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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闸门(一)

周仆飞马赶回团部,在山沟沟门的一家茅屋前翻身下马。

他一面扑打着雪花,朝屋里一望,只见邓军正迎着门口的光亮,伏在炕上看地图呢。他手里拿着一根火柴棒,在地图上聚精会神地量着。直到周仆走到门口,开始脱鞋,他才抬起头来,把火柴棒往地图上一丢,说:

“哎呀,老周,你跑到哪里去啦?”

他没等周仆回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说:

“快瞧瞧吧,大买卖来啰!”

周仆接过来,坐下一看,这是一封志司转发军委的特急电报:

“庆祝你们歼灭伪二军团主力的大胜利。

这一胜利,已经造成战役迂回的有利条件。望我左翼第五军迅速迂回缚龙里一带,第四军迂回肃川、顺川一带,坚决截断美二师、二十五师及骑一师自价川至平壤的逃路。以上部队应该不怕一切疲劳,排除万难,勇猛前进。”

周仆一连读了几遍,一时挺挺腰板,咳嗽几声,一时又摘下帽子,搔搔头发。他的头发上冒着热气,脸色红通通的,显得格外兴奋。

“能轮上咱们团吗?”他问。

“这你就不用操心啰!”邓军冲他一笑,“咱们团的前卫。”

“是你争取的吧?”

“当然。”邓军又笑了一笑,“不过,命令很严,限我们明天早晨八点以前必须赶到。”

“这缚龙里到底有多远哪?”周仆一边问,一边伏下身子望着地图。

邓军拾起火柴棒,指指德川,然后顺着大同江弯弯曲曲的黑线,一直指到价川下面的缚龙里,说:

“我量了好几遍了,一百四十多里,不会再少。”

“敌人离缚龙里呢?”

“比我们近多了,最多五十多里。”

“唔,这就是说,我们在远两倍的路程上,用两条腿同摩托车赛跑。”

“对啰。”

周仆沉吟了片刻,说:

“你看能不能提前出发?”

“你说是白天出发吗?”邓军抬起头问。

周仆点了点头。

“这恐怕不行。”邓军说,“如果暴露了企图,敌人跑得更快,就更难抓住它了。”

“要是把伪装搞得好一点呢?”周仆寻思着说,“今天正好下雪,大家把棉衣翻穿,飞机不大容易发现目标,这样就争取了时间……不过要经过师里的同意。”

邓军立刻抓起耳机同师里通话,竟得到了批准。

半个小时以后,邓军和周仆率领的前卫团,已经出现在风雪弥漫的大道上。这支部队的每个成员,都按照严格的规定,把棉衣棉裤的白里冲外穿着,绿色的栽绒帽也蒙上白毛巾,小白包袱皮系在脖子里,像斗篷一样披在身后。霎时间变成了一支白盔白甲的队伍,在白色的山峦间向前急进。

为了免得动员工作延误时间,周仆把大部机关干部分插在各个连队,一边走,一边向战士们说明任务的重要。邓军和周仆把自己的乘马留在后面,收容病号。他们俩在队伍里串来串去,同战士们亲热地打着招呼,给大家鼓劲。

有两批敌机在上空出现,部队就隐伏在路边的雪地里,一点也没有暴露目标。天黑以前已经走出二十余里。随后就拐上了一条通向西南的山间小公路。虽然上空乌云沉沉,但毕竟是月黑夜,再加上白雪的反光,道路并不算太黑,这支部队就放开脚步奔驰起来。在静静的山谷里,只听见一片刷刷的脚步声。这支军队,在井冈山以来的几十年的革命战争中,练就了一种罕见的行军力。它既不是一般地走,又不是跑,而是介于走与跑之间的飞速地坚韧地移动。在朦胧的夜色里,有时你觉得它轻悄得竟仿佛像离开地面似的,远远望去,真如同一条长蛇向前飞行。

午夜时分,已经赶了八十多里。疲劳和困倦开始袭扰着人们,速度慢下来了。而且这时,部队已经离开小公路来到大同江边,走的是蜿蜒曲折的江边小路。这里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山势陡峻,路径窄小,那些习惯于一边行军一边睡觉的老兵们,在这里也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特长了。不断地有人跌下山坡,接着又爬上来,跑几步跟上部队。尤其在黎明之前的这段时刻,人们的困倦达到顶点,整个部队就像喝醉了烧酒一般,歪歪斜斜,简直是在睡梦中行进。前面如果有一个人停下来,后面马上就会有一连串“车厢”顶撞上去。

郭祥的连队,同样被这恼人的困倦袭扰着。但那些老兵们,例如调皮骡子这样的人,自有其一贯地对付这种困倦的方针。他们不但善于在行进中睡觉,尤其能利用三五分钟的小休息。一般人惟恐掉队,是不敢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放胆熟睡的;他却不然。他同他的背包一起拦路躺着,大模大样地像睡在自家的热炕上似的。只要部队一走,就会有人把他踩醒。虽然挨上一脚,却能够睡上甜甜的一觉。得失相较,还是比较合算的。

天亮时,已经赶出了一百二十里路。人们的精神振奋起来。再加早晨的冷风一吹,顿时清爽了许多。这时雪早停了,但大家被汗水浸透的棉衣棉帽,却结了很厚一层霜雪,连眉毛、胡须都成了白的,简直像从喜马拉雅山来的“雪人”。大家彼此谑笑着,也使一夜的困倦为之一扫。

离缚龙里越来越近了。朝鲜向导说,再过一道山就是缚龙里了。人们的心情越发不安起来,不知敌人是否跑掉。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最后的十几里路,简直是跑步前进。

郭祥率领着自己的连队,滋滋地往前直钻。因为他们是前卫连,生怕误事,他那栽绒帽的帽耳朵,早在几十里以外就翻起来;可是又没有系好,一走就呼扇呼扇的。驳壳枪在身后拨浪拨浪的,他嫌碍事,把它插在背后的皮带上。他一边往山上爬,一对黑眼珠咕噜咕噜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还没有爬上山顶,就听见一阵嗡隆嗡隆的摩托声。开头他还当是敌人的飞机,正要招呼部队注意防空,跑到山顶的花正芳喊:

“连长,快快,敌人的汽车过来了!”

郭祥三脚两步嗖嗖地爬上去,往山下一看,只见贴着对面山脚一条公路,有十多辆十轮大卡车正一辆接着一辆由北向南疾驰。“好,兔崽子,到底赶到我们前边来了!”郭祥在肚子里咕噜了一句,立时喊:

“六○炮快上!快给我堵住!”

六○炮手赶上来,没有使用炮盘就发射了。顿时在卡车中间升起了几团灰黑色的浓烟。前面的卡车飞快地跑过去了,后面的三辆犹豫了一下,慢下来。郭祥立时命令三排冲了下去。

坐在车上的敌人,为数不多,他们仓皇地还击着,时间不大,就结束了战斗。三排的战士们欢腾地吵嚷着,说笑着走上山来。郭祥一看,前面押着的是十多名惊慌的俘虏;战士们走在后面,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大抱饼干、罐头、香烟和酒。小鬼班的小鬼们,一个个笑嘻嘻的。有的说:“我还没打过这样的仗哩,一开头就先来个慰劳!”有的说:“他知道咱们赶路辛苦了嘛!”有的说:“过去是蒋介石当运输队,现在是他们亲自来搞运输了!”还有人说:“什么运输队,这是不折不扣的慰劳队!”

他们一上来,抢着把东西放在连长面前。还有人当场把成条的纸烟打开,十分大方地一盒一盒往人的怀里扔。整个连队都沉在欢腾的气氛里。可是郭祥的脸色却显得不太高兴。小钢炮说:

“连长,你怎么啦,打了胜仗你还不高兴呀?”

“我的傻同志!”郭祥说,“你看我们跑了一百四十多里路只咬着敌人一个尾巴,大队人马怕是过去了吧?”

他立时把文化教员李风找来审讯俘虏。原来这是美二师的后勤部队,准备先把物资运往平壤。整个美二师、二十五师和骑一师的主力都还在后面呢。郭祥一听,立刻神采飞扬,如果不是在俘虏面前,他真会跳起来,翻几个斤斗,才能发泄他那股高兴劲儿。

刚把俘虏押送下去,营长陆希荣和邓军、周仆已经赶上来了。郭祥报告了情况,邓军的黑脸上露出极其动人的笑容。他聚精会神地察看了周围的地形。北面不远处就是缚龙里,骑着公路,错错落落地约有几百户人家,南面不远处是大同江,一条正南正北的公路正穿过这道长长的峡谷。在峡谷最狭窄的地方,有一座六七十米高的小山,像一只大拳头似的正好卡住公路。邓军和周仆、陆希荣商量了一会儿,确定把这里作为防御的重点,由郭祥带领三连扼守。二连作预备队。陆希荣带领营部和一连伸到大同江边,打击南面可能增援的敌人。其他两个营也分别布置在公路东西两侧较后面的山岭上作为机动。团指挥所和迫击炮连设在后面的高山上。部署完毕,邓军命令部队立刻带开,尽快地挖掘工事,准备死守,坚决不能放过一个敌人。

郭祥兴冲冲地把部队带到指定的小山上。他知道敌人的炮火会比较猛烈,阵地上不宜布置过多的兵力,正面只放了两个排,把一个排隐避在侧翼,为了突击方便,还把一个班伸到山脚贴近公路的地方。郭祥深知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恶战,对工事的要求分外严格。为了给大家鼓劲,他把棉衣一脱,撂得远远的,露出他在运动会上赛跑得奖的背心,挖掘起来。整个阵地上,发出一片小锹小镐和冻土搏战的丁丁当当的响声。

八时许,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望望北方,静悄悄的公路上还不见一个人影。人们焦躁起来,纷纷问道:

“连长,敌人怎么还不来呀?”

“许是俘虏撒谎了吧?”

正在这时候,由远而近,传来轰隆轰隆的摩托声。郭祥往远处一望,公路尽头,出现了几辆汽车,红色的霞光照得挡风玻璃明晃晃的。接着又出现了坦克,随后又是无数的汽车和坦克疾驰而来。顷刻间,汽车和坦克连成的长队,一眼看不到头,看去总有七八百辆、千把辆的样子。汽车上满载着戴着钢盔的步兵,车后拖着大炮,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

“准备战斗!”郭祥无限威严地大喊了一声。

在第一声枪响之前,即使老战士也不免处于一刹那的紧张状态。何况敌人今天是这样的阵势!虽然郭祥明明看到战士们的手指已经贴近了扳机,仍然习惯地大喊了一声,来给同志们助威壮胆。

敌人越来越近。现在已经清楚看到:前面是四辆吉普,后面是十多辆卡车,再后是十多辆坦克,再后又是数不尽的汽车和坦克。沉重的摩托声和坦克嘎啦嘎啦的怪响,响成一片,就像发了大水似的,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

“关键问题,是先打坏前面的汽车,来堵住坦克,这仗就好打了。”郭祥冷静地想。

“听我的口令!”郭祥又喊道,“集中火力,先打汽车!”

直到汽车开近山脚,郭祥才把驳壳枪举起来,“乓乓乓”一连打了三枪。

三枪过后,轻重机枪和六○炮突然猛烈地开火了。顿时,卡车上的美国兵,恐怖地怪叫着,纷纷跳下车来,乱藏乱躲。有的钻到汽车下,有的往坦克的后面拥,鬼哭狼嗥,乱成一片。六○炮很快地修正了偏差,准确地打在卡车上,有几辆卡车立时冒烟起火,有两辆小吉普,本来已经开过去了,这时又蒙头转向地掉过头来,翻在路旁的车沟里。有一辆通讯车,由于它的突然刹车,后面的车辆仰着两个前轮,好像一匹马扬起前蹄,搭在它的车身上面去了。

“好哇!打得好哇!”

战士们在战壕里跳起脚高喊着,各个山头上都传过来雷动的欢呼声。

团里的迫击炮和重机枪也开火了,他们集中轰击和扫射着后面卡车上的步兵和跳下车向后逃命的步兵。那些步兵成堆地死在汽车下和离开汽车不远的地方。有的还没跳下车就被打死,头冲下从车厢上倒挂下来。

郭祥为了彻底把公路堵死,吩咐前沿班立刻出击,把前面的十几辆卡车统统击毁。在一片手榴弹的火光中,汽车纷纷冒起几丈高的黑烟。滚滚的黑烟立时布满了山谷的上空。

“好哇,到底把狗日的堵起来啦!”郭祥微微一笑。

被打蒙了的敌人,逐渐清醒过来。他们开始明白,如果不夺出一条路来,全军覆灭就在眼前。于是,卡车后面的那辆坦克嘎啦嘎啦地向前爬着,像猪拱地一般,把前面冒烟起火的卡车一辆一辆地都拱翻到公路下面的深沟里。

郭祥一看急了,正要派人去打坦克,这时候,只见从前沿小鬼班的散兵坑里跃出一个人来,提着手榴弹向坦克追去。坦克一边跑,他一边追,向坦克滚动的履带里插手榴弹。连插了两次都滚落下来。这个战士见不成功,抓住坦克上的铁环,一腾身就攀了上去。他拼命地去掀坦克上面的盖子,但是怎么也掀不开。坦克已经驮着他走出老远了。只听小鬼班班长陈三粗喉咙大嗓地喊:

“小钢炮下来!小钢炮快下来!”

“下来啵!别让敌人把你驮走啰!”小鬼班的小鬼们也用他们尖尖的声音喊着。

眼看坦克开出有一里多路,小钢炮才无可奈何地跳下来了。

第二辆坦克也开动了。一边跑一边示威性地连续开了几炮。郭祥一看第一辆坦克跑了,第二辆眼看又要跑脱,急得额头上的汗珠乓乓直掉,马上大声喊道:

“谁去打第二辆坦克?”

阵地上忽地站出三十多个人来,一片声嚷:

“我去!”

“我去!”

花正芳扯扯连长的袖子,无限诚恳地几乎是用哀求的语调说:

“连长,你不是早就答应过我啦?”

“我就不行吗?”调皮骡子王大发在那边喊,“什么任务也挑不上我!”

“还是花正芳有把握些。”郭祥心里咕哝了一句,立即说道,“花正芳,你去!”

郭祥的话还没有落音,花正芳已经放下冲锋枪,提着一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爆破筒,冲下去了。他的动作极其敏捷,很快地就追上了第二辆坦克。他巧妙地避开坦克上机枪的射击,把那支爆破筒牢牢插进履带里。为了不使爆破筒滚落下来,拉了火以后,还扶着它走了几步,直到快爆炸时,才跳到路旁的车沟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坦克的履带哗里哗啦碎断在地上,不动了。阵地上顿时掀起一阵欢呼声。

这时候,第三辆坦克惊惶地焦急地开动起来,一面用机枪疯狂地扫射,一面向前疾驰。花正芳早已从路沟里露出头来,等到这辆坦克开到身边,一腾身就攀上去了。他这时的棉衣还是白里冲外,在硝烟弥漫之中,远远望去,就宛如一只白鹤,高高地站在乌龟背上。这小伙子真沉着得惊人,他慢慢地坐下来,就仿佛坐在自己的车上,不慌不忙地揭去手榴弹的盖子,把导火索用舌尖舐出来,套在手指上,然后向前探着身子,就像一个有经验的捉蝈蝈的孩子一样,悄悄地把手榴弹向坦克的瞭望孔伸近。不料此刻,盖子突然打开,一个美国兵的头露出来,花正芳急忙转身去抓美国兵的头发,已经迟了,只听“砰砰”两声枪响,花正芳身子一歪从坦克上滚了下来……

郭祥眼都红了。正要找人打这辆坦克,不知什么时候,调皮骡子早已站到面前,怀里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腰里还插着两个飞雷。他用一种哀求的眼光望着郭祥,激动地说:

“连长,我一辈子不说软话,现在非说不可了!……不管我多么落后,咱们也是老战友了……咱们俩有意见是另外一个问题,可你不该不给我任务……”

“你是要炸这辆坦克吗?”

“这还用说!……连长,人家都打坦克立功,你就不许给我一个机会,叫我补补过吗?”

调皮骡子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郭祥把手一挥:

“好好,你去。”

“你瞅着吧。”调皮骡子喊了一声,顺着山坡扑了下去。

王大发刚要接近坦克,坦克上的机枪向他疯狂地扫射着,逼得他抬不起头来。这时,只见这个饱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一扬手投过去一颗手榴弹,倏地腾起一团浓烟,接着就钻进浓烟里逼近了坦克。他把一捆集束手榴弹放在履带下拉了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坦克不动了。

“这家伙倒是有战斗经验!”

阵地上的人们赞叹着,正为他的成功高兴,哪知这辆坦克仅仅受了伤,履带并未炸断,待会儿又呼隆呼隆地响起来。它向前爬了几步,想从那辆被击毁的坦克旁边硬挤过去。试了几试没有成功,为了离开这个危险地带,就倒着向北开去。调皮骡子看见坦克要跑,就飞也似的追上去,攀上了坦克。为了接受刚才花正芳的教训,就干脆坐在顶盖上,一边冷静地寻找窍门。坦克向北越开越快,眼看接近了大队汽车,隐伏在道沟里的敌人一齐向他开枪射击。阵地上的人们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纷纷喊着:

“快下来,调皮骡子!”

“不要大意呀!”

但调皮骡子并没有跳下来,而是在密集的弹雨中,不慌不忙地把他那个瘦身子贴在坦克上。他的一只手似乎在油箱处摸索着什么。突然一个腾身滚下来,接着火光一闪,顷刻腾起一大团浓烟和沉重的雷声,那辆坦克已经不动了。

“好哇!起火了!起火了!”人们欢腾地喊着。

这时,花正芳已经被救起,背到山后。

郭祥连忙走过去,看见花正芳静静地躺在山坡上,肩胛上流出了一大片鲜血,把棉衣的白里染得通红。他那俊秀的脸,越发显得苍白,眼睛微微闭着,就像睡着了一般。卫生员正剪开他的袖子,匆忙地包扎着。

“小花子!怎么样啊?”郭祥伏下身子轻声地问。

他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郭祥。

“我大意了……”他抱歉地并且有几分羞涩地笑了一笑。

“伤口很疼吧?”

“几天就好了……”他又温和地一笑。

郭祥仔细看看负伤的部位,不像伤了肺,才放了心。叫卫生员赶快把他送到绑扎所去。卫生员刚背起他走了几步,他又叫卫生员停下,回过头,低低地叫了一声:

“连长……”

郭祥看他有话要说,连忙赶上去。

“连长,你的两双袜子已经补好……打在我的背包里了,你叫他们取出来吧!……”

“好,好。”郭祥连声答应着,心里热烘烘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花正芳又笑了一下,把头搭在卫生员的肩头上,走下山坡去了。

郭祥回到原来的位置,见调皮骡子喘吁吁地飞跑上来。他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满头满脸的土,就像土地爷似的。

“刚才打住你了没有?”人们问。

“枪子儿什么时候也不找我。”他傲慢地一笑。

“好好,”郭祥上前握住他的手说,“打完仗马上给你评功!”

“什么功不功的……”调皮骡子满不在乎地把手一摆,“连长,先别说这,我要马上向你报告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什么情况?”

“你来看,”调皮骡子转过身,往北一指,“在那辆破坦克后面,第三辆和第四辆都是弹药车。”

“看准了吗?”

“我刚才在坦克上看得真真的。”

郭祥兴奋地把手一挥,高声叫道:

“乔大夯!”

“有。”乔大夯在机枪阵地上用粗憨的声音应了一声。

“准备燃烧弹!”

乔大夯把燃烧弹推上了枪膛。

郭祥发出射击口令,只打了半梭,第三辆和第四辆卡车的车头已经扑出火来。不一时,就听见“轰轰”几声巨响,接着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不分个儿地响起来。隐避在路沟里的步兵,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乱跑乱钻。附近的坦克、汽车也争着向后倒退,搅成一团。顷刻间,烟雾弥漫,充塞了整个山谷,炮弹皮和被炸起来的汽车碎片在阵地上“日日”地飞落着。连我们的战士也不得不暂时躲在战壕里。

战士们纷纷嚷着:

“连长,你也快蹲下来吧!”

“好好。”郭祥连声答应,取出一支美国纸烟点着,脸上出现了得意的孩子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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