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说完便似松了口气，觉得口有些渴，下意识就往平日放茶水的地方够去，等到他将茶盅端到嘴前，才又发了愣，慕容漓喊了他数声他都没回过神来。
那茶盅中飘着一丝瓣莲花，茶叶起起伏伏颜色透亮，看上去美，却在茶香中散着一股莲的清香。
他恍然间想起木灵语当年因为她的鲁莽而造成的额上的疤。这些年疤痕几乎淡没了，但是他喜欢她那残留着一点坑洼的额头，闲时便沾了胭脂往那额上画就一朵莲花。她也喜欢那种美，所以从来不反对。
他喜欢她沉静时仰着脸任由他胡作非为的恬淡，更爱那时从她体内散着的阵阵处子清香。
连带着他也爱她这惯常的泡茶之法。
可是他有太多的责任与抱负，他必须让自己强大。他的野心、欲望，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掉。
但这让他怎么跟她说？说他要把她的表哥拉扯进这夺位之争里，说他要她明明白白地看着这些肮脏与计较，甚至说……她得去给他做说客，只为了将来那一张明黄？
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抗拒这宫廷，可是……
可是，人在深宫，早已经身不由己。败、胜，不过是一瞬间。
胜了，万人之上，万民景仰，俯视苍生多么意气风发，甚至连那娇弱的女子也必是会在他的怀里，尽情微笑，与他并肩立于山巅。
但，败了，他却是想都不敢想。
他不能败，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她。
只希望那心思剔透的女子，能明白他，能支持他。
他一个人扛着这希望，总会有累的时候，往往他撑不下去了，还可以看看她一张浅笑的脸，觉得安心。可若是她不再对他浅笑，让他连这一点安心都没有了，那该有多痛苦？
该给她个承诺吧？
他想，如果有个承诺，那么她便不会那么抗拒了吧？
一定不会再抗拒的……
木灵语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神情慌张。她神思不属地跌坐在榻上喘气，手抖着端来一杯茶朝嘴里灌去，却因为动作太猛而将自己呛着了。
狠狠地咳嗽了好久，才算是平息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将自己埋进了凉榻上，双目紧闭。伸手朝枕畔摸去，却觉得触手生凉。她睁开眼，才看到那是一件丝雀绣的衣裳，华美灵动，做工极好。略带疑惑地拿了过来一看，却看到在那衣裳的腹部偏右的地方破了一处。虽然破的地方很小，但还是被她眼尖地发现了。她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那绮夫人的衣裳。
她怔着、想着，方才苦笑了一下，将那衣裳拿过来端过榻边的针线篓子，仔细研究起针脚来。
黄昏时分，她总算是试绣成功了，才要在那衣裳上下手缝补，却听到门外有人喊：“木姑娘，你在么？”
木灵语忙应了声，起身开了门，对着屋外的一个管事姑姑道：“姑姑找灵语有事？”
“王爷让你去一趟呢，在偏殿那边佛堂。”
她闻言一愣，然后回头望了望那未绣好的衣裳，敛了双眸缓缓点头。
一路上她走得很慢，那姑姑似乎也不急，竟是随着她的步子。她快一些，那姑姑便快一些；她慢，那姑姑也一样地慢。等到到了佛堂门口，那姑姑才说：“王爷在里面等着姑娘呢，姑娘快些进去吧。”说着便在身后推了她一下，她还杵在门外的脚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伸了进去。
依旧是檀香袅袅，仿佛只有这个地方才能真正让他舒缓下压力，尽情对着佛像说话。他背对着她跪在佛龛前，专注而虔诚地双手合什拜着，仿佛在默默祈祷着什么。她就这样默然站在殿门口，两个人之间隔得不远，却仿佛在其中划了一条鸿沟，她过不去，他，过不来。
殿门关阖的厚重声音缓缓传来，慕容清的姿势却始终没变，连那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都没有，身躯挺得笔直。就像是那修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岿然不动，屹立着，震慑着。
木灵语将视线缓缓移到他跪着的蒲团上，渐渐出了神。
或许是她现在不想看到他，所以连视线也仅仅是停留在了他身上一瞬便移开了。空望着那蒲团，她的心里却空空的，即使有这沉淀人心的檀香，即使有那一步步变得越来越有帝王之相的让她略有些爱慕的男子。
“来了？”
虽是问句，但他必然是清楚她的到来的。木灵语轻轻“嗯”了声，依旧站在门口没动。
“最近天太热了，佛堂也略闷了些。”他开口，却是轻松闲聊的语调，转过身来对着她说：“可是这里让人安心，对吧？”
“嗯。”还是轻轻的一句应，显得平淡疏离。慕容清却似乎毫不介意，慢慢走了过来牵住她的手，引她到了蒲团上坐着，两个人相对而坐，女子低垂着头敛了目光，男子却将视线久久停留在她面上，目光迷离中夹杂着一丝复杂。
昏暗的灯光衬得这气氛略带了些暧昧，木灵语觉得这很不妥，在他手里的柔荑挣了挣，却被他握地死紧。“放开，这不合规矩。”她淡淡出声提醒，自始自终没有抬头。慕容清眉头一锁，双手缓缓放开她，却沿着她的手臂攀上了她的肩。
女子的肩圆润匀称，真要说起来，木灵语还是比较丰腴的。这些年在宫里饮食用度丝毫不差，又不做什么劳累的事情，倒是长得略微胖了些。其实也说不是胖，只是与那些弱柳扶风的瘦美人比不得，真要说来，身子还算匀亭。
“你要不高兴到什么时候？”慕容清叹息般地吐字：“这些年来，你少有跟我闹这么大的别扭的。且不说今天我说的那件事对岑耀祖也不是全无好处，单就是大哥在，你也不该使性子跑出去，这弄得我多尴尬？”
木灵语嘴巴张了张，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仍旧眉眼微蹙地低着头，却在下一刻被下颚上的一股力道给迫得抬起头来，正对上慕容清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