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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退休的颜料商(2)

“先生们,你们好,”他招呼道,“你们来此有何见教?”

“我们是为你的电报而来。”我解释道。

“什么我的电报!我可压根没拍过什么电报。”

“就是那封你发给乔赛亚·安伯利先生的与他妻子和钱财有关的电报。”

“先生,要是这也可以开玩笑的话,那可真让人疑惑,”牧师有些气愤地说,“我对你提到的那位先生毫无印象,而且我并未给任何人拍过什么电报。”

闻听此言,我和我们的主顾都惊讶地互相看着。

“也许是弄错了,”我说,“或者说这儿附近有两个牧师住宅?这就是那封电报,上面写的就是埃尔曼发自牧师住宅。”

“这里只有唯一的一个牧师住宅,牧师也只有一名,这封可耻的电报是伪造的,一定要警察局调查一下它的由来,而且,我觉得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我和安伯利先生回到村庄的路旁,这里应该是英格兰最古老的村落。我们来到电报局时,它早就关门了。幸亏我们在小路警站找到一部电话,这才能和福尔摩斯联系上。他对我们这次旅行的结果感到同样地惊奇。

“相当蹊跷!”里面的声音说道,“莫名其妙!华生,我现在很担心今夜并无往回开的车了。真不想竟害你在那个乡下过夜。不过,你还拥有大自然,华生,当然你拥有的是大自然和乔赛亚·安伯利。”在挂电话之前,我听到了他在电话里笑个不停。

很快我就发现我那旅伴可真是个绝无仅有的吝啬鬼。面对这次旅行的花费,他牢骚个不停,而且坚持坐三等车厢,之后又对着旅店的账单发了一大番牢骚。第二天早上我们终于回到了伦敦,那时我们俩究竟谁的心情更糟已经无法说清了。

“你最好顺便来一下贝克街,”我说,“或许福尔摩斯先生能有些新见解。”

“倘若比上一个更没有价值的话,我坚决不会采用,”安伯利凶狠地说。虽然如此他还是和我一起去了。我之前用电报告知了福尔摩斯我们抵达的时间,但到了贝克街却只有一张便条,上面说他去了刘易萨姆,并希望我们也去那里。这让人有些吃惊,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在我们主顾的起居室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他身旁还坐着一位面容严峻、冷若冰霜的男子。黑皮肤,一副灰色的眼镜,一枚共济会的大别针别在领带上显眼的位置。

“这位是巴克先生,我的朋友,”福尔摩斯说,“对于你的事情,他也十分感兴趣,乔赛亚·安伯利先生,虽然我们的调查都是分别进行的,但结果却有个相同的问题要你回答。”

安伯利先生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眼神的紧张和五官的抽搐,都让我看出他已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有了些许意识。

“有什么问题吗,福尔摩斯先生?”

“问题只有一个:你到底把尸体如何处理了?”

他突然竭尽全力地大喊一声跳起来,干瘦的手不停地在空中虚抓着。他大张嘴巴,那一瞬间他就好似落在网中的鹰隼一样。仅仅在一刹那间,我们就看到了乔赛亚·安伯利的真实面目,他的灵魂就如他的肢体一般丑陋无比。他把身子向后靠向椅子,然后用手堵住嘴巴,似乎想要抑制咳嗽。这时,福尔摩斯猛地像只老虎一般扑了上去,一把把他的喉咙掐住了,他的脸随即被按向地面。结果他那急促喘息着的双唇间马上现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

“不会那么简单的,乔赛亚·安伯利,什么事都得按规矩办。巴克,你觉得如何?”

“我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我们不爱说话的同伴说道。

“这地方离车站不过几百码远,我们一道把他送过去。华生,烦劳你在这儿等等,半小时内我就能回来。”

身体强壮的老颜料商有着狮子一般的力气,但和两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擒拿专家相比,也显得办法不多。因此他就被连拉带拽地拖进了马车,我则一个人留下来守着这座可怕的宅子。在预定时间之前福尔摩斯就回到了这里,还有一个年轻精明的警官一起来了。

“那些手续就让巴克去办吧,”福尔摩斯说,“华生,也许你并不知道巴克这个人,在萨里海滨他是我最可恨的对手。因此你一提到那个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人时,我能一下说出你尚未提及的东西。他曾干过几件漂亮案子,是不是,警官?”

“他确曾插手过几件。”警官的回答明显有保留成分。

“确实,他和我的方法一样不规律。你也知道,有时不规律是很有用的。就以你而言,你虽然警告他说不管他讲什么最后都会被用以反对他自己,可这招对这个流氓根本没用。”

“或许这样不行。但我们得到的结论却是相同的,福尔摩斯先生。别认为我们对这案子毫无自己的见解,否则我们插手就没意义了。而你却用了一种我们无法使用的方法插手案子,把我们的荣誉抢走,即使我们恼火也应该得到你的原谅。”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夺走你的荣誉的,麦金农。我可以保证今后不再在这件事上出面。倒是巴克,除了我对他的吩咐外,他应该也没有做什么。”

警官看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福尔摩斯先生,真是感谢你的慷慨大度。你根本不会受到赞扬或谴责的影响,但只要报纸把问题登出来,我们就很难办了。”

“我很理解。但他们几乎不会不提出问题,因此你们还是要备好答案才行。比如说,某个机智、能干的记者询问究竟是什么疑点引起了你的怀疑,并且最后使你将它认定为事实时,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这个问题让这位警官有些困惑不解了。

“福尔摩斯先生,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并没有拿到任何事实证据。你只说那个罪犯试图当着三个证人的面自杀,因为他把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杀掉了。此外你还能拿到别的事实吗?”

“你要搜查这里吗?”

“嗯,马上还会有三名警察来到。”

“那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弄清的。尸体绝不会离这儿很远,可以去地窖和花园看看。试着挖这几个可疑之处,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所旧房子比自来水管还古老得多,因此会有一个废弃掉的旧水井,这也会是试试你运气的地方。”

“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犯案过程究竟是怎样的?”

“我要先和你说如何做,然后再一点点给你解释,对于我那辛劳不已、贡献极大的老朋友则要更详细地解释一番。首先我要和你们说的是这个人的心理。这是个很奇特的人,在我看来,绞架不该是他的归宿,精神病犯罪拘留所会更恰当一些。再进一步来说,他应该生活在意大利中世纪,而不该是现代的英国。他是个极端的守财奴,他的妻子已经对他的吝啬不堪忍受,任何骗子随时都能把她带走。最终,这个好下棋的医生实现了这件事。从安伯利喜欢下棋这一点上,能看出他的智力类型应该是善用计谋的。所有的守财奴都有个毛病,那就是嫉妒,他也是个好妒之人,嫉妒几乎让他发了狂。他不管真假,都一直在疑心妻子和别人私通,因此他决心要报复,并用他魔鬼一般的狡诈制订好了计划。和我一起来这儿!”

福尔摩斯带着我们穿过通道,自信十足,就如同他在这所大屋中住过一般。最后他在保险库打开的门前停了下来。

“嘿!这油漆味可真难闻!”警官叫道。

“这里包含着我们的第一条线索,”福尔摩斯说,“这当然要靠华生的观察,虽然他的追究没能进行下去,但却让我发现了这条线索。为什么这个人要在此刻令屋中弥漫这种刺鼻的气味呢?因为他想借这种刺鼻气味来掩盖另一种气味,一种会惹人疑心的臭味。接着就是这个房间的铁门和栅栏,构成了一个密封的房间。要是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能得出什么结论呢?所以我下决心要亲自对这所屋子进行检查。在我检查到干草市剧院票房的售票表时——华生医生的又一重大发现——我发现那天晚上包厢的第二排三十号和三十二号都没有人时,我一下子警觉到此案的严重性了。安伯利并没有去剧院,因此他那个不在场的证据并不可靠。他犯的最严重的错误,就是让我精明的好友发现了他为妻子买的票的座号。剩下的问题就是我该如何才能对这所房子进行检查。我把一个助手派到我能排除掉的和此案最没关系的村庄,而且选了个他不可能很快赶回的时间叫去了他。为了不让失误发生,我让华生一直跟着他。那个牧师的名字也是我在名人录中找到的。这些你们都清楚了吗?”

“太高明了。”警察有些敬畏地说道。

“不用担心被人打扰,于是我闯入了这所房子。倘若我要改变职业的话,夜间行盗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我肯定会成为一个专业能手。注意我有何发现,瞧瞧壁脚板旁边的煤气管。它沿着墙角一直向上,角落那儿有个龙头。这个管子通往保险库,终点则是天花板中央的圆花窗,并被花窗完全盖住,但口却大开着。随时拧开外面的这个开关,屋子里都会被煤气充满。屋子里门窗紧闭,开关却大开,那么任何被关在小屋中的人都不会在两分钟后保持清醒。我不清楚他用何种卑鄙的方法骗他们进了小屋,但只要一进门他们就只能听他摆布了。”

警官饶有兴趣地检查着管子。“我们有个办事员曾提到过这屋里的煤气味,”他说,“不过那时的门和窗子都被打开了,油漆,至少是部分油漆都已经被涂在墙上了。他曾说过,出事的前一天他就开始涂油漆了。福尔摩斯先生,下一步你干什么了?”

“噢,后来一件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早上当我爬出餐具室的窗户时,一只手突然把我的领子抓住了,一个声音喊道:‘你这个流氓在干什么?’我挣扎着转过了头,结果就看到了我的朋友和对头,巴克先生戴着墨镜站在那儿。我们俩都被这奇妙的见面逗笑了。他应该是受雷·欧内斯特医生家委托着手调查此案的,得到的也是事出谋害的结论。他已经监视这所房子好几天了,甚至还曾将来过这儿的华生医生当成过可疑分子。他不能拘捕华生,但当他发现有人从餐具室内向外爬时,他就忍不住了。因此我就告诉他这些情况,和他一同办案。”

“为什么要和他,而不和我们合作呢?”

“因为当时我已经准备好做这个结果堪称完满的试验。我不太相信你们肯干。”

警官笑了起来。

“不错,应该不能。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理解的,是你已经准备撒手不管此案了,但会把你已得到的结果移交给我们。”

“是的,我总会这样的。”

“好的,作为警察,我真的要感谢你。听你说完,这个案子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找尸体应该不会是很难的事。”

“我可以再让你知道一点铁的事实,”福尔摩斯说,“这一点就算是安伯利先生本人应该也无从察觉。警官,如果你要探索结论就应该设身处地地为当事人想想,在那些时候当事人会干什么。这种做法需要相当的想象力才行,但效果也很明显。我们设想你当时被关在这间小房子中,也许不到两分钟就要死了,你想取得与外界的联系,甚至还试图对门外嘲弄你的魔鬼复仇,你会如何做呢?”

“应该会写个条子。”

“没错。你要告诉别人你是如何死的。写在纸上是不行的,那样容易被看到。但如果是写在墙上的,那一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那就看看这儿!壁脚板的上面,这里有紫色铅笔划过的迹象:‘我们是——’再就没有下文了。”

“你要作何解释呢?”

“这其实很清楚。这是那个可怜人倒在了地板上马上要死去的时候写的。但还没写完他就没了知觉。”

“他要写的可能是‘我们是被谋杀的。’”

“我也持相同的看法。要是你能在尸体上找到紫色铅笔——”

“没问题,我们找的时候一定仔细。但和那些证券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明显没有发生过任何盗窃。但这些证券的确是他的,这一点我们做过证实。”

“他当时一定把证券藏进某个安全的地方了。一旦这起私奔事件不再被人记起,他就会把这些财产拿出来,然后宣布是那罪恶的一对善心突发把赃物寄回,或者他们忘在了地上。”

“看来所有的疑难都被你解决了,”警官说,“他找我们应该是很正常的,但我很不清楚,他为何还要去找你?”

“这只是种卖弄罢了。”福尔摩斯回答说,“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聪明,相当自负,他觉得没有人可以把他怎样。这样他就能对任何表示怀疑的邻居说:‘瞧瞧,我的措施还不完善吗,我不但找了警察,甚至还请教了福尔摩斯!”

警官又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还必须原谅你的‘甚至’一次,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不过,我所知晓的最匠心独具的案子莫过于此了。”

两天后,我的朋友扔过来一份《北萨里观察家》双周刊杂志给我。在一大篇以“凶宅”打头,以“警察局卓越的探案”为结尾的夸张标题下,对此案经过的报道占了满满的一栏。但看到的重点还是文章结尾的一段。它是这样的:

“凭借自身非凡敏锐的观察力,麦金农警官在油漆的气味中推理出掩盖着的另一种气味,也就是煤气;他以此大胆地认为行凶处就在保险库;接着他在一口被巧妙地伪装成狗窝的枯井中找到了尸体;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职业侦探成功的典范而载入犯罪学历史。”

“不错,真不错,麦金农还是很能干的,”福尔摩斯宽宏大量地笑着说,“华生,你也可以把这件事写到我们的档案里。也许有一天人们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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