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803100000017

第17章 相同的雨天

在那个阴沉的铅灰色的午后,相同的雨天,柳叶儿在城市的另一角,享受迟来的爱情。爱情总是跟寂寞的草原连在一起,荒凉,空旷,没有人可以说话,干粗糙的体力活儿,到处都是陌生的气味。柳叶儿在跟冷大夫讲述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得很近了。

冷大夫说:“你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年轻。”他看到柳叶儿披散着卷曲的头发坐在床沿上,就伸手去抚弄那些头发,柳叶儿就像昏倒了似的,一下子倒进他怀里。

冷大夫本能地抱紧她,两人这样抱了一会儿,冷大夫忽然推开她说:“哦,不,我不能和我的女病人这样。”

“我是人,不是女病人。我上一次做爱是在17岁的时候。”

“17岁?”

“在内蒙插队的时候,我怀孕了,现在我已经记不起我怀孕时的样子了,一定很丑吧?”

“怎么会?你很美。”

“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不说也罢。”

“那孩子你生下来了吗?”

“生下来了,是个女儿,被他们送人了,我从没跟她见过面。”

“没试着找找她?”

“北京有几千万人口,怎么找呀?再说,那已经是30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她现在已经是个30岁的女人了,肯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我的出现说不定会打扰她的生活,所以,我还是不出现的好。”

冷大夫说:“那今后我们在一起,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你要我吗?”

“我要你。”

他们在大雨落下来那一刻开始脱衣服,他们相互不看对方,都有些害羞似的,只顾低头解着自己的钮扣。柳叶儿穿了一件蓝呢子外套,里面是一件带有无数钮扣的绣花衬衫。她解呀解呀怎么也解不完,她出现了幻觉,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她对那个和她一般大的男孩子说:“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爱,我们在一起吧。”

然后,她的一生就被定格了。

她坐在那里,头发有些凌乱。她已经脱光了自己,包括手表、戒指、一根细细的珍珠项链,她坐白色被罩旁边,看上去就像一颗光滑无比的珍珠,冷铁鑫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细滑的皮肤,发现她的身体很凉,就拉过一条棉被,将她裹起来。

他把手伸进棉被,然后才是身体。他们彼此紧紧贴在一起那一刻,雨大起来,一阵急骤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啪啪”的声响。躺在被窝里的女人说: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我在等他,在我死之前一定能等到他。看来,我把时间想得太久了,我离死还早呢。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幸福过。”

男人说:“你额头上的那块胶布,我帮你摘掉吧?”

女人说:“可以吗?我的头不会裂开吗?不会痛?”

男人说:“你放心,你只是心里作用,其实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抱紧她,将她额头上贴着的那块胶布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扔到床下。

找自己

独创舞步酒吧就像一个大舞台,各色人等轮番登场。乔伊是来这里找雪狼的,歌手大奖赛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她这几天差不多天天跟雪狼在一起,她打算大赛之后就跟张晓光提离婚的事,因为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

乔伊没想到在酒吧里遇到申军,两人聊了几句。申军说小夏写的那个电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计划在下个月开拍,“准能一炮走红”,他显得颇为自信,又说了一大堆“小夏是天才,不过幸亏一个天才遇到了另一个天才”之类的话。

孕妇和宣宣不知怎么聚到了一块,她们说话的声音忽大忽小,隔着一段距离,乔伊听不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偶尔有一些词语飘入乔伊的耳朵,“小夏……赵楷”,“赵楷……小夏”,这两个女人一个是赵楷的前妻,另一个是赵楷的女朋友,她们在那儿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她们说的是什么,乔伊大概能猜出来一些,因为这两个女人都曾跟乔伊说过,“赵楷和小夏其实没死”,共同的主题把她俩连到一起,她俩坐在酒吧的一角,头顶头,神情诡秘。

有个漂亮的女演员正跟导演申军说着什么。

据说她是自杀的那个女演员的女儿,正在争演小夏写的那部电影《那遥远的成吉思汗镇》。她以前跟申军不认识,今天是特意赶来见申军的。她说话的声音特大,说着说着还唱了一段,哇啦哇啦,酒吧里到处都是她的声音,她嘴里就像装了麦克风,说话的声音比别人大几倍。

女演员说:“我行,我行,我肯定能行。”

孕妇说:“没死,没死,他们肯定没死。”

宣宣说:“对,没死,肯定。他们也许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隐姓埋名。”

乔伊没看见张晓光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张晓光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喝酒,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眼睛里冒着绿光。他对面那张椅子是空的,没人注意到他。有个说唱歌手正在台上演唱,大概是他自创的歌曲,大家听着耳生,台下乱成一团,各说各的,各玩各的。老占和乔伊的同事雪蒂也在,他们坐在离台子很近的一张小桌旁,头对头,脸对脸,很亲密的样子。

歌手唱完一曲,没唱过瘾,又唱了一首陶喆的《找自己》。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我走进撒哈拉沙漠。彩虹下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个苹果……我希望能再次回到那个美丽时光里,找自己。”

雪蒂忽然站起来吹口哨,身体随节奏扭摆着,显得兴奋过度,博得一阵“嗷嗷”的叫好声。歌手受到鼓励,越发来劲了,腿下就像安了弹簧,一脚深,一脚浅,忽儿低头皱眉,弯腰弓背,猛烈拔弦;忽儿仰脸朝天,嘴微张,念念有词,唱得是什么,却无人能听清。唱到兴奋之处,宛若性高潮来临,不能自控,“嗷嗷”叫唤着,不知谁家养的小狗,与之相呼应,也在门外发出“汪汪”的声响。

世界是如此混乱,有的人写的歌,只有狗能懂。有的人画的画,需要拿到酒吧里来拍卖。在歌手唱歌的间隙,酒吧里临时加了一场字画拍卖会。所有人都“嗷嗷”叫着倒好,主持拍卖的是一个奸头滑脑的男人,穿着一件式样古怪的白夹克,他一上来就有些冷场,拍卖与酒吧的气氛不符,很多人大声说话以示抗议。

“白夹克”首先拿出一副《富贵牡丹》,说了一大堆这幅画的好话,底下的人却不领情,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没人肯看牡丹一眼。

《下山虎》是他亮出的第二幅国画。他首先介绍了半天作画人的身份,是什么画院院长著名国画家之类,至于这么有名的人画的画,为什么会流落到这家小酒吧里,并且开价40元都没有买,“白夹克”没说。

在介绍一幅题为《梅花》的画时,忽然有了买主,有个声音洪亮的男人站起来大声说:“100块,我买了。”

乔伊跟着大家一起朝那个方向望去,他看见原来那人竟是老占。老占红光满面地站在雪蒂旁边,雪蒂高兴得直拍手。估计画是雪蒂看中的,老占掏钱买下它,只是为博美人一笑。乔伊这才注意到老占身后角落里的那张小桌旁,坐着个独自喝酒的男子。

没有人注意他。

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张晓光喝酒的姿势让乔伊感到陌生,有一个时间片断,她竟然以为自己看错人了。那个躲在暗影中独自喝酒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张晓光?她一会儿觉得像,一会儿又觉得不像。

这一年所有人都在议论张国荣,他的歌到处被人传唱。此刻,又有人在唱他的那首《当爱已成往事》。酒吧里的气氛有些变了,空气变得有几分粘稠,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变成一种尴尬的苦笑。乔伊仍在看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的男人,当她确定那人肯定就是张晓光的时候,张晓光从座位上晃晃悠悠站起来。

争吵

那天晚上在酒吧发生了许多事,孕妇和宣宣达成一项秘密协议,她们打算发“寻人启事”,寻找以死亡的名义失踪的那对男女。女演员已经跟导演申军混得很熟了。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变成“叽叽叽”某种虫子低鸣的声音。老占的手在桌子底下摸女人的腿,女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若无其事地喝着一种颜色粉红的酒,间或嫣然一笑,把老占逗得越发骨头都酥了。

张晓光喝醉了酒,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冲着乔伊坐的地方走过来。他眼冒绿光地对乔伊说:“乔伊,跟我回家!”

乔伊抬起头来,看着他:“回家,凭什么?”

张晓光急了,过来拉她衣服,“你走不走?”

“不。”

张晓光“啪啪”连摔了两个酒瓶子。雪狼冲过来拉架,张晓光指着雪狼的鼻子说:“你是谁?”

雪蒂高声尖叫起来,整个酒吧乱作一团。

甜蜜

“爱情总是跟寂寞的草原连在一起,荒凉,空旷,没有人可以说话,干粗糙的体力活儿,到处都是陌生的气味。”柳叶儿这番话,已经讲了无数遍了,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和冷大夫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回忆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靠在现实的男人身边,回忆着虚无而遥远的夜晚。她有许多话要说,她的思绪忽东忽西,飘忽不定。

柳叶儿说:“幸福原来就是这样的。”

躺在他身边的男人说:“幸福就是平静、安稳地生活在一起,没有吵闹,没有猜疑。”

“现在是哪一年?”

“时间对你来说没有意义,你一直活在17岁。”

“你爱我吗?”

“问这话就真像个小女孩了。”

他们开始做爱,在下午安静的角落里,在荒芜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只要属于他们俩的那一点甜蜜,很淡,很慢,但却真实。

冷铁鑫的暗访

冷大夫决定帮柳叶儿去查那孩子下落,这件事他暂时没告诉柳叶儿本人,他怕万一事情没有结果,反而刺激了她,那已经是30年前的旧账了,她现在病情基本稳定,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她生活中什么都不缺,缺少的只是一个男人。

冷铁鑫在同学通讯薄上找到安小慧的名字,他眼前浮现出当年在医学院上学时女同桌的笑脸,她是属于长得很甜的那类女子,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冷铁鑫拿起桌上的电话的时候,手竟有些抖,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就快要见到久未谋面的老同学而激动,还是因为就快帮柳叶儿揭开往事中隐秘的一页而紧张,总之他按键的手指抖得厉害。

“喂,请找一下安小慧。”

对方响起一个很沉静的声音:“我就是。”

冷铁鑫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生怕人家已经记不起自己了,他一紧张手就更抖,鼻尖上突突冒着冷汗,他一面用纸巾擦着,一边等待对方的反应。对方“哦——”了很久,这个悠长的“哦”声对冷铁鑫来说就像酷刑一样,片刻之后,沉稳的声音终于说:“哎呀,是你。”冷铁鑫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们约好了第二天下午在安小慧的医院见面,放下电话冷铁鑫在屋子里转了几个来回,这才想起要干的事来。他到阳台上去搬那把落满灰尘的铝合金梯子,搬到书房的大书架下,稳稳地架好之后,一步一踏尘土飞扬地爬上去。

冷铁鑫从大书架上拿下来六个相册。他拿过一个鸡毛掸子,很细心地掸着每一本的封面。其中有两本是他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照的,已经放在高架子上很久了,今天想起安小慧来,才想起重温这些照片。照片上的人头很多,大都是些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书眉头紧锁的年轻人。其中有一张“五四”青年节拍的照片,五个年轻人站在校门口,其中梳着两个小辫、笑得很甜的那姑娘,就是安小慧。

“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他回想起刚才和安小慧在电话里的对话,一句一句咀嚼着,越发觉得有滋味。

“因为有点事需要麻烦你。”

“啊,原来是这样啊。有事才想起我来,要是没事的话,你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我来,对吧?”

“小慧,你怎么还跟过去一样,嘴不饶人。我给打电话之前,就犹豫了好几天,害怕电话打过去,人家不理我,或者说‘冷铁鑫是谁呀’,如果那样的话,你说多尴尬。”

她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早知道那样,真该不理你好了。不过,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我真挺高兴的。谢谢你还想着我。”

“是吗?”

“是呀。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出租车行驶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车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把记忆都照颠倒了,冷大夫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安小慧,他们快乐的笑声洒了半条街。那时真年轻啊。冷大夫坐在汽车的后排座上,有些感慨地想道。

安小慧工作的医院终于到了。柳叶儿当年就是在这家医院秘密生下孩子的,她去内蒙插队不久就怀上那孩子,在家里人的帮助下返回北京,受尽屈辱,孩子终于生下来,是个女孩儿,柳叶儿一眼还没看见孩子就被送人了。

据说孩子是不能让产妇看见的,只消看上一眼,产妇就会动物性大发,发疯似地死死护住刚刚生出来的孩子,别说把孩子送人了,就是把孩子抱走一小会儿都做不到,她会大吼大叫,怀疑有人要把她的孩子偷走。

冷大夫在医院曾经亲眼见过那种歇斯底里的产妇。她原本精神没有问题,只是刚生完孩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就突然变得不正常起来。冷大夫完全可以想象当年在这家医院,柳叶儿刚生完孩子时的紧张模样,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绷得紧紧的,嘴微张,头发乱蓬蓬地贴在额上,仿佛被一颗子弹打中胸脯,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此之前她曾受尽屈辱,因为挺着大肚子,她不敢到公共澡堂去洗澡,而那时候国内正闹“文革”,柳叶儿的父亲受到冲击,家里已经没有洗热水澡的条件了,她只好挺着大肚子,一壶一壶地自己烧水洗澡。

柳叶儿曾对冷大夫说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看到热水的蒸汽情绪就不能自控,那些白色热气很快会幻化成妖魔,妖魔在她的浴室里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跳呀跳呀就像要吃人似的。

她脱衣服的时候,放在铁桶里的热气刚冒出来,动作是慢的。等她脱光衣服,妖魔的速度也加快了,她必须以更快的速度舞蹈,才能赶上妖魔的动作。她裸体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面舞之蹈之,直到雾气散去,她的心才稍获安宁。

那家医院的白色走廊长得令人绝望,冷大夫都有些要打退堂鼓了,他想不如现在回去算了,柳叶儿到底要不要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对她来说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他突然犯迷糊了。冷大夫转念又一想,他到底是害怕知道真相呢,还是害怕见到安小慧,他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越想越不明白。

在冷大夫快要走到安小慧他们科门口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竟被自己熟悉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就在她办公室门口,他看到她,是她打来的电话——冷铁鑫和安小慧——两个人都拿着电话,互相看着,那一刻就像定了格,空气凝固不动,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他们愣在那里,医院的白色景物慢慢变大,把他们抛进时光无穷无尽的轮回里。

浴女

柳叶儿每天晚上都要在浴室呆上很长一段时间,起初家里人很为她担心,总要派人去敲敲浴室的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后来他们渐渐习惯了她的这种古怪行为,由她在里面爱呆多久,就呆多久,反正二楼的浴室只有她一个人用,她有条件在里面做任何事。

她总是先用一块白海绵用力地擦拭浴缸,这个动作要反得做上许多次,擦过的地方还要再擦一次,害怕有所谓的“隐形灰尘”。擦拭干净之后,她在浴缸里放上满满一缸热水,那乳白色向上蒸腾的热气,给了她无数灵感,她想要做点什么,记录下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所以她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总是带在身边,她喜欢赤裸着坐在浴缸边写日记。

她想起昨天下午她和那个人的幽会。

窗帘紧闭,他们开着一盏蜜黄的灯。那盏灯把被子的颜色照得有些变了,浅粉色变成了桔黄色,他们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都变成了那种黄黄的、仿佛镀了金似的颜色。他们躺在那里说话,他俩之前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说:“柳叶儿,我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你肯定想不出我要干什么,这是一个秘密计划,明天下午,我就开始行动啦。”

她枕着他的胳膊,笑而不语。

他说:“哎,你怎么不说话?”

她忽然“噗吃”一声笑出声来。

“你怎么了?你笑什么?”

“你这句话好像跟我说过。”

“什么话呀?”

“就是什么秘密计划、行动啦之类的。”

“没有啊,我跟你说过吗?”

“反正我有印象,后来我还做过一个梦,梦见你站在一个白色走廊里,那个走廊很长,到处都有你的手机铃声在响,那种‘嘀哒哒、嘀哒哒’很独特的铃声,你到处在找你的手机,后来发现它被人拆成十七块碎片,分散到走廊里的每一个房间里。拆散你手机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除了你,我生活中再没有别的女人了。”

柳叶儿在她的日记中,详细记录下这段对话。浴缸里的水渐渐有些凉了,柳叶儿又添了些热水,把一条腿伸入水中,试了试温度。

安小慧

他们在一家有钢琴伴奏的酒店里吃晚餐,安小慧说这是哪儿呀,太隆重了吧,何必搞得这么隆重。冷铁鑫说都几十年没见面了,一块吃顿饭都不算过分,再说我就单身一人,挣那么多钱也没地儿花,好好请你吃一顿饭,我高兴。

“生活中没有别的女人?”

“没有。除了我的病人。”

安小慧说:“我现在也是一个人了,我丈夫去年因肝癌去世了,我很难过,因为……你知道,我们俩感情一直很好的。”说着,她眼圈就有些红了,冷铁鑫把手伸过去,按着她的手背安慰她道:“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那天他俩从下午一直谈到晚上,晚饭后,冷铁鑫才想起他找安小慧要办的事。他说:“我想到你们医院的病案馆查找一个孕妇当年生下的一个孩子。”

“她是你什么人呀?”

冷铁鑫说:“你想多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时间在安小慧脸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还是当年的样子,文静,甜美,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像时光倒流,周围的景物变了,路上的行人变了,只有他俩还站在原地。

夜晚从那家酒店出来,冷铁鑫想出花样来跟安小慧玩,他问安小慧还想不想像当年那样,坐一回他的“二等车”。“二等车”是他们在上医学院的时候常说的话,坐“二等车”就是坐人家自行车后面的意思,也就是骑车带人。

“好啊?可是你有自行车吗?”

“自行车好办,咱们先打车到我家,取了自行车我再带你出来。”

安小慧对冷铁鑫近乎疯狂的举动颇为赞赏,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冷铁鑫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那脾气。他们真的先坐出租车从酒店到冷铁鑫的家,然后再骑自行车上街。他们快乐得大喊大叫,街上人很少,他们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医学院的男生骑车带着他们班女生,一路笑闹着,穿街而过。

电影的夜场戏

申军正在街头拍摄电影的夜场戏,忽见一对男女骑车呼啸而来,他们进入一个真幻难辨的世界,他们骑着自行车,汇入那群夜行的人流。申军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对陌生人。

女演员说,这场戏你该拍我。

导演说,有比你更有意思的东西。

女演员说,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啊?

导演说,请不要干扰我工作。

女演员自言自语。母亲自杀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申军觉得莫名其妙。

孕妇和宣宣也出现在镜头里,她们沿街张贴《寻人启示》,《寻人启示》上有她们手绘的赵楷生前的脸,她们坚信赵楷他没有死,正活在这世界的某一角落里,怡然自得地活着。《寻人启事》上赵楷的脸被画得相当英俊,那幅画出自在杂志社当编辑的蔡宣宣的手。在《寻人启事》上,他们只字不提小夏,仿佛这个叫小夏的女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孕妇和宣宣,两个女人在镜头里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臃肿、膨胀、变形,一个纤细如苗,两个女人面带庄严之色,手里拿着一叠纸,相互搀扶着,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上。

申军在这一晚捕捉到了一组组奇异的画面。这样的夜晚实在太难得了,所有人都像在表演戏剧,而真正雇来的演员倒像是在戏外了。什么是“内”,什么是“外”,申军完全糊涂了。

人流渐渐变得稀少起来,冷大夫骑车带着他的女同学,穿街而过,直到只剩下他们俩。安小慧说,刚才觉得好奇怪,好像拍电影一样,总觉得有镜头在跟踪我俩。听她这样一说,冷铁鑫把车骑得“嗖嗖”的,快得好像要飞起来。

远处拍电影的人们正在收工。

女演员问申军:“你到底还要不要我?”

“啊?”申军越发糊涂了。

同类推荐
  • 半半村记事:一位农村局长的小说

    半半村记事:一位农村局长的小说

    杜恒悟《半半村记事:一位农村局长的小说》是山西高阳著名作家杜恒悟所著乡土风格的小说,内容是从半半村出去的一位农村局长的升降沉浮及人生故事。
  • 秀丽江山4(朱雀卷)

    秀丽江山4(朱雀卷)

    汉一统天下。随着四皇子刘阳逐渐长大,皇太子和他之问的争斗也逐渐浮出水面……建武十七年,皇后党和贵人党之间的矛盾激化,阴丽华所生的九皇子刘衡无故夭折,刘秀最终怒而废后。建武十九年,刘秀又废刘疆,立刘阳为太子……中元二年,刘秀去世,阴丽华强忍悲痛,将儿子扶上皇位,并一步步地苦心教导他……
  • 陈鹏小说二题

    陈鹏小说二题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崔健歌词。马六来访的黄昏,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此人通过报社新闻热线找到了我——我名记嘛,找我还不简单?“你敢报道吗?”他一屁股坐下,挑衅似的打量我。“那得看你给我什么料啦。”“你是不敢报。”他摇摇头。“那你何必找我?”屋里光线黯淡(我一个月没交电费的后果是惨遭停电),幻影般的雨水让我觉得消瘦的马六先生是我虚构出来的。
  • 大旱之年

    大旱之年

    天仍然那么高,星月依旧那么明亮,没有一点要下雨的模样儿。这天傍晚时分,牛顺肩上挑着两挑空水桶,一脸懊丧地瘸行在皂角垭通往牛角村子的山道上。此刻他心中正盘算着一件事哩。因为这件事藏在他心里已很有些日子了。他记得在去年刚开始天旱时他心里就有了。他也曾几次想向他的梨花妹子开口,但每次话到嘴边,嘴唇只那么动了动又止住了。眼下,地里的庄稼全干死了,漫山遍野枯枝败叶干柴一片,溅个火星子就能烧红半边天。一个个水井也相继枯了。因此,全村三百多张嘴,上千头牲畜都眼愣愣地瞅着村子外那口一天一夜不足十挑水的深井发痴发呆。
  • 月满西楼

    月满西楼

    月明如昼,风寒似水,美蘅闯入翡翠的巢恩怨交织的家族史中,她是单纯去应征做秘书的工作?还是不知不觉踏进她命运的轮盘中?十篇悬疑精彩,动人心弦的故事,篇篇让您爱不释手……
热门推荐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律师大人宠妻无罪

    律师大人宠妻无罪

    “堂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入狱的那一天,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吗?”“那天,他正在和我寻欢zuo爱,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在一起。”一场在她眼中完美的爱情,却因为男友的背叛,惨淡收场。她花了三年的时间,用尽全部力气,最终却只换来他的决绝转身。她的心已经疲惫,不敢再轻易爱上任何人,如今,她只想让家人放心,找一个和自己想法一样的男人结婚,平淡的过这一生。宁睿宸,洛城最年轻最多金最神秘的男人,市长身边的首席律师,宁氏集团第一继承人,也是洛城年轻女子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这个突然屡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主动请缨,愿意接下这个沉重的责任,却不曾想,竟然遭到她的拒绝。“宁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为何?”“你太优秀,太招眼,我怕我会对你动不该动的心思。”某女诚实的说道。“苏小姐,嗯…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嗯?”“其实…我是gay。”男人垂下眼脸,痛苦的说道,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秒杀渣男篇】“宁公子,我如今十分佩服您的勇气,竟然敢娶这么一个无权无势名声还很差的女人,你就不怕你的名声因她而被拖累,你的骄傲因她而被践踏,你的事业因她而举步维艰么?”前男友恶毒的说道,看着这两手紧握的俩人,他突然觉得无比刺眼。他温柔的揉了揉她软软的发丝,眼里尽是满满的宠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名声骄傲事业这些东西要了又有何用?更何况,在我的眼里,她是世界上最好也是最适合我的女人。”“还有,沈公子,我要借此机会表达我对你的钦佩之意,面对这么一个毫无素质品格下贱节操无下限且充当公共厕所的女人,你竟然能够将她娶回家,每天在她摊开也不过两平方米的身子上挥汗如雨且不嫌有其他无数男人也用过而觉得脏,真是勇气可嘉。”【腹黑耍赖篇】结婚那夜,某女看着躺在床一侧,特意留出一部分的男人,皱眉道,“宁先生,你家…”“是我们家。”某男眼皮也不抬的纠正道。“嗯,我们家沙发在哪里?”“时间太紧,没有准备,就先睡这吧。”“那我的漱口杯呢?”“没有准备,先用我的吧。”“那…我带过来的睡衣呢?”“邻居家小女孩很喜欢,我送给她了,岳母大人准备了一套,你就先穿那件吧”“…”那能穿吗?简直比丝袜还要透!
  • 心弦·心声(中外经典散文读库 心迹卷)

    心弦·心声(中外经典散文读库 心迹卷)

    这本《中外经典散文读库:心弦·心声(心迹卷)》由北方文艺出版社《伴随》编辑部编著,为中外经典散文读库的心迹卷。《中外经典散文读库:心弦·心声(心迹卷)》收入了梁遇春、何其芳、巴金、鲁迅、徐志摩、拜伦、蒙田、卢梭、雨果、屠格涅夫等中外名家的经典散文,包括《又是一年春草绿》、《爱晚亭》、《迟暮的花》、《生活是存在的痛苦体验》等。
  • 傲娇总裁请矜持

    傲娇总裁请矜持

    一夜过去,顾北音的世界翻天覆地。明明毫无交集的两人,却被强行牵引到一起,甚至被逼迫的开启了婚恋模式。“放我走。”顾北音一脸执着的看着司昂。“顾小姐,从你偷走戒指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跑不掉了。”某男把她拉进怀里,“这辈子,你别想跑。”
  • 最强天道神偷

    最强天道神偷

    在这玄幻世界中,有许多的惊世骇俗的神功,和开天辟地的神器。然而,只要叶羽天想要,就没有他偷不到的。“叮!发现对方身怀《九天玉女剑法》,是否偷取?”“偷!”“叮!恭喜宿主练成《九天玉女剑法》。”玉玄门圣女疑惑的看着他:“《九天玉女剑法》乃我门中至高剑法,唯有女子才能修行的剑法,你个大男人是怎么学会的?”叶羽天脸色骤变:“什么?女子才能修行?”
  • 网恋对象分开之后

    网恋对象分开之后

    墨氿木作为一个当红的网络作者,迷上王者荣耀之后不可自拔,深陷其中,居然在王者里找了cp谈起了网恋还要搞奔现!结果墨氿木跑去了奔现,结果被人放了鸽子还被人甩了!墨氿木:……我有句mmp现在就要讲!从此一代网红写手此发愤图强成为游戏主播界冉冉升起的一枚新星!一代实力坑逼成为一代实力坑神!“诶!你看了那个游戏主播没有?她从来不露脸的诶!别不是没脸见人?”“可是她技术6啊!”“你们有没有觉得她的声音很像我们的大大!”“正解!大大你还记大明湖畔的坑吗?”“陈年老坑你别不是不打算填了?”作为一个老粉的某男人,吸了一口烟,看着电脑面前的一波骚操作,吐出一口烟圈:“胆肥了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盯上的墨氿木一如既往的当她的带哥界扛把子!然而今天似乎遇到了对手,她已经被宰了几个人头!墨氿木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墨氿木(全部):对面兄弟你是不是和我有仇?某人(全部):没仇。墨氿木(全部):那你干嘛总是只打我一个人?某人(全部):哦,我喜欢。墨氿木:……emmmmm这句mmp一定要讲!架空世界,逻辑死,苏文,无原型。
  • 星际转移

    星际转移

    A672E92第五行星正在分崩离析,因为它的太阳正在毁灭,整个行星有被它遮蔽的危险,这会杀死行星上的每个人。其实即使太阳不把这里的人类毁灭,他们自己也快要把自己结果了。随着行星上的流血冲突不断升级,弝利斯特院和米幽院将担当重任,结束行星上影响星际逃亡的战争,把人们转移到新的行星和新的家园。然而这却是两个势不两立的家族。这是中篇小说北南星际系列《第一个国王》之一。
  • 无怨无悔的爱

    无怨无悔的爱

    人们爱把八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撮称为“阳光沐浴族”。我也是八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撮。可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的身上并没有沐浴太多的阳光。我的童年,多半是在月光下度过的。我至今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冷冷的月光下,孤独的身影,遥遥无期的等待。童年离现在虽然已经很远了,可是想起来,仿如昨天至于我的童年,该怎么跟你说呢?它不能用一个词来概括,亦不能用一句话来表述假如有来生,我只想停留在五岁以前,并且把这五年的时间,定格在我的生命里,直至永恒!我是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九八〇年的冬天,我在南方的一个小山村降生。
  • 乱世缥缈录

    乱世缥缈录

    世上本无贵贱之分,生于乱世中,本就无可奈何。枯骨刀,刀出,尸横遍野,枯骨嶙峋。人心不知冷暖,常伴吾身,唯刀。
  • 西藏岁月系列丛书·彩霞东来

    西藏岁月系列丛书·彩霞东来

    《西藏岁月系列丛书:彩霞东来》是作者焦东海半生工作心血的结晶。《西藏岁月系列丛书:彩霞东来》既是一本历史教科书,也是一本人生教科书,书中涉及许多革命前辈以及曾为西藏的解放和建设做出贡献的人的事迹,纪念和励志“味道”十足,且其纪实性、史料性、哲理性、收藏性、可读性、教育性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