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丽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大家好，今天我们辩论的是多少年来一直困扰大学校园的有关师生恋的敏感话题。首先我们要搞明白什么是恋爱，古罗马的维吉尔在《农耕诗》里说，恋爱是一切生物的帝王。诚然，这个定论有爱情至上的嫌疑，但至少它说明一个问题，恋爱是每个人必经的人生过程，这个过程不应该有什么框框，丑的可以爱俊的，俊的可以爱丑的，穷的可以爱富的，富的可以爱穷的，老的可以爱少的，少的可以爱老的，老师可以爱学生，学生当然也可以爱老师！在爱的面前，身份啊，地位啊，不应该是羁绊，一男一女走到一起，你管人家有没有差距干什么？就问他们是否真心相爱就行了。请问，陶自然爱李阔老师何错之有？”徐文丽的发言博得一片掌声。冷雪松的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反方甲站起来说：“我方认为，对方的观点没有错，但我方认为，陶自然和李阔老师之间不是爱情，是陶自然对李阔老师的赎罪之举，用赎罪方式去爱一个人，是对爱情的亵渎，难以让人接受，也不会持久，只能说是怜悯，而怜悯不是爱情，是一种痛苦。台湾著名女作家罗兰说过，痛苦的恋爱对一些人是致命的打击，你们愿意看着自己的同学遭受致命打击吗？”
赵长天站起来：“对方只说出罗兰的一半意思，罗兰这句话的另一半是说——痛苦的恋爱对另一些人是激励的力量，只看你是否有足够的坚强。英国德莱顿在《暴虐的恋》里说，恋爱的痛苦比其他所有的快乐更使人愉快。一个人恋爱不需要任何人指点，我们认为，陶自然对李阔老师不是赎罪，不是怜悯，是和李阔老师在接触中磨擦出的爱情火花，这种爱是纯洁的，不讲功利的，正如前苏联作家冈察尔在《爱的归宿》中所说，爱情的脚步是任何人阻挡不住的！”大伙鼓掌。初萌鼓着掌对身边的人说：“使劲呀！”刘翠翠也鼓起掌。
反方乙站起来：“否！不讲功利的爱情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说辞，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爱和恨的背后都有利益的驱动。”徐文丽问：“请问对方，陶自然对李阔老师的爱有什么功利可言吗？”
反方甲说：“对方在偷换概念，她把我们说的赎罪和怜悯定义为爱了，即便是这样，我方认为这里也存在着利益的链条，一个正在花季的女孩爱上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身有残疾的老师，这里难道没有沽名钓誉的成分？没有毕业分配的考虑？”
赵长天站起来：“对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辩论中最不应该出现的。我们最了解陶自然同学，她是个把名利看得很淡的女孩，她对李阔老师的爱，完全出于对他人格魅力的崇敬。李阔老师受过‘四人帮’那么多迫害，但他从来没有屈服过，即便是在最残酷的环境中也没有放弃对理想的追求，在他身上中华民族坚忍不拔永远上进的精神得到最好的体现。这是最好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人去爱吗？”赵长天的发言赢得一阵阵掌声。初萌拼命地鼓掌。刘翠翠的掌声也更响亮了。
反方丙站起来：“但问题是，李阔老师拒绝了陶自然的爱，对方又作何解释？”韩老六站起来，口气随便，一下子把紧张的辩论气氛稀释了：“就这个问题我说两句。我吧，是结了婚有家口的人，对爱情我最有发言权。我认为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就拿我说吧，当年我在乡下做民办教师，都说我不是地道的庄稼人，没人瞧得起我，婚姻成了老大难。谁知道一个姑娘看好了我，就是我现在的媳妇，可是我没看好她。她还真有办法，有一回我到她家吃派饭，她大酒大肉把我好一顿招待，我喝醉了，稀里糊涂睡到她家炕上，等我醒来一看，自己光着身子，盖的是大红被，窗上贴的是大红喜字，邻居都跑来向我贺喜，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和她结了婚。谁知结婚以后，媳妇对我还真不错，地里的什么活都不让我干，就让我一门心思干好小学教员……”赵长天一边悄悄提醒：“六哥，跑题了！”韩老六越讲越来劲儿：“我的同伴说我跑题了，其实没跑题。对方不是说李阔老师拒绝陶自然的爱情吗？是不是真的拒绝姑且不论，李阔老师就是真打心眼里没看好陶自然，那也不是问题，以后结了婚就好了。我看了，陶自然是个过日子的人，会把李阔老师伺候得熨熨帖帖的，到时候说不爱都不可能。我老婆长得那么丑，结婚后我都喜欢不够呢，何况陶自然，水灵灵的，李阔老师不爱才怪呢！”
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反方甲站起来：“我认为对方是故意搅局，我们是辩论陶自然和李阔老师的爱情是否道德，对方却把这个话题引导到婚后的生活上去，显然是别有用心，我方反对！”
赵长天站起来：“李阔老师和陶自然的爱情是否道德，这问题提得好，首先我们要搞清楚爱情的道德是什么？我想提一个问题，爱情有没有功利的成分？”会场静了，大家窃窃私语。
刘翠翠突然举起手。赵长天愣住了。刘翠翠问：“主持人，我可不可以说两句？”孙少敏说：“可以……请上台来吧。”刘翠翠朝台上走，赵长天看着刘翠翠，神情有些紧张。
刘翠翠走到台前站住了：“我是七八级的，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她喘息着，平静着自己，“我很激动，觉得我这个大学没白上，看到这么多新鲜事儿，遇到这么多新鲜问题。我听了李阔老师和陶自然的事儿，被他们的爱情激动得不行。他俩多好啊，多真诚啊，多实在呀，不是我亲耳所闻，谁相信这是真的呀？我想说的是，我们大家对他们有什么可指责的呢？我们不能站在今天的角度，去评论过去的是是非非，这是历史造成的！我们今天虽然上了大学，但是每个人身上还有过去历史的痕迹，我们不可能割断历史，但是我们要创造新的生活。我打一个比喻，我们农村冬天非常冷，人们都披着老羊皮袄抵御风寒，可是到了春天，我们就该把老羊皮袄扔了吗？你得把它收拾干净，明年再用，这个时候你才知道，这件老羊皮袄给你抵御了很多风雪，伴随着你走过漫长的冬天。过去的历史和今天的现实差不多就是这个关系，我们不能离开当时的历史来谈他俩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大家对他们多一些理解，多一些宽容，多一些厚道，如果问我的心底话，我希望他俩将来结婚，我从心底里祝福他们，羡慕他们！”
会场静静的，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刘翠翠慌慌张张地跑下台去。赵长天望着她的背影。初萌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赵长天……
欧阳老师发言：“刚才的辩论会很精彩，尽管双方对这件事各持己见，但基本出发点都是好的，那就是为他们负责。尤其是刚才中文系七八级刘翠翠同学的发言，很实在，非常好！大家都说了真话。这辩论会我本来是不同意举行的，但是卢院长说让我放心，说他相信你们都是理智的，让我放心大胆地让你们搞下去。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们搞得挺好！要我说，双方的观点都有一定道理，就我看，正方的观点更具浪漫主义色彩，而反方的观点更趋于理性化，各有千秋，很难说支持哪一方，就不表态了吧。”
孙少敏笑着：“看来欧阳老师有所保留。好吧，辩论会到此结束！”
夜晚，陶自然在女生宿舍给同学们分糖果：“谢谢大家，你们的支持使我更坚定了找到李阔老师的决心。我特别感谢七八级的刘翠翠，她的发言太精彩了，我恨不得抱着她痛哭一场！”张巧巧问：“自然，你找不到他，以后怎么办？”陶自然说：“一直找下去！实在不行，我就退学去找，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
韩老六说：“又一个简爱诞生了！”赵长天说：“自然，退学是不对的。虽然这是你的自由，但国家把你培养到大三，你那样做对李阔老师负责了，可是对国家呢？”石捧玉说：“长天说得对，这事你不能太草率。”
正在这时，小丁推门进来：“我睡了一觉让尿憋醒，上了趟厕所，看你们门口有封信，写着陶自然收，是李阔老师的笔迹！”
原来李阔听了老套子在辩论会的录音，立即写了封信，让老套子偷偷送来。陶自然一把夺过小丁手中的信，急忙跑出去四处找李阔，哪有李阔的踪影？陶自然看信：
陶自然同学，辩论会的内容我知道了，谢谢所有人对我的评价。我已因病辞职，不要找我，我要到国外去了。自然，在我眼里你还是孩子，希望你安心学习，报效祖国。我们被“四人帮”耽误得太多，情感被压抑得太久，一旦得到释放很容易走向极端，你就是一个典型。希望你把精力转移到学习上去，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将来你会大有前途的，因为你是我看到的最热情最绚丽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