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武帝说:“董爱卿,你提倡的春秋大一统,朕甚爱之,朕已下诏要尊孔子,倡大一统,兴五经,办国学,封博士,爱卿今后还有什么大道要倡?”
董仲舒出列禀道:“皇上圣明,大一统可以加强中央集权,也就是加强皇权,但微臣以为皇权虽然是至高无上的,但君权神授,所以皇权也不是无所畏惧的。”
董仲舒抬头看了武帝一眼,武帝说:“但讲无妨。”
“微臣以为君臣如果违背民意,就会遭天谴,就会发生灾异。”
武帝听了脸色一沉,问道:“这是什么大道?”
董仲舒忙回道:“回皇上,是天谴论。”
“天谴……”武帝沉默了一下,问:“还有什么言论?”
董仲舒清了清嗓子,说:“三纲五常论。”
“何为三纲五常?”武帝问。
“皇上,三纲就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武帝点了点头,说:“好。这就是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甚同意。”
“皇上圣明。”
“那五常呢?”
“仁义礼智信。”
武帝又点头道:“好,朕就下诏推行三纲五常。”
“皇上圣明。”
司马迁听着董仲舒的对答钦佩极了,他的眼睛闪着亮光,脸兴奋得红红的。
散朝后,他就追了上去,向走在前面的董仲舒施礼道:
“董老先生,请受小生一拜,您的对答太了不起啦。”
董仲舒不认识司马迁,便问跟他并肩走着的大臣:“这位小公子是……”
“噢,他是太史公司马谈的儿子,太史公常把他带到殿下旁听。”
司马谈赶了上来:“啊,董先生,这是在下的犬子司马迁,冒犯了,迁儿还不快给高师叩拜。”
司马迁忙跪下:“高师在上,请受小生一拜。”
“请起、请起。”董仲舒扶起了少年司马迁。
司马迁说:“我知道老先生特别苦学,曾经三年不窥园。”
“哈哈……是,是有三年时间不曾离开书房去光顾花园。司马迁,你欣赏老夫的什么观点呀?”
“我推崇您的大一统。”
“哈哈……”董仲舒又是一阵笑,“好,年纪轻轻就如此有眼力,不愧是太史公的儿子。”
“先生过奖了。以后,还要请您多多垂教呢。”司马谈说。
“好,好,可以,可以。”
董仲舒的府邸,书房内,董仲舒在给司马迁讲《春秋》。
董仲舒坐在正位几后,竹简书摊开在桌上,司马迁在左侧几后坐着,在竹简片上边听边写。
“老师请赐教,《春秋》的大义是什么?”
董仲舒放下书简,拿起茶盅,揭开盖子,吹了吹茶末,呷了两口说:“要知道《春秋》的大义,首先要知道孔子作《春秋》的时代背景和写作动机。”
董仲舒站了起来,踱到窗口,看着窗外树下的落叶,想到孔子晚年著《春秋》时的落寞,说:“孔子所处的时代是王室衰落,诸侯称霸,礼崩乐坏的时代,那个时候,臣僭君,子弑父,可谓君不君,臣不臣,朝纲不张,礼义不明,所以……”
司马迁眨了眨眼说:“所以,孔子作《春秋》以正礼义、明视听。”
“说得对。所以孔子作《春秋》是为了拨乱反正。”
门人来报:“大人,太史公司马谈求见。”
“啊,请请,快请进。”
司马谈落座后,问:“在下来看看犬子学得如何,是否冒犯学规。”
“啊,哪里,哪里,令公子聪明过人,尤其对历史敏悟至极,不愧为太史世家之后呀。”
“先生过奖了,近日老家捎来一张虎皮,特敬献老先生,冬天用以防寒。听迁儿说老先生有风湿腰骨痛的毛病,这虎皮垫在床上,最可防潮。”
“啊,多谢,多谢。”董仲舒接过虎皮。
“董老先生,犬子学得如何?”
“学得很好,他功底不错,给他讲书毫不费劲,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多谢先生。”
董仲舒站了起来,向家人吩咐:“拿酒来,我跟太史公畅饮一番。”
于是家人摆上了酒菜,两人便畅谈了起来。
三杯酒下肚,两人便谈天说地起来。
“老夫准备给他讲完《春秋》后讲《左传》。”
司马迁坐在父亲身旁,给老师斟酒,听他们谈史。
董仲舒说:“其实太史公的学问比我博学多了,听说你上知天文,下识地理,中知人事,又精通易占,还会堪舆、历算……黄老之学无所不能。”
“哪里、哪里,不过是年轻时从唐都学天文,跟杨何学《易》,与黄子研究道家,所以大凡诸子百家都略通一二。”
“岂止是略通,是精通啊,不愧是太史公啊。”
太史公饮了一口酒,说:“现在皇上独宠你的大儒思想,太皇太后的那一套黄老有点吃不开了。”
“皇上年轻有为,立志要兴国,要振朝纲,所以他应该推崇孔子的儒家思想。”
司马谈点了点头:“是啊,是啊,年轻人都应有作有为,所以我才把迁儿托付给您,就是想让他好好学习儒学,少受黄老的影响。”
董仲舒也点了点头:“说得是,黄老的无欲无为思想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现在从武帝开始将结束长达七十年的休养生息,朝廷是应该有所作为了。”
“好,为了当今天子的作为我们干了此杯。”司马谈说。
两人一饮而尽。
“也为令公子的深造有成干杯。”
两人又干了一杯。
这天午后,司马谈带着儿子司马迁乘车前往孔安国府上拜师。路上,司马谈向儿子介绍:
“孔安国是长安赫赫有名的儒学大师,他精通《尚书》,他是孔子的第十一世孙。他学的《尚书》是从曲阜孔子故居的夹墙里发现的。因为是用篆书写的,所以又叫《古文尚书》。”
“噢,父亲,《古文尚书》与今文《尚书》还有什么不同?”
“比今文《尚书》多十六篇,现在孔安国老先生已经把它译成今天通行的隶书了,你去跟他学的就是今文《尚书》。”
司马迁兴奋地说:“父亲,孔安国真了不起,我愿跟他学。”
到了孔安国府上,司马谈递上名帖,门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孔安国亲自迎出门外。
“啊,太史令公,请进,请进。”
落座寒暄后,须发全白的孔安国慈祥地问司马迁:“小公子,年庚有几?”
“噢,犬子今年十五岁了。”司马谈代儿子回道。
“少年有为,少年有为啊。”
孔安国又问:“在家都学了些什么?”
司马谈回道:“犬子在家,就读于家乡的书院,主要学的《诗经》《论语》及《周礼》,到长安后,又拜师于董夫子学完了《春秋》《左传》,现在想深造《尚书》。”
孔安国想考考他的功底,就问:“小公子最喜欢《诗经》哪一篇?”
小司马迁就背道:
坎坎伐檀兮,宾之河之干兮,
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廛兮?
——《诗经·伐檀》
“啊,喜欢《伐檀》,好好。还喜欢什么篇?”
小司马迁又背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诗经·硕鼠》
孔安国对司马谈赞道:“看来令公子很有正义感。”
“这孩子很重正义,曾发誓将来要写正史,所以还蒙老先生多多垂教。”
孔安国对司马迁说:“看来小公子崇尚正义,《尚书》是讲为政治国的书,你感兴趣吗?”
小司马迁回道:“禀先生,《尚书》我已初学,略知一二,《书》是史官的临政记录,《书》记先王之事,长于政。”
“那你最喜欢哪一篇?”
“我最爱背诵周武王伐纣的《牧誓》:
……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
孔安国夸道:“这少年喜欢长志的文章,是个人才,还喜欢什么文章?”
小司马迁回道:“还喜欢读周公告诫成王的《无逸》:……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
孔安国用手摸了摸雪白的胡须,点了点头,对司马谈说:“太史公,令公子将来恐怕是经国之才呀。好吧,老夫就收下这个弟子了。”
“谢老先生。迁儿,还不快叩拜。”
司马迁忙向孔安国跪拜下去。
“弟子司马迁向老师叩拜。”
从此,司马迁便向京城里一位又一位的高师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