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鼠,”一个明媚的夏日清晨,鼹鼠突然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水鼠正坐在河堤上哼一首小调。这是他刚刚创作的,所以很投入,没太理会鼹鼠和其他的东西。一大早,水鼠就跟他的鸭子朋友一起在河里游泳。当鸭子们突然把头都没到水里,只有脚露在水面的时候,他就潜下水去胳肢他们下巴下面的脖子——如果鸭子有下巴的话,直逼得他们匆匆冒出水面,拍着水,生气地向他扇起羽毛,因为,头钻在水下的时候,被别人这么捉弄,那感觉真是没法说。最后,鸭子们哀求他自管自,别再招惹他们了。水鼠这才走开,坐在阳光下的河堤上,为鸭子们编了一首歌:
鸭子小调:
河湾那片僻静处,鸭子们正戏水,穿过高高的灯芯草,尾巴翘起来了,一大片尾巴!
鸭子的尾巴,公鸭的尾巴,黄黄的鸭蹼啊,一抖,黄黄的鸭嘴全都不见了,它们是在水里忙!
鲤鱼穿行在水下绿油油的植物里,吃的都储存在此,又清凉又充实,光线又不亮。
人人都有爱好!
我们偏喜欢头朝下,尾朝上,自由自在游啊游!高高蓝天上燕子歌唱又翱翔——我们在水下游呀游尾巴翘到了高天上!
“我说不出自己对这首小曲有多少欣赏!”鼹鼠小心地说。他自己不是诗人,也不在乎谁懂,倒是一副率直个性。
“鸭子也不知道!”水鼠开心地回答,“他们说,为什么不能让他们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归依天性,非得被某个坐在河堤上的家伙一直盯着,还被他说三道四、胡编乱唱地消遣?
真是一派胡言!’瞧,这就是鸭子们的话。”
“就是啊,就是啊。”鼹鼠万分真诚地说。
“不是的!”水鼠生气地喊。
“好吧,不是的,不是的,”鼹鼠赶紧抚慰他,“但是我想问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蛤蟆先生?我可是听说了他不少事情,真的很想结识一下他。”
“噢,当然啦,”好性子的水鼠说,一跃而起,把当天脑子里的诗兴打消殆尽,“把船备好,我们现在就划船过去。要找蛤蟆,什么时候都行。无论多早多晚,他就是那个样。永远是好性子,永远都是那样喜相逢,伤别离!”
“他一定是头很好的动物吧。”鼹鼠一边评论,一边跨进小船,操起船桨,水鼠则舒舒服服地在船尾坐定。
“他真是最好的动物了,”水鼠答道,“那么单纯,性子又好,还很热情。或许他不太聪明——我们不可能都是天才嘛;
而且,他有点爱吹,有点虚荣。但是,蛤蟆兄他有某种了不起的品质啊。”
小河转弯了,他们看到一所漂亮、气派的红砖老宅,屋前的草坪修理得当,一直伸展到水边。
“这就是蛤蟆府,”水鼠说,“左边那个小湾有一块牌子竖着,上书‘私人码头,请勿停靠’,通向他的船屋,我们在那儿停放小船。马厩在右边,那儿。你现在看到的是宴会厅——很古老了。蛤蟆很富有,这座宅子是附近最体面的房子。我们当着蛤蟆的面可不这么说。”
船滑向小湾,驶进了大船屋的阴影里,鼹鼠把船桨放进船舱。他们在那儿看到了许多漂亮的小船,有的从横梁上吊下来,有的系在船台上,就是没有一条在水里。这地方有一股废弃已久的味道。
水鼠环顾四周。“我懂了,划船已经过时。他玩腻了。不知道他现在又玩起什么时髦了?跟我来,我们找他去,马上就会听到他的高论了。”
他们下了船,信步穿过鲜花点缀的草坪,寻找蛤蟆的踪迹,恰好看到他坐在藤椅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膝盖上铺了一张大地图。
“哈哈!”蛤蟆大喊起来,看见他们就跳了起来,“这真是太好了!”他热情地握了握他俩的爪子,也没打算等介绍鼹鼠。“你们来得太好了!”他继续说,一边绕着他们手舞足蹈。“水鼠,我正打算派一条船下去找你来着,严令他们把你即刻带到,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非常需要你们——你们两个。现在,你想玩些什么?
进屋来吧,吃点东西!你不知道,你的出现是多么吉利!”
“让我们先坐一会儿吧,蛤蟆!”水鼠说着,一屁股坐进了一张椅子里,鼹鼠在他身边另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礼貌地对蛤蟆“可爱的府第”大加褒奖。
“全流域最棒的房子,”蛤蟆大声地说,“就漂亮而言,那是天底下少有的。”他情不自禁地补充一句。
这时,水鼠用肘轻轻推了一下鼹鼠。不巧,蛤蟆看到了这个动作,一下就脸红了。一阵痛苦的沉默。不一会儿,蛤蟆就放声大笑。“没事,水鼠,”他说,“我说话就是这样,你知道。而且,这也确实不是一所破房子,对吗?
你自己也蛮喜欢它的。好了,现在说正题。我们实际一些。你正好是我要请的动物。你一定得帮帮我。非常重要的!”
“我猜,是你划船的事。”水鼠说,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划得不错的呀,尽管还是把水溅得到处都是。只要有足够的耐性,接受一定的训练,你就可以——”
“噢,得了,划船!”蛤蟆很不耐烦地打断道,“这是傻孩子玩的游戏,我早就不玩了。完全是浪费时间,就这样。看到你们这班伙计还在漫无目的,把精力花在这上面,我真是深感遗憾,为什么不放明白些呢。不,我发现了真品,唯一真正值得奋斗一辈子的事业。我要把余生都投入进去,我后悔过去浪费了许多时间,已经追不回来了,都浪费在不值一提的事情上。跟我来,水鼠兄,还有你那可亲的朋友,如果他愿意做我的朋友就太好了。就在马场,你将看到不可不看的东西!”
于是,他带路来到了马场,水鼠满脸狐疑地跟随其后。就在那儿,他们看到一辆吉卜赛大蓬车已经从马车房拉到了露天,那车闪着崭新的光亮,车身是绿底衬明黄,轮子是红色的。
“到了,看那!”蛤蟆喊道,跨开两腿,伸展了一下身体,“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就体现在这辆小车里。大路朝天,开过尘土飞扬的公路,去荒原、公地、树篱、丘陵!
去营地、村庄、乡镇、城市!今天在这里,明天就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处处有家!旅行去,变花样,趣味无穷,好不激动人心!
整个世界在你的面前伸展,啊,不断变换的地平线!请注意,这是世上同类中制造最精良的马车,没有比它更好的了!进来看看里面的布置。全是我一手设计的,我操办的!”
鼹鼠大有兴趣,激动得不得了,急忙跟他登上了踏步阶,钻进大篷车内。水鼠只是呲了一下鼻,两手深深插入口袋,站在原地不动。
车厢内的确非常舒服、紧凑。有小小的睡铺——靠墙折起的小桌——烹调炉、柜子、书架,鸟笼里面还有小鸟一羽,还有各种尺寸、款式的锅、盘、杯和水壶。
“一切齐备!”蛤蟆得意地说,顺手打开一个柜子,“你看,饼干、罐头龙虾、沙丁鱼——只要你想得到。这里是汽水——烟草在那儿,还有信纸、熏肉、果酱、扑克牌、骨牌——应有尽有!”他们下踏步阶的时候,蛤蟆接着说,“今天下午我们起程的时候,你会发现,要带的什么都没有忘。”
“你说什么,”水鼠慢条斯理地一边嚼着草,一边说,“我耳朵里有没有刮到有关‘今天下午’、‘我们’、‘起程’的事?”
“亲爱的水鼠兄,”蛤蟆央求道,“别用这种硬邦邦的傲慢口气说话好不?
你明知道你必须来。没有你,我根本就搞不定。所以,求你就当事情定下了吧,别争论——我受不了的就是争论。你肯定不想就在又闷又古板的河堤上了此一生吧,就住在河堤的小洞里,还有船上?
我要让你见见世面!我想让你过得像个动物,我的伙计!”
“我才不在乎呢,”水鼠固执地说,“我不去,断无二话。我就守着我的老河堤,在小洞里、在船上过日子,一如既往。还有,鼹鼠也会站在我的一边,我怎样,他也怎样,是不是,鼹鼠?”
“当然,”鼹鼠忠诚地说,“我永远支持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有二话。但是,蛤蟆的主意听起来好像也——呃,蛮好玩的,是不是!”他向往地补充了一句。可怜的鼹鼠!
探险对他来说是如此新奇,如此刺激,生活中这新鲜的一面真是太诱人了;而且,他第一眼看到这亮丽的大篷车和里面的小家当就被迷住了。
水鼠知道他的心思,他犹豫了。他讨厌让别人失望,而且他也喜欢鼹鼠,为了让他高兴,几乎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蛤蟆在一旁观察着这两位。
“请进,用点午餐吧,”他客气地说,“让我们好好讨论讨论。不必匆忙决定。当然,我也不是真的很在意。我只是想让哥们你们快乐。活着为他人’是我的座右铭。”
午餐时分,蛤蟆索性放肆了。当然,午餐像蛤蟆府的其他东西一样,非常棒。蛤蟆不理水鼠,他向阅世不深的鼹鼠大举攻心,唠唠叨叨。他天生就是一头很健谈的动物,经常放任自己的想象,他描绘的旅行前景美妙无比,开放的生活快乐非常,一路的景致多姿多彩,令鼹鼠激动得都坐不住了。于是,对这三位来说,旅行就这么阴错阳差地决定了。水鼠呢,尽管心里还没被说服,他还是让他的好脾气克服了抗拒情绪。他不忍心让两位朋友失望,这两位已经深深地陷进旅行计划和向往中,安排了未来几周每一天的活动。
初步准备完毕,胜利了的蛤蟆就领着他的伙伴来到牧马场,让他们去套老灰马。蛤蟆事先没来打过招呼,令老马非常恼火的是,蛤蟆分派他来承担这项风尘仆仆的探险中最吃亏的工作。他当然更喜欢牧马场,水鼠他们费了半天劲才套住他。与此同时,蛤蟆用那些日用品把大篷车里的柜子塞了个结实,他在车底挂上草料袋、几网兜洋葱头、几大束干草和篮子。最后,马被套住了,上了车架,他们出发了,一边走,一边一起打开了话匣。他们要么在车边走,要么在车辕上坐着,很随便。这是个金色的下午,他们踢起的尘土的气味很丰富,令人陶醉,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果园,鸟儿快乐地向他们鸣叫;
好心的徒步旅行者经过他们时,向他们道“日安”,有的还停下来对他们美丽的大篷车大加赞赏;还有兔子,他们坐在篱笆里自家的门前,举着前爪,大呼小叫地:
“噢,我的天!我的天!”
夜深了,他们很累,却很开心,离家已经有数英里远了。在远离居民区的一处公地上,他们停顿下来,把马松开吃草,自己则在马车边的草地上坐下,简单吃些晚饭。蛤蟆又开始大吹自己的宏伟蓝图。此时,星星在他们周围变得更大更清楚了,一轮黄黄的月亮突然从无名处悄悄露脸,她是特别赶来做伴,听他们聊天的。最后,他们纷纷钻进了马车上自己的小睡铺里;
蛤蟆蹬了蹬腿,睡意蒙地说:“好了,晚安,伙计们!这才是真正的绅士生活!谈谈你那条老河吧!”
“我从不谈我的河,”耐心的水鼠回答说,“你清楚,蛤蟆。但是,我想念它,”他深情地补充道,声音低沉,“我一直在想它呢!”
鼹鼠从毯子下面伸出爪子,黑暗中抓住水鼠的爪子,捏了一下。“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水鼠,”他低声说,“我们要不要一早就开溜,很早——非常早——跑回我们河边的洞里去?”
“不,不,我们坚持到底吧,”水鼠悄声回答,“太感谢了,但我还是要支持蛤蟆一把,直到旅行结束,留他一个人不太安全。旅行不会太久的,他的热度从来长不了。晚安!”
旅行结束果然比水鼠估计的还要早。在呼吸如此之多的野外空气,经历如此之多让人激动的事件之后,蛤蟆呼呼睡去了,次日清晨,无论怎样厉害的摇撼都弄不醒他。于是,鼹鼠和水鼠只好很有风度地默默干起活来。水鼠去照应马,升起火,清理前夜的杯碟,备好早餐;
鼹鼠则步行很长的路,到最近的村里去买牛奶、鸡蛋,以及蛤蟆当然忘了供应的各种必需品。这些辛苦活干完之后,两头动物累坏了,正歇着呢,蛤蟆出现了,精神焕发,兴高采烈,感叹大家现在过的是何等轻松愉快的日子,把操持家务的顾忌、担心和辛苦全抛到了脑后。
他们愉快地漫步青草郁郁的丘陵和狭窄的小巷胡同,像前一次一样,他们在一块公地上宿营,只不过这一次,两个小客人要让蛤蟆干他该分担的那份活。于是,第二天来临的时候,蛤蟆当然就不再对原始生活的单纯大唱赞歌了,他还真的企图回到睡铺去,但是硬被拖住了。像前一次一样,他们沿着狭窄的乡村小道行进,到公路上已经是下午时分,这是他们第一次上公路;
说来就来,不可预测的灾祸也就在这时接踵而至了——那灾祸对他们的历险产生的影响非同小可,而对蛤蟆今后事业的影响则是压倒一切的。
当时,他们正在公路上轻松地溜达,鼹鼠挨着马头,正跟他说话,因为马一直抱怨说,他被忽略冷落了,他们一点都没有为他着想;
蛤蟆和水鼠则跟在马车后面边走边谈——至少,蛤蟆在说,水鼠只在间隙插两句:
“对,就是,你对他怎么说来着?”——一边却完全想着另外的事情。这时,身后远远地,他们隐约听到一种告警声,就像是远处一只蜜蜂的鸣唱。他们向后瞥了一眼,只见一小团灰尘,带着一个黑色的能量中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们飞驶过来,尘雾中,有一声隐隐的“嘟嘟!”,像一头痛苦不安的动物在叫。他们没怎么把它放在眼里,转身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似乎)只在一眨眼间,平和的氛围陡然变了,随着一阵大风和一串巨响,车已经开到了眼前!
他们避之不及,一下跳进最近的一条沟里。“嘟嘟”声尖叫着直刺他们的耳鼓。他们有那么一小会儿,瞥见车箱内闪亮的厚玻璃板和昂贵的摩洛哥皮革,这是辆华丽的轿车,宽展轩敞,攫人心魄,热情奔放,司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汽车瞬间拥有了天下的大地和空气,掀起一团遮天蔽日的尘雾,完全将他们裹了起来,然后就在老远的地方化为一个小点,又变回到蜂鸣声中去了。
老灰马步履沉重地走着,正梦见他那静静的牧场,碰到这种新情况,干脆本性发作。尽管有鼹鼠拉着缰绳,好言诱导他培养高尚的情操,但他还是立起了后腿,又撞,又退,直把马车带向公路边的深沟里去。他前后晃悠了一分钟——接着,只听一声揪心的碰撞——亮丽的吉卜赛大篷车,连同他们的骄傲和欢乐一起侧身跌进沟里,破损得无法修复了。
水鼠在路当中蹦上跳下,简直暴跳如雷。“你这蛮子!”他大叫大嚷,一边晃着两只拳头。“你这流氓,你这强盗,你——你这——路——霸!——我要把你法办!我要举报你!
我要送你上各级法庭!”他的思乡病这时差不多好了,一时间,他俨然是这艘亮丽航船的船长,船被对方水手野蛮驾驶逼得搁了浅,他试图找出所有厉害的话来表达愤怒,出出恶气,这些话是他以前骂那些汽船船主时常说的,他们总是把船开得离岸太近,推出的浪头总是要浸透他家前厅的那块地毯。
蛤蟆一屁股坐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中央,两腿伸得直直的,愣愣地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出神。他大气短出,脸上挂着平和、满足的表情,间或可以听见他低低地喃喃自语:“嘟嘟!”
鼹鼠在忙着宽慰马,过了一会儿终于让他平静下来了。接着,他过去察看侧翻到沟里的马车。这个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面板和窗户都被撞得粉碎,车轴扭曲得不像样,一只轮子飞了,沙丁鱼罐头滚得到处都是,鸟笼里的小鸟可怜兮兮地抽泣,哀叫着要出来。
水鼠过来帮忙,但是他们的合力都不能把马车扳正。“嗨,蛤蟆,过来帮一手,行不?”他们喊。
蛤蟆一句话也不答,连坐在公路上的位置都没有挪动,于是他们过去瞧出了什么事,却发现他正处于某种恍惚状态,脸上浮着笑靥,两眼依然直勾勾盯着他们的搅局者所留下的尘烟。不时还可以听到他喃喃地说:
“嘟嘟!”
水鼠摇着他的肩膀,厉声问道:“蛤蟆,到底来不来帮一把?”
“多辉煌啊,多动人的场景!”蛤蟆喃喃地说,一点都没有挪动的意思,“简直是行进的诗句!这办法才叫真正的旅行!这是旅行的唯一办法!
今天在这里——明天就进入了下星期!跳过村庄,越过城镇——永远是别人的地平线!噢,无上幸福啊!嘟嘟!噢,我的天!我的天!”
“别发傻了,蛤蟆!”鼹鼠绝望地喊。
“想想,我居然从来就不知道!”蛤蟆还是迷迷糊糊地念叨,“浪费了那么多年。从来不知道,甚至做梦都没想到过!可是现在——现在我知道了,现在完全领悟了!
噢,从今以后,面前延伸的道路是多么光辉灿烂!车后会扬起好大的尘雾,我要无所顾忌地高歌猛进!雄纠纠气昂昂,我会不小心把什么样的马车扔进沟里啊?
丑陋的小马车——普通的马车——鲜艳的马车!”
“我们拿他怎么办?”鼹鼠问水鼠。
“没什么办法的,”水鼠断然回答,“因为确实无能为力。要知道,我打小就认识他。他只是入了魔,又迷上新东西了,入迷初期总是这个模样。他会连续发呆好几天,就像幸福梦游中的动物一样,一切实事都别指望他。别管他。让我们去看看该怎么收拾那马车吧。”
经过仔细检查,他们发现,就算他们成功地靠自己把车扶正,那马车也无法上路了。车轴扭得没法修,飞掉的那个轮子也是支离破碎的。
水鼠把缰绳在马背上打了一个结,牵着马头,另一只手则提着鸟笼,鸟笼里停着那只歇斯底里的笼民。“来呀,鼹鼠,”他愁眉苦脸地对鼹鼠说,“这里离最近的市镇也还有五六英里地呢,我们只能步行了。出发越早越好。”
“可是,蛤蟆咋办呢?”他们一同出发时,鼹鼠焦急地问,“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让他一个人坐在马路中央,还这样地魂不守舍!不安全。如果又来个什么东西呢?”
“噢,去他的蛤蟆,”水鼠狠狠地说,“我跟他拜拜了!”
可是,他们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蛤蟆赶上他们,爪子一边一个,挽起他们的胳膊,依然气喘吁吁,两眼盯着虚无。
“说正经的,蛤蟆!”水鼠严厉地说,“我们一到城里,你就得直接去警察所,看他们是否知道那辆汽车,属于谁,你要投诉车主。然后,你就得去铁匠铺,或者车轮铺,安排把那辆破马车拖去修。这会花上些时间,但马车还没损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同时呢,鼹鼠和我就去找一家住店,找几间舒服的房间,这样我们就可以等到马车修好再走,等到你受惊的神经复原了再走。”
“警察所!投诉!”蛤蟆迷迷糊糊地咕哝着,“要我投诉那辆美丽的,那辆赐予我仙境的汽车?修车!我跟马车永远拜拜了。我不想再看到或听到那辆马车的事了。水鼠噢!
你不知道,对你答应一起旅行我有多感激!没有你,我根本走不成,我就可能永远不会看见那个——那只天鹅、那束阳光、那道霹雳!
我可能永远听不到那动听的声音,闻到那令人心醉的气味!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你,我最好的朋友!”
水鼠失望地转过头去。“你看看这像什么话?”他隔着蛤蟆的头对鼹鼠说,“他简直无可救药。我放弃了——我们到城里以后就去火车站,运气的话,我们可以搭上一班火车,送我们今夜回到河堤。从此以后,你就甭想再看到我跟这个烦人的家伙一起出游!”——他哼着鼻子,在剩下的那一段令人疲乏的跋涉旅程中,他只同鼹鼠说话。
到了城里,他们径直走向火车站,把蛤蟆放在二等候车室里,给了搬运工两便士,让他严密看管蛤蟆。然后,他们把马留在一家客店的马厩里,告诉店家怎么处理马车和车里的东西。最后,一辆慢车把他们送到了离蛤蟆府不远的车站,他们护送着了魔的、梦游的蛤蟆回家,扶他进屋,指示管家给他喂食、宽衣,让他睡觉。接着,他们从船屋里取出自己的小船,沿河划船回家,很晚才在他们自己温馨的河畔家居的前厅坐下吃饭。水鼠回到家里,总算高兴,满意了。
第二天,鼹鼠起得很晚,一整天都过得很逍遥。晚上,他在河堤边钓鱼,水鼠踱着步过来找他。水鼠一直都在朋友家串门,聊天。“听到消息了吗?”他说,“整条堤没有别的话题。蛤蟆大清早就赶早车进城了,他订购了一辆很大、很贵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