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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草坪之战(1)

1841年安德鲁·杰克逊·唐宁出版了他第一本面对美国读者的园艺学著作。当年他25岁,居住在纽约州的纽堡。唐宁继承了父亲的苗圃,已经为园艺杂志写了几年比如《有关纽约州改良果树多样性的评论》等曲高和寡的文章。面对美国乡村邋遢的景观,唐宁心情沮丧,那时候的美国乡村到处是猪羊和家禽,房舍突兀乏味,如果有棵树的话也长得不是地方。唐宁说,他的第一本著作完全是被这些野蛮景观逼出来的。他的作品《对园艺理论与实践的述评》督促读者改进他们的前院,“对于园艺我们求助于完美无缺的感觉,这是自然赋予我们的最高品性,”在书中他这样说。

如何才能达到完美无缺呢?唐宁认为要规划种植林木,引进最好的外国灌木丛,混合各种形状和颜色,“以引起旁观者的持久兴趣,唤醒他们更深的好奇心”。不过一个完美的花园,他认为最基本的因素是拥有一个扩展延伸的“像天鹅绒一样柔软的草坪”。

草坪的蔓延

符合唐宁理想的是他家乡附近的利文斯顿庄园。在写给朋友的信中,他指出要保养这么大一片草甸需要十个男劳力。但是,“在装饰花园方面的付出再没有比保养一片草坪能创造出更多美丽的了,”唐宁写道。唐宁的论著出了8个版本,重印了16次,让他的名字家喻户晓。1851年,美国总统邀请唐宁规划国会大厦附近的土地。然而这个项目还没有完成,唐宁就在一次蒸汽船事故中丧生了,年仅36岁。

唐宁未竟的事业由他的门徒卡尔弗特·沃克斯所继承。后来沃克斯与弗雷德里克·奥尔姆斯特合作,唐宁也曾支持过后者的事业。这两个人实现了唐宁的理念,他们设计了有大片草坪的纽约中央公园和小片草坪的多处城市公园。奥尔姆斯特和沃克斯的工作影响了无数的郊区郡县,美国二战之后郊区化的经典模式莱维敦镇的老板亚伯拉罕·列维特曾经说“再没有比精心修剪的草坪更能给郊区社区的独立住房增加美丽和吸引力的了”。

如今草坪几乎是随处可见了,草坪的蔓延催生出了庞大的产业——美国人每年花在草坪上的开销高达400亿美元和复杂的学科——草坪管理学,草坪管理学的学位你可以在马萨诸塞大学及俄亥俄州立大学等学校获得。草坪已经成了都市景观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人们都很难相信草坪不过是一个景观学家的发明而已。

草坪的成功还为景观写作带来了新标靶。反草坪运动不但攻击“天鹅绒的扩张”,而且攻击为追求这样的效果所花费的人力物力。美国知名生态作家戴维·夸曼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虽然共产主义倒下去了,但草坪主义仍然屹立。”那些反草坪主义者艰难地,也许是徒劳地,试图扭转一百五十多年的园艺史,他们幻想中的美国景观更像唐宁的时代,地面覆盖的是苔藓、灌木丛或者杂草也好。

构成美国草坪的十几种主要的草种几乎没有一种是美洲当地原产的,肯塔基蓝草是从欧洲和北亚引进的,狗牙草来自非洲,结缕草引自东亚。这些和其他被统称为草皮草的草种具有两种繁殖方式,它们通过散布草籽进行有性繁殖,也可以通过植株倒伏进行无性繁殖。不断修剪草坪完全杜绝了有性繁殖的可能性,在园丁看来,这么做的结果得到的是密实的绿色草垫,但是对植物来说,持续不断的修剪,迫使植物不断再生,结果是让它们永远停留在青春期。“为什么修剪,”在反草坪的檄文中,生态主义者迈克·普兰说,“草坪需要自然的繁殖和死亡来净化,毫无疑问,每个美国人都希望他们的社会能够如此。”

英国贵族大约在18世纪开始种植草坪。在草坪历史的早期,修剪的方式有两种。可以让食草动物比如绵羊来啃咬,这也意味着庄园主还要雇个牧羊人。或者他可以派出一队挥舞镰刀的仆人。到了1830年,贵族们有了第三种选择,英国工程师艾德恩·巴丁发明了割草的机器,滚筒式割草机的发明让修剪草坪的工作更快更便宜。1870年,一个名叫艾尔伍德·麦圭尔的美国发明家设计出了轮式轻型割草机。1885年之前,美国制造商每年出产5万台这样的割草机。1893年,蒸汽动力的割草机首次申请了专利。没过一二十年汽油割草机就开始投放市场。1922年之后,小型动力割草机的广告开始大力宣传新机械的高效性,广告上声称很多业主“以前要雇两三个人修理草坪,现在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草坪令人赏心悦目,给孩子提供了玩耍的地方,给狗提供了撒欢的空间,但是它不产生产值,它唯一的作用是文化上的。在唐宁的时代,由仆人负责修剪的草坪是使其成为可能的权力体制的雄辩证明,除了那些富人谁承担得起如此无意义的奢华?割草机的发明让郊区的中产阶级亲自动手。草坪的前一种意义已经消失了,另外一种意义出现了,一块草坪成了其主人信守社区公约的标志:保证让一片绿色紧紧连着另一个院落的绿色。

“一片绿色的地毯是好邻居和合格居民的印记,”列维特写道。通过签订协议,莱维敦镇的早期居民保证,在4月15日到11月15日之间每周都修剪他们家的草坪,“草坪的外观显示了主人的个性,”一个名为草坪协会的组织声称,“一个把草坪修剪得完美的人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时光流逝,任何美国人都能够成功地保养一片草坪的事实,转变成了每个人必须如此的观念。美国的很多社区采用了“草坪法”,规定所有的庭院保持统一的规格,这样的规章很多都写成文,有些业主,不管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服从规定的,都会受到警告或者罚款,有时候还要与警察纠缠。2007年,一位犹他州的70岁的寡妇,让她的草坪枯竭,之后她被戴上手铐送进了班房。

化学实验场

从定义上看,草坪就是非天然的,虽然美国草坪保养日益民众化,但草坪变得更加人工化了。

草皮有季节性,当条件适宜的时候它们快速生长,对寒季品种比如肯塔基蓝草来说是春天,对喜欢温暖的品种狗牙草来说是夏季。随后它们的生长缓慢下来,枝叶颜色变得暗淡,如果天气干燥,会变黄或变褐。1909年,德国化学家弗里兹·哈勃发现了合成氨水的方法,其中一个用途是制造炸药,当时正好赶上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个用途是合成肥料,不断使用合成肥料可以改变草皮的季节循环,让植株不停地更新生长。做草坪生意的公司嗅出了潜在的金矿,开始兜售经年常绿的生意。比如斯科特公司建议顾客使用它们的肥料:草坪制造者,每年不少于五次。

随着除草剂在19世纪40年代的出现,人类可以更大程度上控制草坪的生长了。在用手除草的时代,要让整片草坪没有杂草多少有点无望。而新的除草剂只要一喷洒就能让园丁轻松除掉不想要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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