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剑是个年近七旬的老男人。他国字形的脸上眉目刚毅匀称，略显斑白的粗硬头发向后梳理着，显出几分文化素养，透露几分沧桑。
牟剑是个服过十多年刑的刑满释放人员，属街道居委管理。他很希望能在晚年为社会做点什么，多次向居委要求给他机会。
牟剑年轻时是个帅哥。他有着大学本科文凭，头脑活泛，又能够将各方面关系调处好，官运一直亨通，到40多岁时，已官至副厅。他又是“舞林”高手，翻着花样跳舞一晚半晚不成问题。权力加帅哥，很得美人垂青。
儿子都大学毕业了，牟剑却爱上了比儿子还小的一个跳舞皇后小C，在家庭以外另筑爱巢，给小C买高级小轿车，带小C出国旅游……花销很大，牟剑开始利用职权贪污。到后来牟剑竟同时包养两个情妇。贪污、挪用公款近千万元。终于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根据牟剑本人的要求，居委会决定让他帮教社区里几个辍学离校的闲散青少年。
这天，牟剑将几个年轻人找到一起，想和大家聊聊天。几个年轻人都知道牟剑的过去，都想让他讲讲神秘的监狱生活。
牟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提一个问题，如果有人答对了，我就给讲监狱的事。
牟剑问：生命是由什么构成的？
年轻人想了一下，开始抢着回答。
甲说：生命是由人体各部分、各器官构成的。
乙说：生命是由人的行为构成的，比如读书、工作、运动、休息……一切活动都停止了，生命也就完了。
丙说：生命是由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结合构成的，这个过程叫受精。
丁说：生命是相对于死亡而言的，凡是有生命迹象的东西，都叫生命……
牟剑很认真地听着每个年轻人的回答，但他始终没有点头，似乎大家的回答都未能完全令他满意。
大家说完了，静下来望定牟剑，等待他说出最后的答案。
牟剑扫视了大家一眼，说，其实，生命是由时间构成的。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神中流露出对这个答案不完全信服。
牟剑看出大家疑惑的眼神，说，就从监狱生活说起吧！世界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刑法。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都有不同的量刑标准。有人犯了罪，如果是死罪，就通过死刑剥夺他（她）的生命。但更多时候罪不至死，那么就只能剥夺他（她）部分生命。怎样剥夺部分生命呢？砍去他（她）一只手或一只脚？不可以。这样太残忍、太不文明。况且，这个人还得生存，总不能让别人服侍他（她）一辈子。于是，人们想到了建立监狱。
监狱有高墙、有铁丝网、电网，与世隔绝，服刑人员没有人身自由，通常情况下，不可以见到亲人，包括父母、子女、夫妻相见，不可以像自由人那样，上班、参政议政、逛街、购物、上馆子、看戏、看电影、听音乐、上娱乐场所……让你在没有人身自由的情况下悔过自身。我体会到，是空耗了一段正常人的生命。
牟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观察每个年轻人的反应，然后接着说：
按照外国人的说法，一个人的“有效生命”只有40年，即20岁到60岁。理由是：20岁之前是成长和求学阶段，60岁以后，进入晚年养老阶段。当然这不是绝对的，这只是外国人的说法。
比如我，事发时是40多岁，在狱中服刑十几年，等于几乎被剥夺了一半有效生命。本来，我可以趁着年轻为国家、为社会做许多事，可以创造许多业绩，让生命放射出光彩；可以好好享受生活，可是……那是我自己作孽，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这时候，几个年轻人都低着头，沉默了。是啊，时间，时间，他们天天就这样空耗着时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时间原来就是生命。
【《小小说选刊》编者伊水评点】按时下流行的某种分类法，此作可算是励志小小说。少年时读过的最著名的励志作品当属前苏联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中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那段话：“一个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你回首往事时……”可谓是影响了几代人的励志格言。只不过保尔是用自己一生艰苦卓绝的奋斗来阐述生命的意义，而此篇中的牟剑则是把自己当做反面教员，告诫年轻人虚度年华就是浪费生命。大有大的内容，小有小的写法。如果你没有时间陪着保尔走过他激情华彩的一生，那么，牟剑单刀直入的关于生命构成的问答，也会给你些许有益的启示。
（原载《中国铁路文艺》2009年第9期，《小小说选刊》2009年22期选载，入选《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陈·广东卷》，雪弟主编，2010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