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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盛世时期的军机处(9)

清军在木果木大营附近的山梁上,布置了几千名绿营士兵作为策应。大金川发动攻击后,这几千名绿营士兵望风而逃,不战而溃。占据山梁之后,木果木大营的水道被截断,导致清军军心混乱。在大营内的小金川降兵发动,配合营外的大金川士兵,内外夹击,拥众两万的清军大营崩溃。据金川兵后来供称:“那里面有穿的体面些的,他们就害了,将衣服银两抢去了。温福的顶戴花翎,也被缴去献给了索诺木。”

在混战之中,温福中枪阵亡。军机章京赵文哲,因为两淮盐引案泄密被贬,在缅甸从军时立下功劳后,又随军参与了金川战事,不想也死于此役。

木果木之战,清军损失四千余人,丢失米一万五百余石,银五万六千六百余两,马二百零八匹,军火合银三十余万两。清军大败之后,不得不暂停进攻大金川。

木果木的溃败让乾隆大为惊愕,并认为:“总因营中无满洲兵可为倚恃,遂使绿营懦卒惊溃无存。”

木果木大营溃逃的绿营兵约四千人,被乾隆下令发配到各省,并特制了大铁枪挂在脖子上,胸口则挂上刻有“逃脱滋事,即行正法”的铁牌,每日里做苦差作为惩戒。

木果木大败时,阿桂严密防守,使大金川无懈可击,得以全师而退。温福阵亡后,乾隆以阿桂为主将,主持金川战事。阿桂失去温福的支持,奏请再拨出满洲精锐一万名,绿营一万二千名支援。木果木大败,乾隆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遂尽出精锐,全力支持阿桂。

前线的挫败也让乾隆心神不定,开始迷信运道。乾隆改授阿桂为“定西将军”,又快马将定西将军大印送往前方。此印乃是顺治年间福将爱星阿所用,乾隆认为此印“最为吉祥”,会给阿桂带来好运。这还不放心,乾隆又特意请相师看阿桂生辰八字,结果发现阿桂“命运现在正旺”,方才松了一口气。

乾隆对大小金川恨入骨髓,必除之而后快。在鼓励阿桂的同时,紧急从京师健锐营、火器营,吉林、黑龙江、伊犁、四川、陕西等地精选满洲兵九千五百名开赴金川,又从各地增调绿营兵一万一千名,加上已在金川前线的士兵,共计出动兵力七万四千九百人。

乾隆派人给前线的阿桂带话:“金川所需军费虽多,再拨二、三千万,国库仍然充足。朕意惟在剿灭两金川,永除后患,断不靳惜多费。”乾隆这是向阿桂保证,你在前方尽管放心打,花再多的钱也不要怕,咱们不缺钱,只要灭了金川就行。

阿桂果然是“命运正旺”,做了主将之后,带领清军迅速出动,十天之内即平定了小金川叛乱,战后将小金川的所有碉楼拆毁,当地人全数内迁。小金川之所以能快速平定,与大小金川土司间的矛盾有关。

在怂恿小金川发动叛乱赶走清军后,索诺木将僧格桑囚禁,又派人至小金川进行统治,将搜刮到的弹药、银两、马匹全数运回大金川。索诺木的做法失去了小金川人心,所以清军再次攻打小金川时,小金川人均积极帮助清军。

小金川平定后,乾隆大喜,认为这是满洲兵的功劳,“满洲劲旅奋勇绝伦,绿营兵皆得有所效法”。

此后在对大金川的进攻中,阿桂调整战术,不再正面强攻碉楼,而是采用绕至碉楼背后,压迫土司兵出碉作战的战术。每次作战,必厚积兵力,通过优势兵力,配合大炮轰击,步步为营,每得一处,推进一处,逐渐攻入大金川。

值得注意的是,此战中,不管从装备还是战斗力上,清军士兵都代表了当时清军的最高水准。在武器上,清军士兵一人所带,计火药,铅丸二百,鸟枪一杆,腰刀一把,火绳十盘,这些都不是金川土司的士兵所能比拟的。为了攻克大金川,乾隆特意命令在华西方人到前线帮助测量开炮,以提高命中率。

在清军进逼之下,大金川土司索诺木见形势不妙,遂将小金川土司僧格桑毒死,于乾隆三十九年八月,将僧格桑的尸体送到阿桂军中求降。

阿桂知晓乾隆的心意是必须铲除大金川,对土司的请降加以拒绝。大金川土司索诺木见投降无望,只有死路一条,遂拼死抵抗。索诺木把所有的金银物件集中起来烧毁,放出狠话:“我们也都烧掉,不肯便宜官兵。”

既然是死路一条了,大金川只有拼死抵抗。索诺木命令将重要头人的头发指甲取来,封在小包里,写了名字交给喇嘛。谁敢投降,或者逃走,就让喇嘛诅咒。战至乾隆四十年四月,各路清军仍然未能取得突破。

到了五月,清军终于进至大金川第一要塞勒乌围。勒乌围前临大河,后依高山,碉楼高坚,并有多处碉楼互为犄角。血战至八月十六日,阿桂分兵合攻,最终拿下了勒乌围。

攻克勒乌围之后,阿桂修书报捷。乾隆吃饭时看到了阿桂的报捷奏疏,顿时凄然泪下,多年苦战,方才攻克勒乌围。皇帝的眼泪掉入鱼羹中,乾隆命快马加鞭,将鱼羹送给阿桂,意思是朕的心是与你们在一起的。可这几滴眼泪掉入鱼羹之中的代价,却是无数将士的鲜血。自金川战事再起之后,乾隆也是日夜操劳。上海人陆锡熊此时正在军机处做章京。因为金川战事,乾隆曾深夜一连口授旨意七道,值夜班的陆锡熊立刻拟定,一气呵成,被大大表扬了一番。

至乾隆四十年年底,清军将大金川土司包围在第二要塞噶喇依中,并架起大炮,不分日夜,轮番轰击,噶喇依官塞被轰成一片废墟。大金川土司索诺木被包围后,口粮用尽。乾隆四十一年二月初四,二十五岁的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已走投无路,带了两千余人出塞投降。

索诺木投降之后,阿桂以八百里红旗捷报,不分日夜,飞驰前往北京报捷。八天之后,乾隆得闻喜讯,涕泪交集,当即将身上的黑狐狸皮马褂解下,赏赐给阿桂。军机大臣早已拟定好谕旨,待大金川平定后,立刻封阿桂诚谋英勇公,海兰察毅勇公,大小将领,皆有厚赏。

大小金川之战,乾隆凭借天朝的雄厚国力,以巨大的代价将大小金川铲平。自乾隆三十六年(1771)七月出兵,至乾隆四十一年,大小金川彻底平定,历时五年。此次战役,军费开支在六千三百万两左右。清廷先后调兵十二万五千余人,大小百余战,攻克碉楼、木城、石卡三千三百余座,总计歼灭所谓“番兵”一万九千二百人。清军阵亡计官员六百九十九人,兵丁九千七百一十三人。

战后,乾隆指示给阿桂,所有大小金川番兵,必当尽杀无赦,即使十六岁以下的男番,也都被扔入河中淹毙。大小金川的能工巧匠则被挑选出来,送往北京做工。俘获的大小金川各地男女老幼,共计两万八百余人,大部分被封赏给了帮助清军作战的土司,另有七千七百余人被充作兵弁。此外,还有两万余民众在战争中被清军诛杀。此番杀戮,极其残酷,据金川番民道:“阿将军心不好,在南路把我们的人杀了许多。在美诺萨木果木桥外卡子上,一鸟枪一个,将我们的人杀了许多。”

经过此战,大小金川从此一蹶不振。大小金川不但在人身上被拘禁,在信仰上也被彻底改变。大小金川地方本来信奉苯教。苯教是西藏地区原有的宗教,佛教传入西藏后,在藏地占据了主导地位,但金川地区却一直信奉苯教。通过苯教,金川各地民众被牢固的粘合起来。每逢战事,苯教喇嘛纷纷出动,利用巫术诅咒清军,鼓励大小金川的斗志。战后,在金川地区,清廷禁止苯教传播,将所有喇嘛庙拆除,喇嘛则全数被发配到各地喇嘛寺庙做仆役。

从对待准噶尔头领与大金川土司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乾隆对大金川的痛恨。准噶尔部达瓦齐被擒后,乾隆仍然厚待之,封他为亲王。达瓦齐在京师乐居无聊,以赶鸭子打发时间。大金川土司索诺木投降之后,与大小头人、家属二百五十余人被解往北京。乾隆亲自审讯了索诺木,下令将索诺木以下十二人凌迟处死,家属发往伊犁,赏给准噶尔部人做奴隶。

在中世纪欧洲,北欧维京人生性好战,以为战死之后能至瓦尔哈拉神殿与诸神共享盛宴。维京人从寒冷贫瘠的北欧出发,一路劫掠,让欧洲各国胆颤。大小金川人与维京人有着诸多的共性,他们一样的好战,喜欢劫掠,不惧死亡,但大小金川人所面对的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它能以庞大的国力,无限的人力,再以漫长的时间,将大小金川剿杀。维京人所面对的则是分崩离析的中世纪欧洲各国,并可以通过海洋四处流动,而金川人只能困守在陆地上的碉楼里。维京人是幸运的,它留给后世的,不单单是遍布于欧洲的殖民地,更有诸多传奇故事。而大小金川人的最终命运,或是午门献俘之后走向刑场,或是被发往各地做奴隶,在乾隆的十全武功中,金川之役排名第一。

军机大臣结交太监一案

乾隆三十八年,在金川前线遭到败绩的同时,军机处也迎来了重大的人事变动。此年六月廿五日,刘纶死在军机处大臣任上。十一月十六日,首席军机大臣刘统勋也死在任上。

对于此年用兵大小金川,刘统勋主张在小金川取胜后乘胜撤兵。当清军在木果木遭遇大败之后,乾隆令留守在北京的刘统勋,飞马疾驰,一日半内奔赴承德避暑山庄,征求他的意见,是继续用兵还是撤兵。此时刘统勋却认为,日前乘胜可以撤兵,现在失败了反而不能撤兵,一定要坚持打下去,并请乾隆专任阿桂,由阿桂负责所有前线军务。在阿桂的主持下,果然取得胜绩。

到了十一月十六日,刘统勋一早坐轿前往军机处,行至东华门时病发,未及上朝便急忙回家。乾隆闻讯后,派福隆安从宫中带药前往刘府急救,到达时刘统勋已溘然长逝。刘统勋死后乾隆亲自前往刘府祭拜,不想到了刘府门前,由于刘家门太小,轿子无法通过,把轿盖掀掉才得以进去。乾隆一看刘统勋虽为一品大员,家居如此简陋,大受感动,嘉奖道:“如刘统勋方不愧为真宰相,汝等宜法效之。”

刘统勋死后谥号“文正”,乾隆朝六十年,得此谥号者仅此一人。刘统勋故去后,窦东皋有挽联云:“岱色苍茫众山小,天容惨淡大星沉。”一时广为传颂。但不知为何此联竟被后世附会为纪晓岚所作。

此年军机处也发生了重大人事变革,老一代的军机大臣相继故去后,乾隆命索琳、舒赫德、袁守侗、梁国治四人入军机处,并以于敏中为首席军机大臣。有意思的是,索琳、舒赫德、袁守侗三人,均系军机章京出身。

此年入军机处的梁国治,是乾隆十三年的状元,仕途与于敏中类似,先入翰林,担任“起居注官”,然后做外官。在大小金川战役时被招入军机处帮忙。梁国治与于敏中齐名,并称“于、梁”。梁国治为人谨慎,喜怒不形于色,在官场中是不倒翁。

索琳在军机处的经历最为传奇,如过山车一般在军机处大起大落。索琳早年在军机处做章京,负责满文翻译工作,逐步升官。乾隆三十年赴库仑查办商人与俄罗斯私下贸易一事,因为奏报不实被革职。到了乾隆三十三年,索琳被提拔为军机大臣,但因为上次查办商人在库仑私下贸易一事未了,被贬为军机章京。过了五年,又再被提拔为军机大臣,此后又因为库仑事件再被罢官。

袁守侗来历也很奇特,据说他三四岁时还清楚记得自己的前世,到五六岁时开始渐渐淡忘,只隐约记得自己是个贡生。在军机章京任上,袁守侗受到傅恒赏识,官越做越大,入军机处行走,最后做到了直隶总督,也算封疆大吏了。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是张廷玉的门生,出生在江苏金坛,于氏家族在当地是名门望族。乾隆二年,二十四岁的于敏中考中状元,在翰林院供职七年,被调任“起居注官”。“起居注官”工作不过是记载皇帝的一言一行,但只有皇帝最欣赏的臣子才能得任。乾隆二十五年,于敏中被调入军机处,此后一直在乾隆身边出谋划策。第二次金川战役中,由于敏中负责谕旨的拟定工作,于敏中一丝不苟,俯察机要,与万里之外的武将不谋而合。在刘统勋、刘纶去世后,于敏中担任首席军机大臣自然是众望所归。

于敏中之前,历任军机大臣虽然位极人臣,无不谨慎,唯恐过于招摇,导致皇帝忌讳。讷亲虽被斩首,但在担任首席军机大臣时,为人苛严,不通人情,门庭冷落,无人过来钻营。刘统勋担任首席军机大臣时更以清廉闻名。

于敏中初入军机处时也能爱惜羽毛,注意与京内大臣保持距离。但做了首席军机大臣之后,逢迎的人多了,此时于敏中也不再掩饰,广结外吏,“凡词林文士无不奔竞其门”,“风气为之一变”。 如在华的西方传教士所观察,傅恒在世时还表达过与乾隆相左的意见,而于敏中却从来不敢这么做。此时的朝臣们主要忙于书写颂词,编撰官方刊行的书籍。中枢的奢侈之风,不久就漫延到了全国,后世常认为,乾隆朝中后期的贪腐风气实源自于敏中。

担任首席军机大臣没多久,乾隆三十九年,于敏中卷入了太监高云从一案。

有清一代,对太监严加管束,顺治立铁牌于内务府,“永禁内监干预朝政”,并规定太监不得与外官结交,不得假亲戚名义购买田产。如有太监与外官勾结,干预朝政者,即行凌迟处死。乾隆对太监与外官交往一直防范极严,曾有太监赵起龙与大臣庆复的儿子来往,私下议论乾隆。乾隆得悉后,立刻将赵起隆处死。虽然乾隆严厉禁止太监与官员来往,却屡禁不止,乾隆三十九年又有太监高云从结交大员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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