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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民主政治体制的确立

1938年11月10日,凯末尔因病逝世,终年57岁。他在民族解放战争中的亲密战友伊斯梅特·伊诺努,经大国民议会投票选举后,于1938年11月11日出任土耳其共和国第二任总统,同时担任共和人民党领袖,继承了凯末尔的大权,继续实行“一个政党、一个民族、一个领袖”的国家政体。此后,凯末尔执政时期所实施的党政合一的政体结构开始松散。1939年5月,土耳其共和人民党召开代表大会,决定党和政府分开,其任命不再相互结合,并决定在议会内成立一个与党团平行,由共和人民党议员组成的“独立集团”,起反对党的作用,受委托批评议会和政府,以显示国家制度的民主性。为了进一步体现土耳其是一个民主国家,伊诺努总统于1945年8月亲自批准伊斯坦布尔的大资本家努里·德米拉组建了“民族复兴党”。民族复兴党的领导和纲领都相当混杂,因此引不起人们的关注和支持,然而它的真正意义是树立了组建新政党和反对党派的先例。同年11月1日,伊诺努总统在大国民议会发表演说,宣布允许持有不同政见的同僚们组建政党,以公开表示他们的信念和发表其政治纲领。1946年1月7日,凯末尔执政时期的最后一位总理杰拉尔·拜亚尔与共和人民党阿伊登省议员阿德南·曼德列斯等人脱离共和人民党,另外组建了一个新的政党——民主党。同年5月,共和人民党召开特别代表大会,决定解散在议会中由该党议员们组成的“独立集团”,放弃自己是国内惟一合法政党的垄断地位,并决定废除共和人民党主席的常任制,改为党主席由代表大会每4年选举一次,以及实行党主席报告的工作原则,并主张把大国民议会的间接选举改为直接选举。接着共和人民党政府又修改了1938年3月制定的“协会法”,进一步宣布允许以阶级和经济利益为基础,建立政党和政治协会等社会组织。从此,土耳其开放党禁实行民主的潘多拉盒子彻底打开了,从一党制向多党制政体的演变,在土耳其成为一股不可遏制的社会洪流。据不完全统计,仅1945~1950年间,就有27个形形色色的大小党派相继成立,工会组织多达88个,其中势力较大的政党是1946年1月成立的民主党和1948年7月成立的民族党。

1946年7月,土耳其大国民议会提前举行了4年一次的选举。选举结果,共和人民党取得了议会461席中的390席,民主党得65席,无党派人士得6席。此后,随着民主党进入议会,由共和人民党过去一党垄断议会的局面遂告结束。共和人民党政府起先打算镇压这个反对党,但是具有政治家风度的伊诺努总统采取了超党派的立场。他在1947年夏天发表讲话,称多党制民主国家要求各党派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应对各自行为负责,在朝党应尊重在野党的权利。从此,共和人民党政府强硬的态度逐渐有所改变。1946年7月,民主党进入议会后,同执政的共和人民党的角逐便随之开始。民主党利用共和人民党执政时期因战争带来的经济失调,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通货膨胀和物质匮乏之机,集中对国家的经济形势进行抨击,同时利用一些资本家对共和人民党国有化政策的不满情绪,提出“私人主动精神”是土耳其经济生活的基础,并宣称如果民主党执政,将把国家建立的企业转让给私人经管,同时重申坚决拥护凯末尔主义,尊重自由选举和权利平等,保护工人、农民、商人等劳动者的利益。民主党还利用一些宗教人士和部分保守农民对某些世俗化改革政策的不满,在宗教界和农村进行广泛的政治活动,把所有不满意共和人民党的人统统拉进民主党。1950年3月,土耳其大国民议会通过了一项受到各党派赞同的新选举法。它规定由司法机关监督选举、秘密投票和公开计票,使公民在行使投票权时避免了干涉。各党派随即在竞选活动中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争取选民。而在这方面民主党取得的成绩最大,因为他们拉拢的选民对象,自然是那些不论出于何种动机都强烈要求改变现实政治的人。在1950年5月14日的全国大选中,近90%有选举权的人进行了投票。选举进行得很有秩序,计票也很公正。民主党虽然在选举之前就早为许多人预见会获胜,但胜利之巨大尚在人们预料之外。它取得绝对多数票,约占总投票数的53%,在大国民议会总共487个席位中,共获408个席位,而共和人民党仅获69个席位,民族党获得1个席位,无党派人士获得9个席位。1950年5月22日,大国民议会选举民主党党魁杰拉尔·拜亚尔为土耳其第三任总统,民主党主要领导人阿南德·曼德列斯出任总理,并组成了一个有14名部长的民主党内阁。在共和人民党将政权和平地转交给民主党之后,这场从一党专制向多党制政体演变的政治革命就圆满地完成了。没有发生暴力和流血,没有发生军人干政,这一切在土耳其历史上是空前的,是广大民众对民主政治的信念所致。从此,土耳其开始了民主党10年的执政时期。

民主党执政的10年,前后政治气氛有着巨大的变化。1950年政权的和平移交,使全国出现了一个政治“蜜月”时期,尤其是在社会繁荣的50年代初,民主党成为土耳其最受民众拥护的政党。人们均称道这短短几年政治生活上的自由。1954年的选举做到了完全的自由和公正计票,使民主党的总得票率增加到了58%,取得了503个议席,而共和人民党的得票率仅为35%,占31个议席。但不久即有迹象表明议会中席位的增加,以及国家经济形式的恶化,使民主党对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批评非常敏感,增加了对舆论的监督和控制,朝着日益独裁和压制反对派的倾向发展下去。至1954年底,共有三名公开批评政府的新闻记者被判刑,另外有四名被解雇。1955年3月,共和人民党总书记卡泽姆·吉列克在一次讲话中,因攻击民主党政府而遭监禁。同时,有5种报纸因违反政府的新闻检查规定而被迫停刊,其中包括共和人民党的喉舌——《民族报》。民主党在执政期间实行镇压广大民众的一系列措施,不仅遭到反对党的严厉批评,同时也引起了党内部分成员的不满和反对。1955年10月,许多民主党成员由于拒绝服从民主党的纪律而被开除,另一些则由于与党的领导人意见不合而宣布退党另组建了新的“自由党”。民主党政府鉴于反对党日益增多,还有联合一致共同反对它的可能,于是通过一项新的选举法。该党在新的选举法中,不仅禁止党派联合,防止各党派结成反执政党的联盟,而且还使得民主党即使不能获得多数票时,也可以在各个选区取得相对多数的议席。此时土耳其国内的政治形式比较错综复杂。虽然民主党在知识分子和大城市中遭到了反对,但在农村民众中却赢得了广泛的支持。因为民主党政府在农村修建了道路、灌溉设施、供电设备和建立了许多小学,使广大农民得到了许多实惠。另外,民主党政府积极发展私营经济的政策,每年分配给农民一些国有土地,使得商人和小手工业者的利润和收入比过去大有提高,这部分民众手中掌握着较大比重的选票。因此,尽管民主党在政治上镇压民众,摧残反对党,公开抛弃了民主和法制,在经济上导致通货膨胀,物质短缺,但在1957年的大选中,仍然以多数票获胜,赢得了土耳其大国民议会席位中的424席。但此时作为主要反对党的共和人民党在议会中的席位也已由1954年大选中的31席上升到了178席。共和人民党由于在议会中的席位增多而斗争信心大增,所以在选举后的第三天,便于加济安特普市举行了“共和纪念日”的政治活动,此后该项政治活动演变成为反政府的示威游行。1957年的大选之后,民主党政府对反对党的批评指责不但不虚心改进,而且报之以更加严厉的镇压,甚至不惜动用军队。民主党的领导人错误地认为,他们可以要军队履行此种政治上的职责,以及用一种铁腕手段便可以维护他们的统治。实际上他们破坏了民主政治机制的正常运行,激化了各种社会矛盾,为日后军人干政找到了口实。到1959年,因经济上的困难和政治上的专制,一部分知识分子和军队成员担心宗教活动的日益增加,将使凯末尔世俗化改革所获得的社会进步付诸东流,使得民众对民主党政府的不满情绪激化到了顶点,纷纷在报纸上指责民主党政府总理曼德列斯是土耳其的李承晚。1960年2月,民主党政府总理曼德列斯更换了他的司法部长,由他的亲信杰拉尔·亚尔德姆支继位,以便进一步镇压反对者。4月18日,民主党控制的议会经过一场激烈的以全武行告终的党派辩论之后,设立了一个调查共和人民党活动的特别委员会。该委员会被授予超越议会和法院的特权,可以禁止一切政治活动,并没收各种文件,查禁报纸以及逮捕违反上述和其他规定的人。共和人民党反对特别调查委员会滥用职权,于是民主党政府宣布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两城市实行戒严。5月20日,被激怒的安卡拉大学和伊斯坦布尔大学的学生们上街游行示威。5月21日,又发生了大批安卡拉军校的学生们上街举行反政府的示威游行。

1960年5月27日拂晓,土耳其军队出动坦克控制了首都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逮捕了拜亚尔总统和曼德列斯总理以及内阁全体成员和议会中大部分的民主党议员。四个小时之内,一场不流血的军事政变完成了。陆军总司令古尔塞勒将军就任临时政府首脑。军队还成立了一个“民族团结委员会”,管理国家的日常事务,其成员大都是这次政变的领导者。与此同时,一切政党活动都被停止了。政变的军人们决定制定一部新宪法来修正旧宪法中的缺点,尤其是要防止由选举产生的议会多数党专制统治的重演。1961年7月9日,新宪法提交全国公民投票表决,投票赞成者为62%,反对者为38%。该宪法从而成为土耳其从1876年的宪法以来实行的第五个成文宪法。1961年的宪法与1924年的土耳其共和国颁布的第一部宪法相比,其主要的原则区别在于它加强了行政机构,把大国民议会由一院制改为两院制,并增设了宪法法院。另外,按照1961年宪法的规定:总统是国家元首,由大国民议会的议员通过秘密投票以2/3多数选举产生,任期7年,年龄不得低于40岁,必须接受过高等教育;如一旦当选为总统,必须脱离与其所属政党的联系,议员资格也须终止,如果是军人还需脱离军籍;不得连选连任。新宪法还规定:政府总理由总统在大选中获得多数票的政党领袖中任命,各部部长则由议会提名,再由总统任命,政府内阁成员一律对议会负责。1961年的新宪法具有反映时代精神的一些规定,增添了一些富有民主色彩的内容,这无疑在团结土耳其各种政治力量,维护国内安定团结上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保证了土耳其的多党政治沿着民主大道继续前进。在国内外强烈要求还政于民的呼声中,军人干政后的第17个月,土耳其参政两院的议会选举终于举行了。然而,1961年10月15日的选举结果,在参加竞选的14个政党中,没有哪一个政党获得多数票,从而表明新组建的文官政府只能是一个联合政府。与此同时,土耳其参众两院选举古尔塞勒将军为土耳其共和国第四任总统。在当时,他似乎是民族政治团结的必需品,他卸下戎装,辞去军职就任总统,但政府内阁的组成却很困难。虽然为了使共和人民党和正义党在11月组成以资深政治家、共和人民党领袖伊诺努为首的联合内阁,军队做了许多工作,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把前民主党的许多党员拉入自己队伍的正义党,坚持要大赦被判有罪的民主党政治家,因此根本无法与军方的立场一致,使得联合政府终于在1962年破裂。随后的两届联合政府内阁都是由共和人民党和一些小党或独立人士组成,均由伊诺努出任总理,但都缺乏凝聚力。1965年初,伊诺努领导的第三届联合政府在议会投票表决预算时被推翻下去。在这次倒阁行动中,由新领袖德米雷尔领导的正义党起到了主要作用。随后,正义党与其他三个小党组成了以非党派人士领袖于尔居普吕为首的联合政府,德米雷尔出任副总理。伊诺努与共和人民党以反对派的身份准备参加新的竞选。1965年10月的大选是土耳其国内重要的政治事件。

在这次大选中,人们原预测正义党不可能获得多数选票,因为当时有六个政党并存,认为土耳其将会出现一个以正义党为首的多元化政治格局。但选举的结果却是正义党获得了53%的绝对多数的选票,堪与1950年民主党的巨大胜利媲美。共和人民党则不尽如人意,仅得29%的选票,成绩之差也使预测者们大惑不解。新总理德米雷尔组成正义党内阁后,联合政府随即消失。德米雷尔是一位深受西方影响的新型政治家,与坦齐马特时代的改革家们以及青年土耳其党人时期的革命家们相同,都出身寒门,接受过西方式的现代教育,然后都从政担任政府的高级官员。不仅如此,德米雷尔还是一位专业管理工程师,具有丰富的经营私人现代企业的经验,并在美国学习过。他年轻、务实、富有朝气,是党内温和的政治家。1966年3月,第四任总统古尔塞勒因病去世,议会新选的前土耳其军队总司令杰夫德特·苏奈出任共和国第五届总统,使得德米雷尔领导的正义党政府与军队紧张的关系有所缓和。此外,德米雷尔还制定了一系列稳定社会、改善国家经济的措施,使得土耳其出现了葱郁洇润、一派生机的景象。在1969年的大选中,正义党获得众议院450席位中的260席,从而确立了正义党在土耳其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领导地位,影响土耳其政局前后达十年之久。即便如此,正义党的执政仍然暴露出了许多影响国家以后稳定发展的一些社会问题。因此,在60年代后期,土耳其社会与中东其他国家相比它虽然取得了相当迅速的发展和进步,但也还存在着许多非常棘手的社会问题需要解决。1971年3月12日,由于土耳其国内通货膨胀严重、纸币大量贬值、物价持续上涨、民众怨声载道,引起社会的动荡。特别是执政的正义党内部发生分裂,政府难以继续施政。鉴于局势严重,军队总参谋长和陆、海、空三军司令联合致函总统和参众两院议长,要求建立一个强有力的、受人们信任的超党派的政府,以消除无政府主义的状态,并要求在凯末尔主义的原则下进行社会改革,否则,军队将按照保卫共和国的法律规定,接管文官政府。慑于军队的压力,以德米雷尔总理为首的正义党政府在召开内阁会议后即宣布辞职。总统遂授命无党派人士埃里姆组织了一个超党派政府,并发起了一场打击左右翼势力的运动。这次军人干政的积极作用是推动了共和人民党和正义党两大对立政党的再次联合,打击了无政府主义,使得整个社会趋向稳定,保障了土耳其的第三个五年计划继续有效地得到贯彻执行。

自1971年2月,正义党德米雷尔政府在军方迫使下辞职,以迄于1980年9月12日的军人接管政府时止,9年之间土耳其政府更换达11次之多,其中超党派人士组织政府5次,而主要由共和人民党和正义党两大对立政党为首组织的联合政府有6次,每届任期最长的不超过两年。他们相互倾轧,使得土耳其政局日益动荡,加之70年代中期欧美国家所发生的经济危机对土耳其的冲击,使得其经济更加严重恶化,几乎陷入崩溃边缘,最终导致了以总参谋长凯南·埃夫伦将军为首的军人在1980年9月12日发动了军事政变,全面接管了国家政权。土耳其政府在遏制住社会动乱的同时,开始探索新的社会经济发展战略,试图从改革和开放中寻求摆脱经济危机的出路。1982年土耳其通过了新的宪法。1983年军政府还政于民,由被称之为土耳其“经济设计师”的厄扎尔出任总理,从此,土耳其的政治与经济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发展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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