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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鳖将脖颈伸长,那些皱褶一点一点地被拉伸开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小鳖仰面朝天地翻了个个儿。用手轻轻地抚摸过那两道白色的痕迹,像掠过般说了声:“眼熟吗?”记忆中的搜索比我的意识更迅速些。哦!我不禁捂着猛然吸进一口气的张圆了的嘴。我想到了和她初识的场景。那时,她还自闭到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像是许久不用的炉灶,打起火来也断断续续。那个再也用不到的号码,后来我去找了,结果却不知道被我在什么时候丢掉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觉得它,像眼前的小鳖一样,可爱过。一直都是个可憎的形象,不是吗?

可是仔细一想,它又何错之有。我曾经把它的长相想得过于丑陋了,但是扪心自问,其实是因为我每次看到它,都在刺痛自己。我过着如此不开心的生活,却和别人眼中的成功离得那么远。我不喜欢在别人眼中暴露出我的穷酸。如果中肯地说,我想我的确给了个不那么公正的评价。但这实际上已经出于习惯了。就像当那些条件过于优越的同学问起我的家庭时,我总是感到一阵难以启齿的汗颜。

可事实上,我爸已经让我们衣食无忧。

我也用指尖触碰了下那两道有些凹陷的白色条纹。我这才仔细地看清楚,一条痕迹要长了许多。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嗯,有点像鱼刺。”

她仍旧像是对待个孩子般,宠溺地笑了笑。

尽管她的说话方式不像当初一样是无数个短了线的点了,但她话题的跳跃性仍旧沿袭了之前的特点。正当我的指尖还停留在小鳖腹部的时候,她继续道:

“你知道这呕吐感是什么吗?”

我刚要尝试思索。但因为意识到这是个自问自答的设问句,也就节省体力地放弃了。

“它来源于对自我的不认同。”

我闭上眼睛,试图更为准确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一股酸腐的暗流涌入喉咙,却又在刹那间凭空蒸发。那一刻,我能意识到这不是来自于胃,而是来自于心。

倘若这真是对自我的不认同,那我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难以接受。而且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当初我就不必要费尽周折和孟叠分手,因为似乎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至少没有拥有过一个完整的自己。

那呕吐感在记忆中变得鲜活起来。我在脑海中再次经历了一遍:拿着鞭子向前赶着它们的是意识,叫停的也是意识;是我的道德我的自尊我的价值让这些东西瞬间涌出喉咙,又是我的道德我的自尊我的价值让它们翻滚着后退。我不知如何安慰自己,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支撑,我不愿承认,因此我闭上了眼睛,我慌乱不安,我捂住了肚子。我的意识如释重负,终于没有犯一个错误导致混乱:那酸腐的味道是针对这个周遭,更是针对我自己。怎么能用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和这一切断绝了关系。

她的声音缓缓响起,掷地有声。

“你充满了矛盾,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下一秒钟会想些什么。你在梦想和现实之间挣扎,你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徘徊。你想要公平,可你却自己做了个破坏者。你想写首纯净的诗篇,可你却在脑海中打起了算盘。你多么渴望去爱一个人,毫不愧疚地享受被爱,可是你发现,在这种时刻,你竟然无能为力。你恨这孤独这无助,可是你正在寂寞正在软弱。你恨这不公这束缚,可是你正在占有正在依赖。你无法摆脱你所恨的,因为你是这里边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因此,你没有了吐的权利。其实你有权利,可是你没有勇气,因为你不能厌恶自己。不能厌恶自己,这貌似是一根稻草,在悬崖边上,张狂地摇摆着。于是你百般容忍着自己,责难着别人的天别人的人心。可是但凡,但凡那最后一点意识失去意识,最后一点自尊失去自尊,你会把那个自我摇晃着甩出去,你会审视一下,会哆嗦,会痛苦,会大叫,会跺脚,可是你终会重新获得一个自己。然后你喉咙一紧:滚蛋吧,这恶心的一切。可是你做不到。”

我的心跳剧烈地加速起来了。脑海中经历了一遍那酸腐的暗流之后,心脏像要承受不住。她的手伸了过来,拉起了我的手。

“没关系。不光你做不到,没有人能够做到。不能接受自己才会想吐。可是真的要吐出来,厌弃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她吃力地想要站起来。我用力绷直我小臂上的肌肉。

“所以就是这样,我们行走在边界上。就在自由和非自由的边界上,如果你硬要说的话,你也可以觉得是在Z城和D城的边界上。渴望接受他人,却无法接受他人;渴望接受自我,却无法接受自我。这就是我们,被鳖壳锁住的人。”

尽管不明所以,但是我也随她站了起来。我站起来的速度甚至比她更慢。

心跳慢慢恢复了原来的速度,但仍旧感到过度的疲劳。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轻轻地把小鳖放进了兜里。我也效仿着她,把那封信对折了下,放进了兜里。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拿。

站起身的时候,还是微微愣了一下。毕竟坐着的时间太久,空气又过分粘稠。

她回头确认了下,便一瘸一拐地在我前面带路了。本想上去搀扶她下,可突然又觉得那应该是她最不需要的吧。只要耐心地跟在她身后就好,我对自己说。

但是这样如坠云里雾里般被人带着走终究还是有种很不安全的感觉。于是我装作漫不经心般快走两步,到了跟她并肩的地方。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她把目光转向我,又沿着那个弧度把我的目光带向前方。

这是我才发现,我们所走的,正是我曾经走过的路。我在那面墙前停住了脚步。一面泛黄而空旷的墙,曾经的那个奇怪的挂牌已经不见了。我也很好奇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看来我就像最近的任何时候一样,仍然在矛盾之中。我很想逃离这里,因为我觉得这里的诡谲气氛已经逾越了我想象力的边界,让我有种不合时宜的搁浅感。但同时,我又想继续向前走,看看这样的不知所以到底能进行到什么时候。我选择继续跟着她走,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彻底离去。不管理由是否消极,但此时此刻,我就是跟着这么个腿脚不灵便的亡灵一样的家伙往前走。

我屏住呼吸。好的,的确是向右转的,和当初一模一样。

这条漫长的走廊静得能听到我们两个不一样的喘气声。我的要快很多,她的喘气频率慢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也对,比较符合她的身份,而且我现在确实有些紧张。我仔细看着她一瘸一拐走路的方式。怎么说呢,如果当初我见到她时,她只是像这样走路我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准确地说,我应该都不会对她有任何印象。可是关键问题是,她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像她当初那种眼神和说话方式,我觉得她突然大叫或是做个可怕的鬼脸都不是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我就是不大擅长跟这种人打交道。我丝毫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觉得和她对话,会让我产生一种也许我比她更不正常的可能性假设,我又没有办法推翻这种假设。而且和那些看似正常的人打交道都让我十分狼狈了。

因此即使已经过了现实中的很长时间,走在她身后,我还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无助感。不过至少现在她在我眼里已经彻头彻尾地正常起来了。而且还好像被什么人附体一般,竟说些大段大段的道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几个人不就是喜欢这样嘛。其余的那些人,我和他们的交流就限于八卦和嘘寒问暖而已。这么说来,虽然逻辑上有些立不住脚,但是难不成她也是什么重要的人。算了吧,还是。

她现在是人是鬼都说不清楚。

这场景又有些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跟在我姐屁股后面走的时光。那会儿意识还没进化得比较发达,简单得有点像D城现在的样子。好日子一去不复返,生活不就是这么个劲头嘛。

她略微停顿了下,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好像是要确定我没有像条叛逆的小狗一样跑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我咳嗽了声,意在强调我的存在。这声咳嗽微微颤颤地在这细长的空间中抖了几下后,我们便已经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然而两面的墙上都丝毫没有门的痕迹。这样看来那个房间果真就这样彻头彻尾地消失了。我看着三面环墙的尽头,很是怀疑我是不是像个白痴一样被人耍了。不安全感在这种时刻也没有放过我,我有点希望这个说不上是不是夜晚的时间段尽早结束了。

一阵凉意顺着小臂爬了上来。她冰凉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握紧了我的手腕。

我还来不及思考,就听见了同样凉飕飕的声音。

“走吧。”

“啊?”

“我们到地方了。”

我再次环顾四周,仍旧是三面赤裸裸的墙。我现在可没有心情玩儿什么耍人的游戏,尤其是当我知道自己是被耍的那一个后。我想说什么脏话也无法表达我此刻浑身难受紧绷绷的感觉了,更何况我也说不出什么脏话来。我发现自从我把自己在生活中定位成诸事不顺的人之后,果然诸事不顺。

我挣脱了她攥着我的手指,扭头要走。油腻的头发连甩起来都这么不配合。

“喂。”

“好了,如果你觉得这种游戏有意思的话,那你自己玩儿好了,我就不奉陪了。”

我的头还停留在余光能够扫到她的角度上。只见她似乎乐呵呵地耸了耸肩,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尽管我知道在这里什么都是可能发生的,但我还是没有办法习惯这种如同特效般的场景。

她一半身子已经在墙里了,在外面的那只胳膊向我伸展着,手心朝上。

“来吧,我带你去看一个更大的档案室。”

我后退了两步,但是很快便把手递给了她。这下,浑身都传来了凉飕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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