解决啦……”

武彤彤停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我赶紧住嘴。武彤彤藐视我似的虚着眼睛问:“你现在是逮着机会就刺我,痛快了?”

“我不痛快行吗,我心理阴暗着呢,多一个房奴就多一个同志嘛。”我赔着笑,“你也是一人文学博士了,你说说我这种心理属于什么心理,正常吗?”

武彤彤偷偷看看周围,低声说:“你这叫太监心理,自己不行,就推测别人也不行。”

我们都咯咯咯地笑起来,一股辣椒油被我吸进气管里,引起剧烈咳嗽,武彤彤过来给我捶背,就像复仇的大铁锤砸下来,我赶紧谢绝了。旧地重游,免不了一阵嘘唏动容。走到朝阳门地铁附近,武彤彤指着那个街心花园说:“我们在这张石椅子上坐过,还有那个石台阶。嗨,那几个风轮还在转呢?”

熟悉而陌生的景象,恍若隔世,我一言未发。

下午,我以武彤彤朋友的身份陪她见了一名校的人事部头儿,他们提供的条件大同小异,什么都好说,房子没戏。为了表示诚意,那人请我们吃了一顿晚饭。

到了槐树街武彤彤就觉得紧张,到了我的蜗居,她像卫生检查团的官员一样里里外外巡查了一遍,长舒了一口气:“比我想象的要好点,和我以前住的地方差不多。”

“屋子刚刷过,以前的地下室你去看看可能吓死你。”我指着窗外,“比下面这些棚户区好不了哪儿去。”

武彤彤在电脑桌前坐下,差点摔下来,她抱怨:“什么破椅子啊,你这是暗器吗?”

“拿它当刑具呢,几本书都坐在这椅子上写出来,不破行吗?忘了大英图书馆地板上马克思的脚印了?”我得意地说,给她沏茶。

“你以前和女朋友就住这儿?”

“嗯。”

“这房子结婚是差了点。”

“这儿除了这个床垫,什么都不是我的,凑合着用,如果你不计较,坐床上吧。”

武彤彤浏览了几分钟网页,打了个哈欠,坐到床上,半靠半躺,浏览了一会儿床头的书刊,拿起几本我的书翻了翻。我坐到电脑前,查收了几封邮件,无所事事地浏览新闻,一边心不在焉地和武彤彤说话。武彤彤停下阅读,埋怨:“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会儿话?”

“你不是在看书吗?”我只好停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想她早点离开,七年前的激情荡然无存,时间真TMD残酷。即使两次惨烈的世界大战和无数次的自然灾难,也早已湮没在流沙之下。我说,“你找个话题吧。”

“看来你是跟我无话可说了啊。”武彤彤叹气,“我知道你很恨我。”

“早就麻木了。”

“是吗?那就好。”武彤彤直视我的眼睛,“你能不能老实说说,你激烈地反对我回国,是不是没一点私心?”

我思忖片刻郑重其事:“我说过我麻木了,我只是像绝大多数俗人一样,出于朋友的好意提醒你,仅供参考。”

“好一个仅供参考!看来你确实是麻木不仁了。”武彤彤淡淡地说。

我一笑:“你以前怕的不就是我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寻死觅活吗?”

武彤彤没说话,半晌,她问:“你还想出国吗?”

“无所谓了,哪儿都是混吃等死。”我微笑着看着她,“何处青山不埋人?”

“我以前挺自私的。”

“人都是自私的。”

“但我有难处。”

“太理解了,留学嘛。”我宽容地说,“我也看过一些关于你们这些人的报道,学业经济感情身份文化差异,都拧到一块了,能不艰难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以前?”

“我怕你尴尬。”我笑着说。

“你无非是问我怎么还没嫁出去是吧?”

我做百思不得其解状:“是啊,我听我在纽约的妹,还有‘纽东方’出去的人说,你也对我说过嘛,中国女的在那边个个都是珍稀品种,围追堵截啊!是个女的都能嫁出去。你怎么搞的啊?”

“那是我挑剔,丝毫不愿意委屈自己,明白吗?”武彤彤瞬间声音高了八度。

“不不,你误会我了。即使我的逻辑再糟糕也知道——在美国的华人中,是个女的就能嫁出去,你没嫁出去,说明你不是女的呗——你是不是做变性手术啦?”

“去你的!”武彤彤扬起书要砸我,我闪开了,笑道:“你看你看,有你这样的女人吗?灭绝师太、悍妇、母夜叉三位一体,全世界有你这样的女学者吗?”

“那是老娘卓尔不群!”武彤彤昂起脖子,辩驳道。

“那是你高处不胜寒!”我阴阳怪气地说,“麻烦大了!根据乙女嫁甲男丙女嫁乙男丁女嫁丙男的婚恋生态原理——也就TMD一个排列组合题,呵呵,你这甲女和我这丁男也就成了剩男剩女,要么永远剩下去,要么凑合着过吧。”

武彤彤大笑:“我才不找什么你这样的丁男呢。”

“我就知道你不会委屈自己。”我笑。半晌,我非常郑重地说:“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保证你今天就嫁出去。”

“说。”

我老调重弹:“你呀,就穿件T恤衫,或举一块白布,访民似的,就写几个字:美国女博士,待字闺中。然后呀,你就到大街上那么一晃悠,保管把甲乙丙丁各等男人、狼以上的品种以及交警城管联防记者小脚侦缉队统统给招来。”

武彤彤来了一句以F开头的美式国骂,纵身跃起,和我撕扯搏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赤身裸体如蟒蛇交织在一起。我们就像被饿得头昏眼花的非洲猛兽一样,把对方当做美味佳肴撕咬殆尽,片刻已成杯盘狼藉。

晚饭后,在武彤彤的建议下,我们移师再战。我们赶到那个大金牙似的宾馆,此后足不出户,连战两天三夜,饿了电话订餐。八年前和武彤彤做爱,就已经不像男女相悦,不像水乳交融,必须全身心对抗,活生生上演一幕“动物世界”。历经几年欧风美雨的沐浴和奶酪黄油的滋润,戴上博士帽的武彤彤不仅心理上演化成一个变本加厉的女权主义者,生理上又恰逢波峰浪尖,比以前更富于进攻性、创造性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已非我温良食草种族。如果哪天她拿了海归运动会女子铁人三项赛总冠军,我一点也不吃惊。

高节奏的动作中,我断断续续地哀嚎:“人生最大之不幸,就是和女博士上床,这哪是做爱啊,搏命啊!”

“瞧你那熊样,跟我斗!”武彤彤扬起脖子,扭曲着脸,“只有累死的牛没耕坏的地,看老娘怎么榨干你!”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们是全面不和谐。”一阵紧似一阵的凌厉攻势后,我终于抛锚了。

子弹用光了,枪栓再也拉不开了,瘫软如泥的我除了俯首称臣别无出路。

“你是资源全面枯竭型。”武彤彤哈哈大笑,又咬牙切齿地骂道,“床上战斗,你们这些男人永远不是咱女人的对手!”

做爱中除了对骂,她有时突然大哭起来,吓得我差点当场阳痿,欲停下却被她厉声喝止,只好在干嚎中达到高潮。

几天竭泽而渔下来,终于油尽灯枯。铁嘴钢牙骨头硬的武彤彤成了我的床上终结者和情欲掘墓人,不由想起一种雌性昆虫,每次交配后就将雄性昆虫吃掉。

“你把老娘看成淫妇了是吗?我也是久旱逢甘霖而已。”武彤彤笑起来,伏在我身上,异常悲哀,“迷信的说法,我们也许真的命里相克,没戏了。”

“我跟谁都没戏了。”我颓然叹息,“我早已成为一部机器,只有能量没有感情了。”

武彤彤问:“以后我们是什么关系?”

“相逢一‘觉’泯恩仇嘛。”我坏笑着,“朋友嘛,分为站着的和躺着的——”

“呸!”

不到一月武彤彤回到北京。她说国内一家单位谈好,对方答应给她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如果美国那边没什么重大变故,十有八九她会去那里了。我和武彤彤度过几个疯狂的日日夜夜,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到从前了。我彬彬有礼麻木不仁地把她送到了机场,和我隔着金属栏杆挥手再见时,我看不清她墨镜下的眼睛,但见她的眉头和嘴角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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