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老师的桌子上摆着男径比赛的报名表，他的面前，站着小姑娘陈李。
这姑娘，如果不经人提醒，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把她认做是一个男孩子。
她站在那里，运动服，极短的头发，晒得浅棕的脸，瘦瘦的脸颊，倔头倔脑的。
绿绿说；“陈李，你的报名表，我给你改过来了，你还是参加女子接力。”
陈李说：“我不参加女孩儿的比赛。”
绿绿说：“你是女孩子，就应该参加女孩子的比赛，现在国际上除了球类运动，比如乒乓球，羽毛球之类，没有男女混合比赛的。”
陈李立刻接口道：“我觉得我是男孩子。”
绿绿回答的也是斩钉截铁：“不，你是女孩子！”
陈李说：“我才不要做女孩子。烦人！”她连讲话的语气与音调都非常地男孩儿化。
绿绿微笑着劝她：“做女孩子多好。可以穿漂亮衣服，可以发嗲，可以干轻活儿，可以……”
陈李打断他的话：“我还是想做男的，我觉得我就是男的！”
“不，”绿绿说：“你是女孩子！”
陈李不以为然地翻白眼，绿绿笑着说：“你看，如果是一个男孩子对老师翻白眼，我一定会狠狠地批评他，可是，我就不会批评你，因为你是女孩子，翻白眼是女孩子的特权。因为她们内心其实柔和脆弱，她们只能用翻翻眼睛这种温和的方式来表达对外部世界的不满。男孩子则比较野蛮，他们会动拳脚，会恶言谩骂，十分粗鲁。”
陈李不作声，过一会儿低低地说：“我挺喜欢粗鲁。”
绿绿摇摇头说：“不，其实你并不喜欢粗鲁，你看，你就不怎么跟班上的粗鲁的男孩子们玩儿，你只会选沈永恒、李汉汉那样或内敛或忠厚的男孩子玩儿，证明你是一个很懂得识人的女孩子。陈李，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女孩，漂亮，文静，自立，充满知性的美感。”
陈李其实并没有完全懂绿绿老师的话，她的视线垂着看着地下。
尽管这一次的谈话似乎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但是绿绿挺安慰，至少她没有再回嘴，她在思考。
陈李走后，张小然老师告诉绿绿：“这个孩子，之所以会有如今这样的心理状态，也是有原因的。她，很小就没有了母亲，她父亲一手把她带大，从小就跟着一群堂兄弟表兄弟们长大，在我印象里，她从来没有穿过裙子，一直都是接她兄长们的衣服穿。这种心理状况，纠正起来，是很有难度的。”
绿绿摇摇头：“有难度也要想法子纠正，我们这个社会，对非常态者，包容度是十分有限的。长大以后她若还是这样，生活会很难的。”
张老师看着面前这个年青的男孩子绿绿，看上去，他干净单薄，无忧无虑的，象某种绿色的细长而蓬勃的植物，可是，此时此刻，他脸上却显现出一种男子的成熟，在他那张清秀的脸上铺陈出一片明亮的颜色，暖和而坚韧。
张老师柔声说：“不急，慢慢来。”
绿绿点头。
这以后，绿绿便安排了班上两个比较文静的女孩子常带着陈李做一些女孩子的游戏，又自掏腰包订了一份儿小公主杂志送给她，还约了陈李的爸爸下周来谈谈。
这一天，五年级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发现绿绿买了大包的儿童食品和文具，收进自己的书橱里。
大家笑说他到底是小孩子，爱吃小孩儿的东西，绿绿笑着说：“这是给学生的礼物，按班规，到今天为止，第一批表现好的孩子可以领到奖品啦！”
说着，绿绿给办公室的老师一人发了一包，大家一看，原来是旺旺黑白配。
绿绿自己坐下来，打开一包，咕叽咕叽地吃，活象一只偷食的小老鼠。
一抬头，看见张小然老师盯着他。
绿绿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抹嘴。
张小然说：“你不好好吃中饭，就这么吃零食对付？”
绿绿苦着脸说：“我不喜欢吃猪脚，也不吃鸭肠。”
今天中午吃猪脚，及大葱炒鸭肠，无一不烂烂乎乎，色泽暧昧，形状混沌，真的不怎么好吃呀。
张老师笑眯眯地开起了玩说：“想想真可怕，猪的脚啊成天在泥巴里屎尿里叽歪叽歪地踩来踩去，我们居然想起来把它送进齿间啃啊啃啊，好不恐怖！”
这下子，绿绿连巧克力棒都吃不下去了，皱着鼻子叫：“小姨，小姨！”
张小然笑，拿出一个菠萝包说：“小姨请你吃。还有酸奶要不要？”
绿绿说：“不要了，我吃半个面包就饱了。”
张小然说：“你要多吃点，你还在发育期，还可以再长高些，女孩子都喜欢大个子，不然，到时候老婆难找哦。”
绿绿红了脸：“我是不要娶老婆的。”
张小然老师纵声大笑：“资源浪费！资源浪费！”
一旁的刘老师凑趣道：“我听说当年绿绿在大学，喜欢你的女孩子能排出两站路去，每年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及小礼物足可开一家小型的杂货铺！”
绿绿老师羞得满头细汗：“谣传！谣传！”
这些天是秋老虎的天气，教室内只有三盏电风扇，呼呼地吹着，可是吹出的都是热热的风。绿绿老师正在上课，热得满头大汗，汗珠子顺着额角流下来，绿绿就耸起肩膀，蹭掉那汗珠，立刻就有男生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肩膀蹭汗。
坐在前排的吴昀昏昏欲睡，用手掌遮了脸打盹儿，被绿绿在头上敲了一记。
绿绿说：“喂喂，别掩耳盗铃了啊！”
吴昀一个激灵，醒了。
他叹一口气，哗哗哗地懒懒地翻着书，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坐立不安。
突然，他伸手从头上piu地用力揪下一小撮头发，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儿地嚼了起来。
绿绿又被吓了一跳，忘记了讲课。
终于下课了，大家立刻来了精神，跑下楼去玩儿了。
虽然太阳火辣辣的，可是类思的绿化很好，有许多的树，树下还是挺凉快的，连绿绿老师下课后都喜欢到操场的一角，坐在双杠上吹吹自然风。
这会儿绿绿正半闭着眼享受着绿荫，忽地觉得小腿上痒索索的，睁眼一看，原来是李汉汉和罗奇，两个人站在他面前笑咪咪的，罗奇又伸出一只手指试探地戳戳绿绿的腿。
绿绿笑了：“你们俩干嘛呀？”
李汉汉问：“老师老师，我们班人表现不怎么好，成绩也不怎么好，你会不会有一天生气了，不教我们了？”
绿绿看着汉汉胖胖的脸上期盼的神情，伸手揉揉他的头：“不会的。现在五四班不是有一点点进步吗？”
罗奇看见绿绿老师摸汉汉的头，很羡慕，用力地急促地眨着眼睛，也把小脑袋伸了过来，绿绿会意，也在他的头顶上揉了一揉。
“那太好啦！”汉汉高兴起来，“老师，说定了，你要一直教我们呀！”
“好的。”
罗奇凑上来，又戳戳绿绿：“老师我喜欢你。”
李汉汉也凑上来，抱住绿绿的腰：老师，呐，一直教我们哦，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罗奇用力地点头：“嗯嗯，老师，我们跟你私奔吧。”
李汉汉用胳膊用力地捣捣罗奇：“啊呀，你乱用词！”
绿绿笑得差一点儿从双杠上摔下来。
五四班的小蜡烛们，虽然有点怪有点皮有点闹，不过还是挺好玩的，绿绿想，再加上同事前辈们，也是各有各的风彩，自己的学校生活，教书生涯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不过很快，麻烦事儿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