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012100000026

第26章 军中便宴

周仆、邓军和小玲子下了山,沿着来路穿行在幽谷里。这是入朝来最和暖的一天。太阳已近中午,山径上湿漉漉的落叶和草丛中的露水,已经晒干了。刚才的轰炸,使那些将要脱枝的黄叶,又落下了一层。由于心情愉快,几个人一遍又一遍谈着刚才的事情,脚步走得分外轻快。

小玲子满脸喜色走在团首长的前面。他十分聪明,只要你说半句话,他就能猜中你下面的意思。尤其是他的机警,真有过人处。你就是在几千人里头,也难挑出这样的警卫员来。他仿佛全身都长着耳朵和眼睛,在别人没有听出声音的时候,他首先听出声音。在夜色如漆失迷道路的深夜,他能首先判断出村落的方向。他不像有些警卫员那样,总是紧紧跟在首长的身后;他常常是根据不同的环境和情况,有时在后,有时在前,有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现在,刚刚下山,他就想到是不是还有没炸的炸弹,会危及首长的安全,这样,他就又跑到周仆和邓军的前面去了。

不消说,邓军此刻十分高兴。早晨那种不愉快的心情,已经一扫而光。他像许多南方人一样,本来不会唱京戏,唱出来也不是个味儿,用他的口语说,就是“乱弹琴”,但这“乱弹琴”的京戏,他竟然一连唱了好几句,唱得周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别笑,别笑。”忽然小玲子停住脚步,向草丛里谛听着。听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悄声地说,“没错儿,山鸡。”

大家停步静听,果然草丛里有“咯咯咯”,“咯咯咯”的鸣声。

“老周,那不是么!”邓军兴奋地叫。一面掏出他的小花口撸子,在膝盖上一蹭,哗哒一声,把子弹推上了膛。

由于他说话声音一向过大,噗啦啦地,惊起了五六只羽毛花丽的野鸡。邓军举枪射击,有两只应声落到草丛里,其余的带着悦耳的羽声飞过山那边去了。

小玲子跑过去,把两只野鸡从草丛里捡起来,笑着说:

“刚才轰炸的时候,我就瞧见它们,一时飞到这里,一时飞到那里,最后都飞到山那边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它们又回来了。”

邓军没有理会这话,把小撸子往枪袋里一插,自豪地笑着,说:

“老周,你看我的枪法怎么样?”

“别吹!”周仆也笑着说,“人家打飞机,你打野鸡!”

邓军哈哈笑了一阵。周仆从小玲子手里接过野鸡来掂了一掂,说:

“简直可以炖一大锅!我看把乔大夯也请来吧,慰劳慰劳我们的勇士!”

“好主意!”邓军亲昵地看了自己的伙伴一眼,“你这脑瓜就是来得快呵!”

一回到家,小玲子就忙着烫鸡拔毛。小迷糊也赶到了,腰里掖着一把崭新的手枪,手里提着一大块烧得黑乎乎的铝片,满脸笑嘻嘻的。团长政委正在休息,小迷糊也不管他们睡着了没有,推开门,就嚷着说:

“给,这是那家伙的手枪!”

周仆坐起来,接过枪看了看,交给邓军,忙问:

“这家伙还活着吗?”

“活着?那是下辈子的事。”小迷糊笑了一笑,“这家伙穿着小皮夹克,下巴刮得精光,就是脑壳壳酥了,溅得那玻璃上都是脑浆子了。”

“看,说的多砢碜!”

“本来就砢碜嘛!”小迷糊把头一歪,“我还当飞机有甚了不起哩,就是那么一个小房房,带个翅翅,里面插着不大一门炮……”

周仆瞅了瞅小迷糊提着的一大块飞机皮,说:

“怪不得人说你农民意识,要这干什么?”

“吃饭用手抓呀?”他不满意地反问了一句。“光借老百姓的铜勺勺,丢了又说犯纪律了。用这做小勺勺多理想,又有意义,我们当场就剥了它的皮,把它分了。”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一张纸片,“你们再看看这是什么?”

周仆接过来一看,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这个瘦脸的胡子刮得光光的流氓,搂着一个裸体的日本女人,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周仆皱着眉,自言自语地说:“这种人无耻到这种程度!使你无法理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照出来的!”说着把照片往邓军手里一递,说:“来,看看他们的西方文化!……现在他们向全世界推广的就是这种东西。”

邓军接过来,恶心地吐了一口,把它挼成一团,扔给小玲子,让小玲子填到灶膛里去了。

“那是什么?”小迷糊指着那块四四方方的纸片。

周仆独自拿着那块纸片,看着看着,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抬起头问:

“今天几号了?”

“十一月三号。”小玲子在那边屋里回答。

“这可真有意思!”周仆笑着说,“这正是今天晚上日本东京大戏院的戏票!”

“真的么?”小玲子从伙房屋探过身子,抓过一看,大笑着说,“这出戏他肯定是看不上了。”

“这种人!……”周仆指着那位美国飞贼的相片,“白天在人家的国土上追人,杀人,制造孤儿寡妇的血泪,到晚上刮刮脸,洗洗澡,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大戏院里看戏,这就是他们的职业!……今天他们得到了最适当的惩罚!”

“让他们看着吧,现在只不过刚开始哩!”邓军把那只独臂一挥。

这时候,忽然外面喊了一声“报告”,周仆推门一看,郭祥领着一个高大的战士站在面前,正是那个被邀来赴宴的机枪射手。他肩宽背厚,十分魁伟,看去比郭祥高一个头还多。他的两个军衣前襟,烧了好几大块,连扣子都扣不上了,只用皮带紧紧束着。他的头上扎着绷带,戴着一顶小得十分不相称的帽子。他敬过礼以后,脸上带着憨厚谦逊的微笑,眼睛温顺地低垂着,显得有些拘谨。

“嘎子,”周仆笑着对郭祥说,“我今天是请乔大夯同志来的,你怎么也跟来了?”

“不管首长请谁,”郭祥嘻嘻一笑,“只要叫我陪客就行!”

“快进来吧!”邓军在屋里亲热地招呼着。

郭祥总是像猴子似的敏捷,脱去鞋就进屋坐下了。那乔大夯却慢腾腾地脱下他那双千缝万补总有好几斤重的大鞋来,小心地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然后才弓着腰进了屋。他一进来,使这房门、小屋顿时显得窄小了许多。他本来最不习惯盘腿,但是那双一尺多长的大脚刚刚伸出,就马上蜷回来了。他仿佛对自己如此奇伟的躯体反而感到有些羞愧似的。

“乔大夯同志,”周仆握住他那只多茧的有力的大手,说,“你这次打得很不错呀!”

“这是咱们团第一次用轻火器打下了喷气式。”邓军也亲热地瞅着他。

乔大夯登时脸红了。他一向最怕首长当面表扬,竟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词句,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话来。

周仆见他有些拘谨,改口开玩笑说:

“今天咱们团长的成绩也不错。人家打飞机,他也打‘飞鸡’;人家打下了一架飞机,他倒打下了两架‘飞鸡’,正在锅里炖着哩。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你们就尝尝‘飞鸡’肉吧!”

“政委,”郭祥说,“您别谦虚了,我刚才在大门口就闻见香味儿了。”

“待会儿你只要别打冲锋就行。”小玲子在厨房里接口说。

经郭祥一提,大家一闻,果然满屋子都是山鸡诱人的香味。入朝以来,谁也没有见过一片肉了。

周仆看见乔大夯两个大襟烧得焦一块煳一块的,头上又裹着伤,就问:

“乔大夯同志,你这伤怎么样?”

“不咋的。汽油弹溅上了一点儿。”他笑了一笑。

“当时真把人急坏了。”周仆说,“我们一看整个山头都烧红了,就知道汽油弹投到你的工事那里去了……”

“离我还有好几步哩!”他又笑了一笑。

“大个儿真行!”郭祥满口称赞说,“我瞅见他上身全着火了,叫他下去,可人家就不慌,把个火帽子一摘,衣服一脱,就穿着白衬衣,又抱着枪打起来……要不是弹药手赶快用土把火弭死,他这身棉衣就甭要了。”

“帽子呢,”周仆指着乔大夯头上那顶小得很不像样的帽子说,“这准是借来的吧?”

“他那帽子早就成了灰壳壳了。”郭祥眨了眨眼,“有个问题,我附带向上级反映一下:上次我打飞机,敌人给我来了个摘帽战术,我那帽子也找不着了。直到现在我还和通讯员合戴一顶帽子。上级是不是给后勤说说,给我们俩一块儿补充补充?”

“后勤就那么方便?”邓军瞪了他一眼,“你这家伙一打仗就丢帽子,这是老毛病了……”

“也就是怪,”郭祥打断团长的话说,“一打仗,我这脑瓜儿就火烧火燎地,像蒸笼似的直冒热气,有帽子也戴不住。”

“小玲子!”邓军对着灶火间喊了一声,“把我的包袱翻翻,我记得还有一顶单帽,给大夯同志找出来。”说过,又转向郭祥嘲讽地说,“你还和通讯员合着戴一顶吧,我不管。”

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乔大夯也显得比刚才自然了一些。时时随着别人的说话,浮现着微笑。周仆又接着原来的话题说:

“我看还是请大夯同志谈谈打飞机的经验吧!”

“对,谈谈体会。”邓军也说。

“我,我……”乔大夯的脸,又有些涨红。他觉得“经验”、“体会”这些高级字眼,都是干部们做了什么大工作,做总结报告的时候才使用的,仿佛和自己挂不到一起似的,何况是在首长面前。他笨磕了半天,才说:“我,我觉着没有什么体会……”

“大个儿!你就说吧。”郭祥从旁建议道,“自己的首长嘛,说错了怕什么!”

“我觉着,我觉着……”乔大夯思索了一阵,结实而有力地说,“还是要沉着!比方说,飞机迎着你扎下来了,它恶狠狠的,好像说:‘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这时候,我连眼也不眨,心想,你也就是比我多长了个翅膀,你打住我我活不了,我打住你你也活不成!等它跟我面对面了,我就喊:‘哪里逃!开个花吧!’……”

他最后一句声音很大,惹得人们哄笑起来。

“好,好,你说下去。”周仆兴致勃勃地说。

他陪着别人笑了一笑,接着严肃地说:

“我一想起被炸死的朝鲜人,一想起他们把朝鲜炸成这样子,我这气就大了,真恨不得抱着机枪飞上去,把它一个个都揍下来!”

周仆又兴奋地问:

“大夯同志,最紧张那时候,我们看见火焰把山尖包严了,你的机枪突然中断,是不是卡了壳了?”

“不,政委,”乔大夯又憨厚地笑了一笑,“我是给敌人解除顾虑哩!我看他们的胆子还是太小,就收住枪等了一会儿,让他们飞得再低一些,再低一些。果不其然,他们飞得更低了。我就趁它向下猛扎的时候,迎头给了它一梭子,它就冒火了……”

大家听得十分振奋。山鸡的香味也越发诱人。周仆转过脸问:

“炖熟了吧?”

小玲子揭开锅,大团的热腾腾的白汽扑出来。他用筷子拨了拨,看看颜色,说:“许差不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郭祥已经蹲在灶火跟前。他接过小玲子的筷子,说:“我替你尝尝!”说着夹了一块,嚼得满嘴流油,一边说:“真香极啦,再炖可就要烂了!”

“好,好,准备开饭。”周仆说。

小迷糊立时端进来一个小炕桌,上面放着朝鲜老百姓的铜勺铜碗,还有房东大嫂送的一碗酸菜。周仆说:

“你看朝鲜人民多热情,入朝这几天,吃了人家多少酸菜,可别忘给大嫂的小孩盛一碗哪!”

说过,他又转过脸对乔大夯说:

“大夯同志,我和团长商量过了,准备召集全团的轻重机枪射手,请你介绍一次经验。你看怎么样?”

“这,这……”乔大夯又紧张起来了,“政委,你派我别的任务吧,我的情况,连长知道。”一边说,一边直瞅郭祥。

“政委,”郭祥笑着说,“你派他这个任务,比让他再打几架飞机还难。平常班里头开会,他每次都是一句,两句。今天讲的比他几个月讲的还多哩。”

“你这看法不对。”周仆说,“什么都是锻炼。大夯同志讲一讲,这叫现身说法,比我们讲要有作用。这次打下一架飞机,不止是一架飞机的问题,也不单单是军事技术的问题;这是说明了一种思想的胜利。前几天,有一个战士手被飞机打伤了。别人问他是怎么伤的,他就把手一伸,说:‘我这是叫纸老虎咬的。’别人说他是讲怪话,他就说,‘这算什么怪话?人家本来是铁老虎,你偏瞪着眼说它是纸老虎。纸老虎能把我的手咬一个洞吗?’我让乔大夯同志去讲一讲,就是让有这种思想的同志想一想,为什么乔大夯同志拿着轻火器,在十架飞机的围攻下,能够把一架野马式打下来?这说明什么问题?究竟是帝国主义厉害,还是人民厉害?”

“这么说,大个儿,你就讲讲吧,”郭祥说,“这也很有政治意义!”

山鸡已经端上来了,除了给朝鲜孩子留的,连肉带汤整整三大铜碗。炕上放着一搪瓷盆大米饭。加上小玲子、小迷糊,大家盘着腿围了个圈圈。周仆首先盛了一碗干饭递给乔大夯,大家就动手吃起来。

“这山鸡味儿是不错呀!”周仆叹赏道。

“味儿真鲜!”人们纷纷说。

“这要归功于咱们团长。”周仆称赞道,“真不愧是老长征,举起枪这么乓乓两枪就下来了。”

邓军精神振奋,接上说:

“这算什么!同志们,有机会我亲自下手给你们炖狗肉吃!叫你们看看我的手艺。”

为了对团长表示奖赏,周仆给小玲子使了个眼色;小玲子会意,马上从饭盒子里拨出了一点油炸辣椒。眼瞅着邓军的嘴角那儿出现了笑纹。又是山鸡,又是辣椒,不一时就吃得满头大汗。

关于郭祥吃山鸡的情况,比人们预料的稍显文雅。虽然他吐骨头十分敏捷迅速,但一般来说,抢得并不算太厉害。而且他把主要的着眼点放在鸡爪上。两只鸡的四只爪子,都被他挑出来吃了。吃到痛快处,就把饭碗、筷子一放,两手捏着啃起来,油滴子都滴到袖子里去了。

周仆用他那精细的观察注视着餐桌的情况,立刻发觉宴会的主要对象——乔大夯,过于斯文。他菜吃得很少,每一次从菜盆里挑最小的,半天才夹上一块儿。而且饭也小口小口地吃,吃得很少很慢。最奇异的是他吃饭时的情态。他端着饭碗,不断笑微微地瞅着它,从内心里流露出一种极其珍爱的样子,仿佛不愿意把它一下子吞到肚子里似的。

周仆不断地催他劝他。邓军也从炕桌上抬起头来——他自成了一只臂膀以来,只好伏在桌上吃饭了——挥着筷子:

“冲呀,大个子,往上冲呀!”

“我吃着哩。”他笑了一笑,又夹起一小块儿。

“唉,你这姑娘样子!怎么战斗作风一点也没有了?”

邓军说着,夹起很大一块,放到他碗里。周仆也给他夹了一块。但是他把这两块吃完,又是老样子。周仆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仆、邓军放下碗,劝大夯再多吃些。“我饱了!”他接着把碗也轻轻地放下了。这时候,郭祥向政委悄悄使了个眼色,走出门外,周仆跟了出去。郭祥悄悄地说:

“你看大个儿吃饱了么?”

“我看没有。”

“嘿,还差得远哩!”郭祥说,“你知道他饭量有多大?他能吃两三斤干面的饭食,四两重的大馒头,不吃不吃就是十几个。要干起活来,也能顶三四个人,三四百斤重的大麻袋,一扛就起,用不着费什么大劲。听人说,在旧社会,给地主扛长活,就因为他吃得多,没人雇他。那些地主老财,专门在农忙时候雇他打短儿,掏一个人的工钱,让他干三四个人的苦活……政委,你想他今天只吃了两小瓷碗,怎么会够呀?”

“那他平时在班里吃饭怎么办哪?”周仆关切地问。

“在班里他也不肯多吃。”郭祥说,“人家吃三碗,他吃两碗半就放碗了。别人说:‘大个儿,你可吃呀!’他就笑一笑,说:‘我饱了!’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么:‘我饱了!’……就是这话。”

“你们可以照顾照顾他嘛。”周仆说,“这是特殊情况。”

“是呀,”郭祥说,“我经常对炊事班讲,打饭给他们班多打一点。他们班也很体贴他,总让他多吃,他有一次感动得哭起来,说:‘我这肚子小时候吃糠咽菜把它撑大了,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今天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老沾大家的便宜呢?’……”

周仆的眼睛湿润了。本来就很敏感而容易激动的周仆,这时又有些压抑不住自己。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战士!对于一个优秀的战士说来,冲锋陷阵、临危授命的那种考验也许是容易度过的;可这是每天每时都存在着的考验啊!周仆答应立即解决这个问题,准备告诉后勤给他们连多发两个人的粮食。最后又叹了口气,对郭祥说:

“可是今天呢,你能不能让他吃够?……据我想,他已经放下饭碗,恐怕是不会再吃的了。”

郭祥两只猴眼,咕碌碌,转了一转,把手一挥:

“我有办法!”

周仆招手要团长出来,一起到门外散步去了。

郭祥回到屋里,立时满面愁容,往墙上一靠,也不言声。

“连长,出了什么事了?”乔大夯轻轻地问。

“唉,别提了。”他叹了一口长气,“团长、政委都生气了。”

“为什么?”

“还不是为你!”

“为我?”乔大夯吃了一惊。

“可不是嘛。”郭祥说,“首长今天是专门请你,一看你这么忸忸怩怩,都生气了。”

“那咋办哩?”

“赶忙吃吧。”郭祥把嘴一撇,“还问咋办哩!”

“我已经放下碗了呀!”大夯为难地说。

“那有什么!”郭祥说着,抓过他的碗,不由分说,就盛了垒尖一碗。

在郭祥严格监督下,不到一刻工夫,剩下的那半盆饭,已经底儿朝天了。

两个人整整衣服,去向首长告辞。

团长、政委正在院子外面站着,用刚刚学来的几句半通不通的朝鲜话,同房东大嫂比画着说话。邓军回过头喊小玲子:

“单帽找出来了没有?”

小玲子早就准备好了,把一顶风吹日晒早就褪色了的旧军帽,递给大夯。邓军让他戴上试试,然后又打量了一眼,品评着说:

“小是小一点,比刚才好看多了。”

小迷糊也把政委的一件单军衣送给大夯,让他拆了补棉衣用。政委没有多余的军帽,小迷糊把自己的单帽拿出来送给郭祥。郭祥一把抓过来,嵌在头上,连声说:

“好事儿!好事儿!”

“好事儿?”小迷糊嘲讽地说,“你只要别再说我农民意识就行。我这人是该拿的就拿,不该拿的,你别想叫我拿出来!”

“首长还有什么指示?没有我们就回去了。”郭祥立正着说。

“好吧,”周仆说,“介绍经验的事儿,好好帮助大夯同志准备一下。”

说过,周仆走上去同乔大夯亲热地握手。他感到自己的一只手显得小了许多,反而被一只多茧的有力的而又是那么热诚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他感觉出,一种真正是强大无比的力量,顷刻间传到了自己的全身。

乔大夯跟在郭祥后面向来路走去。一路上,他的脸一直是红通通的,处于深深的感动中。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而又普通的战士,简直谈不到有什么贡献,而自己受到的尊重却是多么过分啊!当他想到自己是第一次来团部,在首长这里就一气吃下去小半盆干饭时,心里是多么羞愧啊!……

同类推荐
  • 石田衣良作品10:尊严

    石田衣良作品10:尊严

    《尊严》是IWGP(池袋西口公园)系列的第10本,延续了前9本的轻快风格。“数据库的蜘蛛”讲的是丢失的手机带来的恐吓事件;“鬼子母神的夹杀”是随自行车风潮而起的撞人逃跑事件;“北口地下偶像”讲述了街头偶像的奋斗;“尊严——PRIDE”则揭露了藏在扶贫产业背后的罪恶。
  • 魅影

    魅影

    荞儿的儿子随着划动的龙船,不知划到了什么地方。这场热热闹闹的赛龙舟,酿成了一场大祸。杂姓湾因此而多了个女疯子。送子事件也就此草草地收场。没缓几年,一场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运动开始了,开始得家家过关,开始得无处躲藏。忠兴大伯的那面墙上,又被刷了一层又一层的标语:基本国策,不可动摇。最上层的一条标语骇然写着:一胎刮,二胎扎,三胎四胎永不发。
  • 房客

    房客

    1922年,战后英伦,男丁稀少。弗朗西丝的兄弟牺牲,父亲去世,仆人离去,原本体面的生活难以维系,她与母亲只得将家中二楼登报租出。年轻的巴伯夫妇搬进她们的家,陈旧的居室换上新颜,寂静的屋子响起派对喧哗,亲密的共处也唤醒了弗朗西丝心底的渴望,当胸口的秘密卸下,灿烂犹如英格兰夏日的恋情不断升温。然而,一个秋雨夜,一场冲突揭穿温柔表象下的谎言,一条鲜活的生命猝然终止。这是两人悄悄守护的秘密,当染上血迹斑驳,终是惊动了一整座城。
  • 喜事难为

    喜事难为

    日子跨进腊月的门坎就有了年味,村子里偶尔传来两三声鞭炮声,使清冷的乡村有了些生气。难得一个大晴天,日头照在雪地上,天地间是耀眼的白。腊月的农人并不清闲,男的,用了一年的农具,如犁、耙、锄头都要关照,该修的要修,该补的要补,该淬火的要淬火;女的,则忙着洗衣被、晒棉絮、打扬尘。三个老女人在村前古廊桥下的洗衣埠洗衣物。牛跃进的婆娘曹桂兰用木槌捶击被子,然后将被子抖开放到河里漂洗,一波一波的水浪扩展到河对面,将水草荡得一闪一闪的。这时文书祥子走下台阶喊道:“桂兰婶、丹丽姐、金桃姨,你们都在,村长他爸七十大寿,接你们嘞,这是请柬。
  • 黎明降临

    黎明降临

    杨进开,一名以调查各种婚恋问题维生的“私人侦探”,本是离科学最远的人,却因接受某位大学教授的委托,追寻一本“遗失”的笔记而陷入迷阵。杨进开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校园纠纷,不料这本记录着理论物理研究的学术笔记,竟然引发多起神秘命案,而随着调查的深入,线索越来越多,真相却越来越遥远和不可相信——这本源于半个世纪前遥远的美国的笔记,竟然记录了宇宙终极真理的恐怖真相,而每一个接近真相的人都面临着来自宇宙本身的死亡威胁。宇宙到底是可知还是不可知?死亡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自然界的谜团尚未揭开,人与人的谜团才刚刚开始……
热门推荐
  • 杨灼灼成长记

    杨灼灼成长记

    我爱你的时候是真的,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从来没有过背叛,也没有过虚情假意。
  • 游侠郭解·剧孟

    游侠郭解·剧孟

    本书收录了由“现代武侠小说之王”还珠楼主创作的两部武侠小说《游侠郭解》和《剧孟》。《游侠郭解》1958年9月9日至11月14日在广东《羊城晚报》连载,全,有赵崇正插图27幅。《剧孟》1957年5月17日至7月21日在上海《新闻日报》连载,有董天野插图数十幅;12月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单行本,全一册,有董天野插图八幅,扉页书名下标有“游侠列传之一”。
  • 我带自己打网游

    我带自己打网游

    昔日虚拟网游大神遭人设计横死街头,穿越到同样遭人设计横死街头的女孩身上。新的旧世界带来了不同的人与事,看张陆离如何带领自己走向游戏巅峰,查清事实真相!(玩梗、怀旧、电竞都有,一开始当做自嗨,现在想大家一起嗨,前期文笔粗糙,我会一直努力!)
  • 我师伯是林正英

    我师伯是林正英

    特种兵季霸穿越僵尸道长,还成了一名道士。同样都是高危职业,前一世,无人可挡。这一世获得系统,遇妖灭妖。书友群(419278420)
  • 仙灵之时空之轮

    仙灵之时空之轮

    不管前路有多少阻拦,终将冲破阻碍与你相见;不管前路有多少迷茫,终将冲破迷雾与你相伴;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终将冲破苦难与你相守。【这是玄幻文,这是玄幻文,这是玄幻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功夫称王

    功夫称王

    穿越平行宇宙成明星,拳脚功夫打出动作片巨星。这是娱乐业兴盛繁荣的时代。这是属于重工业电影和好演员的时代。
  • 末世之想当咸鱼

    末世之想当咸鱼

    白小锦:末日的世界没有了食物却因为有了系统而不缺美食美食你就是我的全世界顾浩:末日的世界没有了人性却因为遇见了你而让我释放了内心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楚秉杰:末日的世界没有了全世界却因为有了你而不孤单妹妹就是我的全世界
  • 清会典台湾事例

    清会典台湾事例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鲜妻在上:神秘老公,太凶猛

    鲜妻在上:神秘老公,太凶猛

    她和姐姐同一天出嫁,却落入一场阴谋,被偷偷换亲,嫁给了一个神秘的男人。每天夜里见到他,等到醒来却不见男人的身影,周围的人对那个人的名字也避如蛇蝎。直到她被带到一座坟墓前,她才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死人!可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个晚上遇见的男人是谁?她开始去调查,却一不小心揭开一个惊天大秘密……
  • 十界穿越者

    十界穿越者

    到原始森林寻找人参的少年,因意外掉入一个未知空间,得到奇遇,居然可以选择十个世界穿梭,从此,他不再是普通人,看他如何叱咤风云,笑傲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