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商议，营帐旁边，却传来嘤嘤地哭泣声，若是在平日，美人哭泣，如梨花带雨，是男人都会怜惜，可是在这个心意烦躁的时候，没由得引得营帐里的几个男人都皱起了眉。
“相爷，让你家大小姐别哭了，人还没死，这哭声，是不是有点……”
凤炫旁边的大太监最擅察颜观色，一句话点到而止。
步守城明白，慌忙退了出去。
此时，熊熊火把照映下，山底浓雾弥漫，若俯瞰下去，只能望见团团白雾，宛如深山低谷中的流云，云影里隐约有两三条黑影拉住麻绳在往山底窜纵。
山崖边，两个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男子就那样站在那里，目光随着与强风浓雾作斗争的人影上下移动。
凤远兮看了凤九一眼，雪光透过枯枝在他的脸上打下重重阴影，看不太清面容和表情，但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沉冷的气息，与一个傻子极不相称的气息。
他以为当凤九听到步惊艳被阻杀于雄南山的时候他会大哭大闹，或者不管不顾的跳下崖去，一定要把是属于他的东西抢回来。
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那时候凤九还只八九岁，刚被人教会骑马，正好有个马商给他送了一匹纯白的小公马来，他便转送给了凤九。凤九喜不自胜，对那马爱不释手，几乎有他的地方就有马。
后来，小公马被一个小皇妹看中，在她母妃的干涉下，那匹马居然被太监牵到了小皇妹的马厩里，凤九不依，大哭大闹，却也没人理他。后来，他便趁那个小皇妹骑马的时候，猛然放了挂炮竹，受惊的马顿时将小皇妹从马上颠了下来，腿也摔断了。凤九也没管她，骑上他的爱马，一个人冲出了皇家马场，在外面躲了三天三夜。
被找回来后，自然免不了一番责罚，而那匹马，也就在他责罚的时候，被他一刀割破喉咙倒地毙命。
那时候他问他，“你既然喜欢这匹马，为什么还要把它杀了？”
凤九抱住那匹马默默垂泪，“我喜欢它，别人也喜欢它，如果我不能保护它使它被别人抢走，还不如就用这个法子将它留下来……”
凤九毫无所觉伤心地坐在流了一地鲜血的地面上，那画面极为诡异，那时他又忍不住问，“既然你是要杀了它，为什么不干脆趁它在小皇妹马厩里的时候就杀了，免得别人知道是你干的，还要受到惩罚？”
凤九慢慢地摸着马毛，喃喃道：“是我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由我亲手埋葬。”
凤远兮闻言是无比吃惊的。
明知道抢回小马，会受到很重的责罚，也明知道就算他去抢马，马始终都不会归属于他，却仍是按一已之念将这种事情做了出来，不过就为了亲自终结一切。
当时他就在想，这孩子，对他所喜欢的东西有一种疯狂的执着，将来谁惹上他都不会有好结果，幸好，后来他傻了，这种性情似乎也淡了不少。
但是，从那夜凤九将正在打斗中的步惊艳夺走，从他把拳头挥向楚云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感觉，他对步惊艳也有那种所属的私有欲，以往的性情似乎在故态复萌，或是更甚于当年。
现在得知步惊艳掉下山崖后，他却以这样的表情示人，如何不令他感到意外？
凤九的反应，是他绝对没有见识过的，与当初那个大哭大闹不顾一切的小孩已判若两人，真的有些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凤远兮拍拍他的肩，第一次在他傻后以柔缓的语气开口，“你身上受了伤，先进去包扎一下。”
凤九袍袖鼓荡，紧抿着唇，抬高双目，遥望着漆黑的天幕。
凤远兮看了一眼他破乱不堪的衣服，仍缓声劝道：“你的衣服也破了，去换了再出来，我在这里帮你等着，有消息，会叫人通知你。”
凤九不言不语，索性坐在了崖边雪地上，任山风吹。
见他无动于衷，凤远兮忍不住恼了，脸色一沉，冷声道：“你就这样站在这里，她也不会回来。”
凤九终于回头看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清绝的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里有一股悲哀之极的意味，就像那能毁灭一切带着冷酷魔意开于九天之外的生生离别花，“我在这里，可以感受她的存在，如果离开这里，将有很多人都不会存在，与其浪费时间做其他事，坐在这里会更有意义。”
凤远兮有些迷惘地看着他，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难道因为步惊艳的死，他想杀人？
确实，这次台山之行，中途突然杀出来的杀手和精兵，显然是一次有计划的精密策划。策划这次事件的人，不仅知道路线，他们怎样分开，连他们将会在哪里落脚，都摸得一清二楚。在与凤九遇袭的同时，他感觉得到，杀手对他留有余地，那么意图就很明显，他们针对的，是凤九。
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步惊艳和凤九同时痛下杀手？
到目前为止，他不知道凤九与什么人结了仇，更不知道步惊艳惹上了什么厉害角色而到了非杀她不可的地步。两人同一时间遇上这样的事，也无怪乎凤九不爱想事的脑袋里也动了杀念。
周遭突然陷入一片巨大的静默。
凤九依然坐在那里，声音出奇的镇定，而且冷静，该属于傻子的浮燥荡然无存，“如果是王兄，当你最重视的人生死不明，你会不会为了一点小伤一件衣裳而去放开心里的不安？”
凤远兮看了他一眼，“会。”
凤九把脸扭向一侧，“我不会。”
他顿了一下，盯着那些还在攀爬的禁卫军，低声道：“如果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仍不能下到崖底，我会亲自下去。”
凤远兮再次一惊，喝道：“你疯了？山底夜里的风更大，就算你轻功盖世，也不可能下得去。这些禁卫军在亥时末如果还不成功，就准备回营明天再找。何况两个女子被人从如此高的地方逼跳下去，有十条命都不会活着，现在派人下去找她们，无非是在尽人事听天命，你真的就不要命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