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马车停在书斋外，木灵语顿在原地，慕容清待她站稳后道：“等我一下。”便提步去往马车门外，从上抱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牵着她走到木灵语的面前。
乌黑的大眼睛，眉心处一颗朱砂，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像是镶嵌在她脸上一般。木灵语望向她，她闪身一躲藏到了慕容清身后，闪避着眼睛，却止不住好奇地望向木灵语。
孩子气的举动将木灵语逗乐了，她正要开口询问，慕容清却先出声道：“瑶琴，这是你娘。”
木灵语愣住，慕容清却是将孩子拉到了前面，推到了她面前，说：“你既有一子，再多一女应该不成问题吧？以后，你就做她的娘。”
“这是……瑶琴……”
木灵语轻轻拉过有点儿害羞兼着恐惧的小女孩，伸手轻抚她的脸，哽了下出声轻问：“孩子，告诉我，你几岁？”
“我，我六、六岁……”
小女孩怯怯地看向慕容清，慕容清却没有理她，只轻笑：“不用问她，我既然已经明白地告知你她的名字是瑶琴，自然就是你想象的那般。”
“姐姐她……”
“大概，她给你留了封信。”
慕容清不多做解释，弯下身看向瑶琴说：“记住了，你不是公主，你的名字也不再是瑶琴，等你娘给你取了名，你的名就变了。以后你姓秦，你的母亲叫木灵语，你的父亲叫秦慕枫，你有个弟弟叫秦致远，以后你还会有弟弟妹妹，但是，永远不得告诉别人，你曾住皇宫，曾看见过什么。记住了？”
后面的话说得有些狰狞，瑶琴步步后退，抓紧了木灵语的衣摆，伸手抱住她的腿，不断点头。木灵语一边轻抚她的头，一边低声道：“不要吓到孩子，她才六岁……”
“拜托你了木灵语。”慕容清站了起来，错开木灵语的眼神望向她身后，说：“出来一趟，说是微服出巡，却不是下江南，且选在冬天，朝中已有异议。逗留数日，我该回去了。”
“你……”
“如今世人都不敢称呼我名，我还盼着你能开口唤唤。木灵语，能出声叫叫我的名字么？”
木灵语轻叹一声，摇摇头道：“这又何必。”
“至少我知道，天下人都将我看做是帝王，还有一个人，不以此身份衡量。给我留一分希望，不可以么？”
他静静看着她，而她也回望着。诚如他所说，三年、五年、一年，他们之间间隔的何止这三三两两加起来将近十年的距离？一步就可以迈过去的地方，却是永远不会迈过去的鸿沟。
沾染着霜雪的黑发下，静静等待的眼神，让小腹微隆的妇人想起几年前那个一脸恳求，希望她作为说客劝说自己表哥投军到他麾下的男子。那时他的眼神，是否和此时一样？
她记不清了，只是那时候的他，渐渐沉稳，即使恳求，却还是有着一种让人不得不答应的气势。而如今，他没有恳求，但他静谧的眼神却似乎将她蛊惑了。
木灵语轻轻启口，吐气如兰：“慕容清……”
“嗯。”
他只轻声答应，眸中漾了笑意。回头望向黑漆马车，说：“这一别，可能今生无再见的机会了。”
“嗯。”木灵语拉了瑶琴向前走几步，将紧紧抱着她的孩子抱起，将伞交给她撑着，面向着男子说：“你不多解释，我也想多嘴问一句。为何要杀她？”
“我，无话可答。”慕容清嘴角牵起一抹笑，伸手触摸瑶琴的头发，瑶琴手环上木灵语的脖子，紧紧箍着，不看慕容清。“这孩子，若是可以，让她远离皇家，长大后嫁个家境殷实，会对她好的人家就好了。”
“既然是交给了我，是我的孩子，这些自然不必你操心。”
“那……多谢了……”
慕容清紧走几步和她错开，欲出门的时候又顿下步子，轻声道：“你可还有事需要我办。”
木灵语想了想，摇头，却恍惚想起他是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的，不由失笑道：“没有。慕容清，你一路保重。”
“秦家二少爷的死，你不追究了？”
“我也想，可是我毫无头绪。”木灵语看着他的背影说：“杉哥哥在天上，或许也希望我遗忘仇恨，平安幸福地过日子。”
“可是我不得不对你做出一番解释。”慕容清竟回了头，和她相隔不远，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即将走远，今后永不再见。木灵语有些想哭，或许是怀孕的原因让她变得有点儿多愁善感。她轻轻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此后，秦家富贵与否，昌盛与否，我不再干涉，秦慕枫若有本事，还是可以再成为大兴第一商。木灵语，以往种种，将一笔勾销了。”
包括秦家，包括木家，包括我们之间那段晦涩的恋情。
这弦外之音她听明白了，所以她笑了，云淡风轻：“好。”
“木灵语，再见。”
他转身出门，仆从垫上了脚凳，他踏了上去，不再回头。两匹白色雪驹踏蹄远去，车痕弯弯绕绕逐渐消失。
再见，再也不见。
木灵语流下两行清泪，瑶琴在她怀里呜咽。她低声轻哄，瑶琴小声地唤：“娘。”
小心翼翼，带有渴望的呼声，是这个孩子害怕和无助的表现。木灵语微微蹲下身，温柔地朝她笑：“嗯，我是你娘。以后，也是你娘。”
身后传来一声清冽：“语儿。”
木灵语转头望去，秦慕枫手执一封信，牵着赳赳走来。
“这孩子是……”
“等会儿再说。”木灵语接过秦慕枫手里的信，信上四字“语妹亲启”有些灼伤她的眼睛。
“谈哥儿还等在府里。”秦慕枫轻揽住木灵语的肩说：“派人去木家报平安后，谈哥儿就跟着报信的人回来了，还拿了封信来，老太爷一直保管着。听到你回来了，才让谈哥儿把信送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